甜味剂绝不会披上苦涩的外衣。如果尝起来很苦,就吐出来。我们最远古的先祖就是这么做的。
——《箴言》
默贝拉发现自己半夜起来继续做着梦,可她还十分清醒,对自己周边的环境也很清楚:邓肯在她身边睡着,还能模糊听见机器的咔嗒声,看见天花板上显示时间的投影。最近她坚持要邓肯晚上陪着她,她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有些害怕。邓肯将这怪罪在她第四次怀孕上。
她坐在床边。整间房间只有时间投影的微弱光亮,显得有些阴森。梦中的景象还在出现。
邓肯嘟囔着朝她这边翻了个身,一只胳膊一下子伸过来搭在了她的腿上。
她觉得这种精神入侵并不是做梦之类的,却有些梦一样的特征。是贝尼·杰瑟里特的那些课程在作怪。这些课程再加上她们关于斯凯特尔的那些该死的建议,还有……还有最近发生的这一切!一切都让她陷入一种无法控制的旋涡之中。
今晚,她迷失在疯狂的语言世界。原因很清楚。那天上午贝隆达知道了默贝拉会说九种语言,于是就打算把这个还不能完全放心的侍祭推上一条被称为“语言遗产”的精神之路。贝尔虽然引发了这种夜晚陷入的疯狂状态,却没提供任何可供逃避的出口。
噩梦。梦中她是如同蝼蚁般的微小生物,被困在一个宏大的地方,整个场景似曾相识,不管她转向何方,四周似乎都标着巨大的文字:“数据存储库。”这些字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用可怕的触手包围着她。
这是群掠食的野兽,而猎物正是她自己!
她虽然醒了,也知道自己正坐在床边,邓肯的胳膊横在她腿上,可还是能看见那些野兽。它们驱赶着她步步后退。虽然她的身体没动,但她知道她在后退。它们挤压着她,让她陷入一场看不见的可怕灾难之中。她的头没法转动!她不仅看见了这些生物(它们就藏在卧室的各个角落)而且还能听见它们用九种语言对她厉声尖叫。
它们会把我撕成两半!
她虽然不能转身,但能感觉到身后是什么:更多的尖牙利爪。处处都是危机!如果它们把她逼到角落里一拥而上,她就死定了。
无处可逃。死亡。受害者。虐待俘虏。最终沦为被议论的对象。
她充满了绝望之情。为什么邓肯不醒过来救她?他的胳膊仿佛灌铅般沉重,这股力量压制着她,让那些生物得以把她一步步赶入它们奇异的陷阱里。她浑身颤抖,冷汗涔涔。那是些可怕的词语,它们融合成了巨大的合体。这怪兽张开嘴,露出尖刀般的利齿,径直朝她扑来,在它的巨爪间那漆黑的缝隙里,还潜伏着更多的词语。
如前文所述。
默贝拉开始大笑起来。她无法控制自己。如前文所述。无处可逃。死亡。受害者。
笑声吵醒了邓肯。他坐起来,激活了一盏悬浮球形灯,然后望着她。经过了他们之前的**碰撞,他的头发看起来一团糟。
被吵醒的他有点哭笑不得:“你笑什么?”
笑声渐渐化为大口的喘息声。她的肋骨隐隐作痛。她担心他那试探性的微笑会引发新一轮**。“哦……哦!邓肯!性冲撞!”
他知道这是属于他俩的名词,是他们对这种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又无法自拔的上瘾的称呼,但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一脸的困惑更让她觉得荒谬可笑。
喘息中她说道:“还有两个词。”然后她不得不紧闭着嘴巴,拼命忍住另一轮大笑。
“什么?”
他的声音是她听过的最可笑的声音。她向他伸出一只手,摇着头说:“哦哦……哦哦……”
“默贝拉,你这是怎么了?”
她只能不停晃着她的头。
他试着露出试探性的笑容。这让她舒缓了些,于是她斜过身子靠在他身上。“不!”她感到他的右手在她身上四处游弋时说,“我就是想离你近点。”
“看看都几点了,”他努起下巴朝天花板的投影动了动,“快三点了。”
“太好玩了,邓肯。”
“那你说说。”
“等我喘口气。”
他帮她慢慢躺到枕头上:“我们两个好像结婚多年的老夫妻。半夜还有有趣的事。”
“不,亲爱的,我们不一样。”
“程度不一样,其他都一样。”
“质量不同。”她坚持说。
“什么事那么有趣?”
她重述了她的噩梦和贝隆达的影响。
“禅逊尼,非常古老的手段。圣母们用这个技巧去除你的创伤联系。就是那些会激发无意识反应的词。”
她重新陷入恐惧之中。
“默贝拉,你怎么在颤抖?”
“尊母老师警告过我们,如果我们落入禅逊尼的手里,就会大难临头。”
“胡说!我作为门泰特也经历过一样的事情。”
他的话仿佛魔术般地引出了另一个梦的片段。这次是只双头兽,张着两张大嘴,嘴里面还有词。左边写着“一个词”,右边写着“引出另一个。”
欢乐取代了恐惧。这次没有经过那种没来由的大笑,情绪就慢慢平缓了。“邓肯!”
“嗯。”他的声音中有着门泰特的距离感。
“贝尔说贝尼·杰瑟里特把语言当武器——音言。她把它们叫作‘控制工具。’”
“这是你必须学会的技艺,要熟练到让它变成你的本能反应。只有学会这个,她们才会认为你已经可以进入更深层次的训练了。”
而在那之后,我将无法再信任你。
她翻了个身,离他远了点,然后看着天花板上时间投影周围闪着光的摄像眼。
我还在测试期。
她很清楚她的老师们在背后议论她。每次她一走近,她们就停止交谈。她们以特别的方式盯着她,就好像她是个有趣的标本。
贝隆达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嗡嗡响起。
噩梦一直在她脑中缠绕不休。她醒来时上午已过半,梦中的疲于挣扎让她大汗淋漓,汗臭味直冲鼻孔。见习期是很必要的,它离成为圣母还有一定距离。贝尔的声音响起:“永远不要当专家。那会紧紧地禁锢你。”
她们一定要让我经历所有这些,就因为我问了是不是没什么语句在指引贝尼·杰瑟里特。
“邓肯,她们为什么把精神和身体教学混在一起?”
“头脑和身体可以彼此互惠。”他昏昏欲睡。可恶!他又要睡着了。
她摇晃着邓肯的肩膀:“如果语言这么不重要,她们为什么谈这么多原则纪律?”
“模式,”他嘟囔着,“令人讨厌的字眼。”
“什么?”她更粗暴地摇晃着他。
他背过身,嘴唇动了动,然后说:“原则等于模式,也就等于糟糕的方式。她们说我们都是天生的模式创造者……我觉得对她们而言就是‘规律’。”
“规律为什么那么糟?”
“别人就有了可以摧毁我们的把柄,那些我们一成不变的模式也会被轻易利用去制作陷阱。”
“你说的头脑和身体的事不对。”
“嗯……是吗……?”
“是压力锁住了彼此。”
“我说的不就是压力吗?嘿!咱们到底是要说话还是睡觉,还是要干些什么?”
“不能再‘干些什么’了。今晚不行。”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叹息了一声。
“她们不是在改善我的健康状况。”她说。
“没人说是。”
“那是之后的事,在香料之痛以后。”她知道他很不喜欢提起那场致命的试炼,但现在避无可避。她满脑子都是那种情景。
“好吧!”他翻身坐起,捶着他的枕头,弄成了感觉最舒服的形状,然后靠着枕头盯着她,“什么事?”
“她们那种语言武器应用得太聪明了,真是可恶!她把特格带到你面前,然后说你对他负全责。”
“你不相信?”
“他把你当成父亲看。”
“不全是。”
“对,可是……你没考虑过霸撒吗?”
“他恢复我的记忆的时候?是啊。”
“你们俩是一对智能超群的孤儿,永远在寻找不存在的父母。他一点都没想过你会伤他多深。”
“那会拆散家庭。”
“这么说你恨他体内的那个霸撒,对于会伤害他这件事,你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别那么说。”
“他为什么就那么重要?”
“霸撒?他可是军事天才。永远出其不意。神出鬼没,让敌人无所适从。”
“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吗?”
“做不到像他那样。他会发明战略、战术。就这样!”他打了个响指。
“更暴力。就和尊母一样。”
“不总是那样。霸撒拥有不战而胜的盛名。”
“我看过那些历史。”
“不要相信那些。”
“可是你刚才说……”
“历史聚焦于斗争。斗争中存有真相,但也隐藏了那些不管世事如何变迁都会永恒不变的事物。”
“永恒不变的事物?”
“稻田里的女人赶着水牛犁着地,她的丈夫却不知所踪,最有可能是被征召入伍,此时正带着武器走在战场上,有什么历史会说这件事吗?”
“这件事为什么永恒不变,而且更重要?”
“她的孩子在家嗷嗷待哺,男人又远赴他乡,陷入这种连年征战的疯狂,你是说为什么这更重要?总要有人去犁地。她才是人类永恒不变的那部分缩影。”
“你听起来像满腔怨恨,无法释怀的样子……我怎么觉得很别扭。”
“鉴于我在军事方面的过往,这么说好像很矫情?”
“是有点,贝尼·杰瑟里特对……对她们的霸撒的倚重,还有精英部队以及……”
“你觉得她们只不过是又一群看重自我的人在为一己私利进行着暴力行动?她们会跨过那个女人的尸体,跨过那把犁耙,眼都不眨一下?”
“为什么不会?”
“因为很少有东西能逃过她们的眼睛。那些暴徒跨过犁地的女人,很少会看出她们触碰的是基本现实。而一个贝尼·杰瑟里特绝不会错过这样的事。”
“还是这个问题,为什么不会?”
“看重自我的人目光短浅,因为她们跨越的是沉寂的现实。而女人和犁耙才是鲜活的现实。没有这种鲜活的现实就不会有人类。我的暴君看到了这点。为此圣母们虽然咒骂他,同时也祝福着他。”
“所以你愿意加入她们的梦想之中。”
“我猜是的。”听起来似乎连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你对特格完全诚实?”
“他如果有问题,我会直言不讳。我认为对好奇心不应粗暴对待。”
“你对他负全责?”
“她说的不全是这个意思。”
“哈,我的爱人。不全是这个意思。你称贝尔为伪君子,却把欧德雷翟排除在外。邓肯,你要是知道……”
“只要我们不在乎摄像眼,说!”
“谎言、欺骗、恶毒……”
“嘿!你说贝尼·杰瑟里特?”
“她们用老掉牙的说辞辩解:圣母A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也这样做的话,就错不到哪里去。两种罪恶,两两相抵。”
“什么罪恶?”
她犹豫了。我应该告诉他吗?不行。但是他想要答案。“你和特格之间的角色互相颠倒了,贝尔很高兴!她很期待看到她的计划。”
“也许我们应该让她失望。”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么说是个错误。太早了。
“一报还一报!”默贝拉很高兴。
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她们对报应不感兴趣,只关心公正。她们有这套说教:‘被判决之人必须接受判决的公正性。’”
“这么说,她们把人改造得习惯于接受判决。”
“任何系统都有漏洞。”
“你知道的,亲爱的,侍祭是学习的。”
“所以她们才是侍祭。”
“我的意思是我们会彼此交谈。”
“我们?你是侍祭?你是皈依者!”
“不管我是什么,我听说过。你的那个特格也许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都是侍祭的闲话。”
“伽穆有些传说,邓肯。”
他瞪着她。伽穆?对他来说任何其他名字都不对,他只能想起它本来的名字:杰第主星。哈克南地狱之洞。
她以为他沉默不语是要她继续说下去:“她们说特格行动迅捷,快到肉眼几乎难以分辨,说他……”
“也许是他自己放出的流言。”
“有些圣母并不贬低他。她们采取观望态度。她们想要预防一下。”
“你学了那么多珍贵的历史,还不明白特格是怎么回事吗?对他来说,散播一下这样的谣言太正常了。这可以让人们更小心地对待他。”
“但是你还记得吗,我自己那时候也在伽穆星上。尊母非常不安。她们恼怒不已。肯定有什么事不对。”
“没错。特格行事出人意料。让她们十分惊讶。他偷了她们一艘无舰。”他拍着身边的墙,“就是这艘。”
“姐妹会有自己的禁地,邓肯。她们总是告诉我等着香料之痛,到时候一切都会变得清清楚楚!那些该死的圣母!”
“听起来像是在给你准备护使团教学。那是种服务于特定目标和选定人群的设计好的宗教。”
“你看不出那有什么问题吗?”
“道德观,我不和圣母争辩这个。”
“为什么不?”
“这块基石上站着的应该是宗教的创立者。贝尼·杰瑟里特们不是创建者。”
邓肯,你要是了解她们的道德系统就不会这么说了!“你这么了解她们,这让她们很不安。”
“就是因为这点,贝尔才想杀了我。”
“你觉得欧德雷翟没她那么坏?”
“问得好!”欧德雷翟?如果你让她对你施展所能,那她将是个可怕的女人。她是名厄崔迪,这一点就已经很可怕了。我认识好几代厄崔迪。而这位首先是贝尼·杰瑟里特。特格才是典型的厄崔迪。
“欧德雷翟告诉我说她相信你对厄崔迪的忠诚之心。”
“我忠于厄崔迪的荣耀,默贝拉。”但我对道德自有判断——对姐妹会,对她们塞进我怀里的这个孩子,对什阿娜,还有……还有我的爱人,都如此。
默贝拉弯下腰靠近了他,胸摩擦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低语:“有时候,只能够到,我可以杀死她们任何一个人。”
难道她觉得她们听不到吗?他坐直身子,把她拽了过来:“什么事让你突然那么生气?”
“她想让我对斯凯特尔做工作。”
做工作。这是尊母用的委婉语。嗯,为什么不行?在她和我缠绵在一起之前,已经对很多男人“做工作”过了。但他感觉到的是那种传统的丈夫的反应。连那个……斯凯特尔她都要去做?一个该死的特莱拉?
“是大圣母说的?”他得弄清楚。
“就是那位,那唯一的一位。”她几乎感觉轻松了,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
“你是什么反应?”
“她说是你的主意。”
“我的……胡说八道!我说我们也许可以试着从他身上挖出点信息来,可是……”
“她说贝尼·杰瑟里特和尊母都一样,把这件事当作很平常的一件小事看。和这个**,引诱那个,一天之内就可以都做完。”
“我是问你的反应。”
“很反感。”
“为什么?”既然你的背景包括了……
“我爱的是你,邓肯,那……那我的身体就……就应该让你愉悦……只为你……”
“我们是对老夫妻,这些女巫现在是要把我们撬开。”
他的话让他头脑里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杰西卡夫人,他那位过世已久的公爵大人的爱人,穆阿迪布的母亲。我爱她,她不爱我,但是……现在他在默贝拉眼里看到的神情,他曾见过,那是杰西卡看公爵的神情:盲目的、始终如一的爱。这是贝尼·杰瑟里特不信任的东西。杰西卡比默贝拉更柔弱,但内心坚强。而欧德雷翟……她整个人都很强硬,各个方面都如塑钢般坚硬。
那他为什么有时候会怀疑她同样心怀人类情感?她们得知霸撒死在了沙丘上的时候,她谈起这位老人时的那种样子是什么?
“你也知道,他是我父亲。”
默贝拉拉了他一把,把他从回忆中拽了回来:“你也许可以和她们怀着一样的梦想,不管那梦想是什么都好,但是……”
“成熟点,人类!”
“什么?”
“那是她们的梦想。像个成年人去行事吧,别总像个学校操场上愤怒的孩子一样。”
“那些女人最清楚?”
“是……我相信是这样。”
“你真的这么看她们?就算是你管她们叫女巫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那是个好词。女巫会做很多神秘的事情。”
“你不相信那是长期严苛的训练加上香料和香料之痛的作用?”
“相信和这个有什么关系?无知者自会自行创造他们自己的神秘解释。”
“但是你不认为她们在耍花招操纵人们去做她们想做的事吗?”
“她们就是那样的!”
“语言就是武器,音言、铭者……”
“没有一样能如你这般美丽。”
“什么是美,邓肯?”
“美当然有一定模式。”
“和她说的一模一样。‘模式以繁殖为根基,它深埋于我们的种族精神当中,我们不敢移除它们。’所以她们想插手这种事,邓肯。”
“为此她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她说:‘我们不会把后代扭曲成我们认为非人类的东西。’她们作出判断,她们进行谴责。”
他想起了视野中的那个突兀的身影。变脸者。他问道:“就像那些毫无道德可言的特莱拉人?毫无道德——根本不是人类。”
他几乎能听见欧德雷翟大脑在飞速运转。她和她的那些圣母——她们监视、监听,她们调整着每一种回应,一切都是经过计算的。
亲爱的,那是你想要的东西吗?他感觉自己陷了进去。她既对也错。结果正确,就可以证明手段也没问题吗?他怎么可能证明失去默贝拉是正确的?
“你认为她们毫无道德?”他问道。
她仿佛没听到一般:“要得到想要的回应,就要不停问自己下一步该说什么。”
“什么回应?”她听不出他的痛苦吗?
“等你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她转过身看着他,“这点和尊母非常像。你知道尊母是怎么困住我的吗?”
他抑制不住地想,那些监视的人将会对默贝拉下面的话多么如饥似渴。
“有次尊母扫**,之后就把我挑出来了。我觉得整场扫**行动都是因为我。我妈妈非常漂亮,但是对她们来说太老了。”
“扫**?”那些看门狗会很希望我继续问下去。
“她们穿过某个区域,那里的人就会消失。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整个家庭都会消失。她们解释说这是对密谋反抗的惩罚。”
“你那时候多大?”
“三……大概四岁。我正和一个朋友在树下的空地上玩。突然响起很多噪声,还有人们的呼喊声。我和朋友们就在岩石后的洞里躲了起来。”
他被这幅场景吸引了。
“大地震动。”她眼神迷离,陷入了回忆中,“然后是爆炸。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了下来,我们偷偷向外看。我家所在的整个街角都变成了一个洞。”
“你就成了孤儿?”
“我还记得我的父母。爸爸身材高大,体格结实。我觉得我妈妈应该是什么地方的仆人。他们上班的时候都穿着制服,我记得她穿制服的样子。”
“你怎么确定你父母都被害了?”
“我能确定的只有扫**,但是扫**都一样。尖叫声响起,人们四处奔逃。当时我们非常害怕。”
“你为什么觉得扫**是因为你才进行的?”
“她们经常做那类事。”
她们。那些盯着摄像眼的人一定会把这个字眼当作一场伟大的胜利。
默贝拉还深陷在回忆之中:“我觉得是我父亲拒绝向某个尊母屈服。这种行为会被认为非常危险。他个子高高的,面容英俊……也很强壮。”
“那你恨她们?”
“为什么?”她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很惊讶,“没有那件事的话,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尊母。”
她的冷漠无情让他很震惊:“所以任何代价都值得!”
“我的爱,你厌恶把我带到你身边的东西吗?”
反驳得好!“可你没想过,要是事情不这么发展,就更好了吗?”
“不管怎样,已经发生了,想也没用。”
完全是宿命论。他从来也没想过她会相信这个。是尊母的改造还是贝尼·杰瑟里特的杰作?
“你只是给她们的储备库里又添了个有价值的后备力量而已。”
“没错。引诱者,她们这么叫我们。我们负责招募有价值的男性。”
“你招募了。”
“可以这样说,如果按投资算,我偿还的已经超出很多倍了。”
“你知道圣母会怎么看这件事吗?”
“别大惊小怪的。”
“那你准备好对斯凯特尔‘做工作’了?
“我没那么说。尊母不征求我的同意直接让我做事。圣母需要我,也想这样利用我,但我的价格她们也许出不起。”
那一刻他只觉得喉咙发干,说道:“价格?”
她嗔怪地瞪着他:“你,你就是我要价的一部分。不能对斯凯特尔做工作。她们自称坦诚,那就要说清楚到底为什么需要我!”
“小心,我的爱。她们可能会告诉你的。”
她转过身,用那种很像贝尼·杰瑟里特的眼神望着他:“恢复特格的记忆又不带来任何痛苦,你打算怎么做到?”
该死!他刚庆幸躲过了这个错误。最后还是无处可逃。在她的眼里,他能看出来她猜到了。
默贝拉确认了这点:“既然我不会同意,我确信你是和什阿娜讨论过了。”
他只能点头默认。他的默贝拉在姐妹会的路上走得很远,比他原来想的还要远。她知道他的多重死灵记忆是如何通过她的铭刻得到恢复的。他突然把她当作了圣母,为此他真想号啕大哭。
“这怎么就让你和欧德雷翟不一样了?”她问道。
“什阿娜本来接受的就是成为铭者的训练。”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空洞无力。
“和我的训练不一样?”她这是在指责。
他胸中的怒火被点燃了:“你更喜欢经历香料之痛?就像贝尔一样?”
“你更想看到贝尼·杰瑟里特一败涂地?”她的声音甜美、温柔。
他听出了她语调中的距离感,仿佛她已经退回到了姐妹会冷漠的观察姿态中。她们在让他可爱的默贝拉凝滞!不过还是能感受到她本身的活力。这种感觉让他撕心裂肺。她散发着健康的气息,尤其是有孕在身,就更显得如此。她活力四射,对生活有无限的热情。这种活力与热情让整个人都像发着光一般。而圣母们会剥夺这一切,她们会熄灭这活力之光。
在他关切的注视下,她变得安静起来。
绝望中,他在想他还能做什么。
“我本来希望最近咱们能彼此更坦诚些。”她说。又一个贝尼·杰瑟里特式的试探。
“我不赞成她们的很多行为,但我不怀疑她们的初衷。”他说。
“如果我能活过香料之痛,就能知道她们的初衷。”
他全身都僵住了,脑海里突然意识到她有可能熬不过去。没有默贝拉的生活?他简直难以想象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在他过往的众多生命中没有任何事可以与之相比。不知不觉中,他伸出手,爱抚着她的背。她的皮肤柔嫩又有弹性。
“我太爱你了,默贝拉。这是我的‘香料之痛’。”
他的触碰让她情难自已,颤抖起来。
他发现自己沉溺在多愁善感的情绪中,累积着悲伤的画面,直到他记起一位门泰特老师的话:“无节制的情感消耗。”
“温情与多愁善感的区别显而易见。在路上避免杀死某个人的宠物,这是温情。如果你为了要避开宠物杀死行人,那就是多愁善感了。”
她拿起他爱抚她的手,把它放到了自己的唇上。
“语言加上身体,胜过二者任何一个。”他低语着。
他的话让她又陷入噩梦中,但这次她带着复仇之心,她已经清楚语言即工具。她对这段体验充满了特别的憧憬,满心要对自己刚才的表现自嘲。
就在她要驱散噩梦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还从没见过尊母自嘲。
她握着邓肯的手,低头望着他。他的眼睑闪过一丝门泰特的样子。他能意识到她刚刚经历了什么吗?自由!再也不被囚禁,被她的过去驱赶到无处可逃了。从她接受自己成为圣母的可能性以来,这是第一次,她瞥见了其中的意味。对此她感到敬畏又惊骇。
没什么比姐妹会更重要的?
她们说起誓言,比监理在侍祭入会时说的话更神秘。
我对尊母的誓言只是话语,但对贝尼·杰瑟里特的誓言绝不再只是话语。
她记起贝隆达曾咆哮着说过,选择外联人员时看重的是她们的说谎能力。“你会是另一个外联人员吗,默贝拉?”
誓言不是用来打破的。那多么幼稚!就像校园里的威胁:如果你食言,我就食言!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完全没必要担心誓言。更重要的是在她的内心找到自由的源头。那里的事情总会有倾听者。
她把邓肯的手捧起来贴着自己的嘴唇,低语着:“她们在听。哦,她们在倾听。”
除非你能熄灭狂热分子的那份狂热,否则就不要与他们起冲突。除非你的证据(奇迹)不可辩驳,或是你能让狂热分子相信你是受上帝指引的,才可能切入其中,否则就不要用一种宗教去反对另一种宗教。有些科学披着神圣启示的外衣,长久以来这都是通往这类科学路上的阻碍。科学中的人造痕迹过于明显。狂热分子(很多是对一种或另一种主题的狂热)必须知道你的立场,但更重要的是,必须认出是谁在你耳边窃窃私语。
——护使团,初级教学
身后的猎人不断逼近,这种念头在欧德雷翟头脑里挥之不去,还有时间的流逝也一样让欧德雷翟苦恼。时间快得模糊成了影子。持续两个月的讨论后,终于得以让什阿娜接替了塔玛的位置!
欧德雷翟今天不在,被送去大离散的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中,有一位新的幸存人员需要她亲自去做情况简介,这种时候就会由贝隆达负责日常管理事务。议会勉强同意继续进行大离散。艾达荷觉得这个策略只是徒劳,会让姐妹会的人们都颇感震惊。情况简介现在也是一种新的防御计划,让人们对“你可能遇到的情况”做好准备。
下午晚些时候,欧德雷翟走进了工作室,贝隆达正坐在桌旁。她的脸颊浮肿,眼神里是那种每次她要硬撑着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木然的样子。贝尔在这里,日常总结就免不了有措辞尖锐的讨论。
“什阿娜获准进入议会了,”她说着把一小片晶纸推向欧德雷翟,“这是塔玛给予支持的功劳。默贝拉肚子里这个新的八天后出生,苏克是这么说的。”
贝尔对这些苏克医生没什么信心。
新的?她对生命也太冷漠了些!一想到将来,欧德雷翟有些血流加速。
等默贝拉生下孩子,身体恢复后——香料之痛。她已经准备好了。
“邓肯极度紧张。”贝隆达腾出椅子说。
邓肯是会紧张!那两位变得异常熟稔了。
贝尔还没说完:“不用你问,我先告诉你,多吉拉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欧德雷翟在桌后坐了下来,把她掌上的报告晶纸拨正。多吉拉所信任的那位侍祭,现在已经是圣母芬迪尔了,她不会冒着暴露无舰路线或是准备的其他任何信息设备的危险,去安抚一位大圣母。没有消息意味着诱饵还在……或者被弃了。
“你告诉什阿娜她已经获准了吗?”欧德雷翟问。
“我特意留着让你说。她的日常报告又晚了。身为议会成员,这种行为不妥。”
看来贝尔还不同意她进议会。
什阿娜的日常信息都是重复内容。“没有沙虫迹象。香料堆完好无损。”
每件能寄托她们小小希望的事都尚无定论。那些噩梦般的猎人步步紧逼。气氛越来越紧张,仿佛要炸裂一般。
“你看过邓肯和默贝拉之间的交流,次数已经够多了,”贝隆达说,“那是不是什阿娜一直在试图隐藏的东西?如果是,为什么?”
“特格是我父亲。”
“如此微妙!一位圣母对铭刻大圣母父亲的死灵感到内疚不安!”
“她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学生,贝尔。你感觉不到她对我有多关心。另外,这不仅是个死灵,这还是个孩子。”
“我们必须确认她的意图,直到毫无疑点!”
欧德雷翟看到贝隆达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出那个名字:“杰西卡。”
又一个有污点的圣母?贝尔是对的,她们必须确保对什阿娜有十分的把握才行。这是我的责任。什阿娜的黑色塑像在欧德雷翟的意识中闪烁着。
“艾达荷的计划有些吸引力,但是——”贝隆达犹豫了一下。
欧德雷翟开口说话了:“这是个非常年轻的孩子,还没完全长大。基础记忆恢复的痛苦可能接近香料之痛。可能会让他离我们更加疏远。但是这……”
“用铭者控制他,我同意这点。但是如果铭刻并没有恢复他的记忆呢?”
“我们还可以执行原计划。而且这个方法在艾达荷身上确实成功了。”
“他不一样,不过我们可以等等再做决定。你和斯凯特尔还要见面,要晚了。”
欧德雷翟升起了晶纸:“每日总结呢?”
“都是你已经见过无数次的东西。”贝尔说这样的话,几乎就是担心的意思。
“我把他带到这里来。让塔玛在这里等着,你找机会再进来。”
斯凯特尔差不多习惯这类舰外走动了,他们从她停在中枢南面的运输车上出来的时候,欧德雷翟从他悠闲的态度上看出了这点。
不是散步这么简单的,他们都清楚这点,但是她把这些出行安排得很有规律,设计成不断重复的模式,使他松懈下来。形成例行常规。有时候太有用了。
“您能带我出来走走太好了,”斯凯特尔抬头看着两边说,“空气比我记得的更干。今晚我们去哪里?”
他对着太阳眯起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显得太小了。
“去我的工作室。”往北大约一公里就是中枢的外部建筑,她朝那里点头示意。此时是春季,天还有些冷,从外面能看见无云的天空下她的塔楼内暖色调的天花板,灯光从里面射出,最近这些日子几乎每到日落时分都会有冷风袭来,那扇窗子仿佛在向风中的人们许诺着舒适的环境。
有意无意间,欧德雷翟仔细观察着身旁这位特莱拉。如此紧绷着神经!她在圣母警卫和她们身后的侍祭身上也能感受到这种绷紧的状态,那都是贝隆达要求特别戒备的原因。
我们需要这个小怪物,他对此很清楚。我们还不知道特莱拉的能力可以达到什么程度!他积累了些什么才能?与他人接触时,他为什么带着这么明显的随意态度去探测和他一样被囚的人?
特莱拉制造了死灵艾达荷,她提醒自己这点。他们是不是在他身上隐藏了什么秘密?
“我是来到您门前的乞丐,大圣母,”他用那种哀鸣般的尖细嗓音说,“我们的星球沦为废墟,我们的人民被屠杀殆尽。我们为什么要去您的居所?”
“到更舒适的环境里商量。”
“是,舰内空间非常有限。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把车停得离中枢这么远,为什么要走路过去?”
斯凯特尔环视着周围的植被:“令人愉快,不过很冷,您不觉得吗?”
欧德雷翟瞥向南面。南边的这些斜坡上种植着葡萄,坡顶和较冷的北面是为果园预留的位置。这些葡萄园里种植的都是改良过的葡萄,由贝尼·杰瑟里特园丁开发而来。古老的葡萄藤,它们的根会“探下地狱”(根据古老的迷信传说),从燃烧的灵魂处盗取水分。酿酒厂就在地下,还有供储存和做出陈酒的洞穴也都在地下。地上一行行精心培育的葡萄藤有序地排列着,没什么其他设施破坏这种景观,葡萄藤间隔开阔,足够采摘者和耕种设备通行。
他对此很愉悦?她很怀疑这里是否真会有什么能让斯凯特尔愉快的景致。他应该精神紧张,她就需要他这样,这样他才会自问:她选择和我一起穿过这些简陋的乡村环境到底是为什么?
她们不敢对这个小个子男人采用贝尼·杰瑟里特更强有力的说服手段,这让欧德雷翟很恼火。但是有人说,动用那种手段会导致失败,而且她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她也觉得是这样。特莱拉的行为已经表明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放弃秘密的(以及神圣的)信息。
“有几件事我不明白,”欧德雷翟边说边绕着一堆修剪的葡萄藤边走,“你为什么坚持要有自己的变脸者,然后才能同意我们的要求?还有,邓肯·艾达荷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感兴趣?”
“亲爱的女士,我一个人孤独无依,没有伙伴。这就是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他随意地揉擦着胸口,零熵胶囊就藏在那里。
他为什么如此频繁地揉搓自己的胸口?这是个让她和分析师都迷惑不解的动作。没有疤痕,没有皮肤红肿。也许是儿时留下的习惯而已。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也许是这次转世带来的缺陷?没人知道。他那灰色的皮肤带有金属色素,能够抵抗探测仪器。他以前肯定对更强的射线很敏感,因此一旦使用就会被他发觉。不行……现在还不行,目前只能采取外交手段。这个该死的小怪物!
斯凯特尔在想:这个普汶笪女性没有天生的同情心可供他利用吗?关于这个问题最典型的答案经常是矛盾的。
“詹多拉·韦柯特已经不复存在,”他说,“上百万我的族人被那些妓女屠杀。亚吉斯特最遥远的边疆都没能幸免,我们被彻底摧毁了,只有我幸存了下来。”
亚吉斯特,她想。不羁之人的土地。在伊斯拉米亚语里,这是个发人深省的词,贝尼·特莱拉的语言。
她用贝尼·特莱拉语说道:“我神主的魔法是我们唯一的桥梁。”
她又一次公开表示要分享他伟大的信仰,催生了贝尼·特莱拉的苏菲-禅逊尼合一精神。从语言上看她的特莱拉语用词准确,毫无破绽,但他还是看到了谬误之处。她称神主的信使为“暴君”,而且不遵守最基本的戒律!
爬过最后一个斜坡,他们就要到中枢前铺好的过道了,斯凯特尔呼唤着神主的帮助。贝尼·特莱拉竟然落魄至此!您为何要降下这场试炼?我们是《沙利亚特》最后的法学家,而我,我的人民最后的尊主,在您已无法在柯尔向我言说的时候,我的神主,也必定要寻求您的答案。
又一次,欧德雷翟用完美的伊斯拉米亚语说:“是你自己的人民背叛了你,那些被你送到大离散中去的人。你再也没有马里柯兄弟,只有姐妹。”
那么你的萨格拉大厅在哪里,普汶笪骗子?那种深邃无窗,只有自己的兄弟才能进入的地方在哪儿呢?
“这对我来说还是件新鲜事,”他说,“马里柯姐妹?这两个字总是互相矛盾。姐妹不能是马里柯。”
“瓦夫,你上一个马哈依和阿卜杜不能接受这点。而他带着你的同胞们几乎走向了灭亡。”
“几乎?您知道有幸存者?”他难以掩饰自己声音中的激动。
“不是尊主……但是我们听说过有几个多莫还活着,但是都在尊母手里。”
她在一栋建筑前停下了,再往前走几步,这栋建筑的边就会刚好挡住她欣赏落日的视线。她还是用特莱拉的秘密语言说:“太阳不是神。”
黎明与日落即马哈依的哭泣!
斯凯特尔跟着她走进一段拱形长廊,两边是两栋矮楼,此时,他的信心开始动摇。她说的是对的,不过这些话只有马哈依和阿卜杜才能说。长廊的阴影下,护卫紧紧跟随的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回**着,欧德雷翟的话让他有些困惑,她说:“你为什么没说恰当的话?你不是最后的尊主吗?这样的话你不就是马哈依和阿卜杜了吗?”
“马里柯兄弟们还没有选我。”这话就算他自己听起来都站不住脚。欧德雷翟召唤了一个上升域场,然后在运输管道入口处停了下来。在其他记忆的细节中,她发现对柯尔以及柯尔的呼弗兰权力很熟悉——这是夜晚枕边的轻声低语,是恋人对他们去世很久的女人诉说的。“然后我们……因此,如果我们说出这些神圣的话……”呼弗兰!承认并重新接纳一位曾经在普汶笪中历险的人吧,回归之人祈求您的宽恕,因他已与异类那深重的罪孽接触。马谢叶赫见之于柯尔,知神主与他们同在。
运输管入口的门开了。欧德雷翟向斯凯特尔和前面的两位警卫示意先走。在他经过的时候,她想:必须有所行动了。我们不能按他想的那样陪他玩到最后。
欧德雷翟和斯凯特尔进入工作室的时候,塔玛拉尼正背对着门站在弓形凸窗前。落日余晖斜斜地映射着屋顶。然后这抹艳丽就此消失,留下的是一幅光影对比的画面,天边那最后的光明显得室内的暗夜更加深沉了。
“这是放松的间歇。”她说。而且我知道黑夜能让你不安!
她在桌后站了一会儿,端详着幽暗中的几处光亮,周围按她对环境的偏好摆放着外表颇有光泽的文物:窗边的小龛里有早已去世的奇诺伊的半身像,右手边的墙上,是人类第一次移民太空时的田园风光图,桌上有一堆利读联晶纸,还有一片从窗口透过的微弱光亮集中反射出的银色映像。
对他的煎熬够久了。
她碰了碰控制台上的一张碟子。四周墙上和天花板上巧妙布置的悬浮球形灯亮了起来。塔玛拉尼接到暗示,立刻有意将长袍一甩,转过了身。她在斯凯特尔身后两步的距离,在贝尼·杰瑟里特那些神秘的手段里,这个距离正是不祥的征兆。
斯凯特尔先是被塔玛拉尼的动作吓得微微**了一下,现在又默默地坐好了。犬椅似乎对他来说太大了,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欧德雷翟说:“救了你的圣母说你当时在交叉点上指挥着一艘无舰,尊母发动袭击的时候那艘无舰正准备启动第一次折叠空间的瞬移航行。据她们说,当时你乘着单人飞船赶往你的战舰,但是就在爆炸前转向走掉了。你是发现了袭击者吗?”
“是的。”他勉强应道。
“而且知道他们可能会从你的轨迹定位无舰。所以你逃跑了,留下你的兄弟们等着被毁灭。”
他用目睹悲剧发生的那种彻底的痛苦说道:“早些时候,我们从特莱拉驶离的时候,就看到袭击开始了。我们发动大爆炸要摧毁袭击者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太空喷火枪制造了大屠杀。然后我们也逃了。”
“但是没有直接逃往交叉点。”
“我们搜过的所有地方,都已经被他们抢先一步。很多东西确实都被他们付之一炬,但是我们还拥有秘密。”提醒她我还有东西可以交易!他用一只手指敲着自己的头。
“你搜过交叉点的宇航工会或者宇联商会避难所,”她说,“我们的间谍船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把你捞了出来,多幸运。”
“姐妹……”这个词太令他难以启齿了!“……如果你真是我在柯尔的姐妹,为什么不给我变脸者仆从呢?”
“在我们之间,你还是保留了太多秘密,斯凯特尔。比如,袭击来临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离开班德隆?”
班德隆!
提及这座伟大的特莱拉城让他郁结于胸,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零熵胶囊如脉搏一样的跳动,仿佛它珍贵的材料终于要有宣泄之处一般。失落的班德隆城。再也无法见到城市上空那红玉似的天空,再也感受不到兄弟同在,再也没有耐心的多莫和……
“我为我所失去的感到难过!”他听到身后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感觉到塔玛拉尼离他更近了。这个地方太压抑了!“她在我身后做什么?”
“我是姐妹们的公仆,她在这里是要观察我们俩。”
“你提取了我的部分细胞,对吧?你们是在罐里培育斯凯特尔替代品!”
“我们当然得这么做。你不会认为圣母会让最后一个尊主在这里消亡吧?”
“我不会做的事我的死灵也不会做!”它不会带着零熵管!
“我们知道。”关键是我们不知道什么?
“这不是商量。”他抱怨道。
“你对我们的判断失误了,斯凯特尔。你什么时候撒谎,什么时候藏着秘密不说,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会利用别人不会的感官。”
这是事实!他们利用他身体的气味,从肌肉的微小动作,从他无法抑制的表情上都能发现线索。
姐妹?这些生物是普汶笪!全都是!
“当时你们在举行拉什卡仪式。”欧德雷翟试图敦促他说出真相。
拉什卡!他多希望他在这里就是在举行拉什卡集会。变脸者武士、多莫助理——消灭这个可恶至极的恶魔!但他不敢撒谎。他身后的这位也许是个音言师。众多生命经历都告诉他贝尼·杰瑟里特音言师是最厉害的。
“我带着一支卡萨德武装。我们在搜索一群混合人,以增加防御力量。”
群?特莱拉是不是知道混合人的什么事情,却从未向姐妹会透露过?
“你整装待发,准备去动用武力。尊母是不是知道了你的任务,所以把你和其他人的联系阻断了?我猜很有可能是这样。”
“您为什么叫她们尊母?”他一时难以自控,声音几乎变成了尖叫。
“因为她们自己就是那么叫的。”现在他还很镇定。让他自己慢慢走向失误好了。
她说得对!我们被出卖了。这是个很令人痛苦的念头。他紧紧压抑着这种感觉,思考着该如何作答。给她一个小小的启示?对这些女人来说,从没有什么启示是小启示。
一声叹息震动他的胸腔。他感受到了零熵胶囊和里面的内容物。那是他最在意的东西。有什么能让他接触到自己的伊纳什洛罐就好了。
“我们送去大离散的那些人中,有些后裔带回了他们俘虏的混合人。它们是人类和猫科动物的杂交产物,这点你肯定知道了。但是它们在我们的培育罐里不繁殖。在我们明确原因之前,我们带来的那只混合人就死了。”那些叛徒只给我们带了两只!我们早该有所怀疑!
“他们没给你带来多少混合人,是吧?你本应该怀疑那些就是诱饵。”
看见了吧?她们用这一点点启示就能知道这么多!
“为什么混合人不猎杀伽穆上的尊母?”这是邓肯的问题,应该得到回答。
“变脸者也依令杀人,”她说,“如果你下命令,他们连你都杀,不是这样吗?”
“留着那条命令是为了防止我们的秘密落入敌手。”
“所以你才想要自己的变脸者?你把我们当成敌人吗?”
还没等他想到如何回应,贝隆达的投影在桌子上方显现出来,真人大小、半透明,身后是晶纸承载的档案闪烁的光芒。“什阿娜发来紧急消息!”贝隆达说,“香料迸发开始了。是沙虫!”她转动身影,看向斯凯特尔,摄像眼随着她的举动调整,分毫不差。“这么看来,你失去一件讨价还价的筹码了,斯凯特尔尊主!我们终于有香料了!”投影图像随着一声咔嗒声和微弱的臭氧气味消失了。
“你们想骗我!”他脱口而出。
但是欧德雷翟左边的门开了。什阿娜拖着一个不超过两米长的小型悬舱走了进来。它的侧面是透明的,在工作室悬浮球形灯的映射下,迸发着微弱的黄色光线。舱内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什阿娜没说一句话,只是站在一边,好让他们能仔细看清舱内的全貌。那么小!这只虫子还没有装着它的悬舱一半大,但体态细节完美,在一堆浅浅的金色沙堆上伸展着躯体。
斯凯特尔难掩一声敬畏的喘息声。先知!
欧德雷翟的反应更实际。她弯腰凑近了悬舱,向那小小的嘴里窥探。曾经宏大的虫体内那炙热的愤怒之焰如今缩减成了这个?真是个微缩版本!
它抬起身体前部的时候,晶牙闪闪发光。
沙虫的嘴左右摇摆着。他们都看到了那排牙齿后面它异样化学反应燃起的微小火苗。
“有成千上万条,”什阿娜说,“和以往一样,香料迸发它们就会来。”
欧德雷翟一言未发。我们成功了!但这是什阿娜的胜利时刻。让她尽情享用吧。斯凯特尔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灰心丧气过。
什阿娜打开舱门,从里面拿出沙虫,如同晃动婴儿般轻轻摇动。它在她的怀里暂时平静了下来。
欧德雷翟满足地深深吸了口气。她还能控制它们。
“斯凯特尔。”欧德雷翟说。
他无法把眼神从沙虫身上收回来。
“你还为先知服务吗?”欧德雷翟问,“这就是!”
他一时哑口无言。真的是先知归来?他想否认第一眼看到时那敬畏的反应,但他的眼睛不允许。
欧德雷翟轻声说:“你们在忙那个愚蠢的任务,那个自私的任务的时候,我们在服务先知!我们拯救了他最后的化身,把他带到了这里。圣殿将变成另一颗沙丘!”
她坐回到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身前。贝尔当然在通过摄像眼观察着。一位门泰特的观察会很有价值。欧德雷翟希望艾达荷也在看。但他可以看全息摄像。她看得很明白,斯凯特尔只是把贝尼·杰瑟里特看作恢复他那珍贵的特莱拉文明的工具而已。这项进展能迫使他揭露他那伊纳什洛罐的秘密吗?他会拿出什么来?
“想什么?”
他没回答,注意力还都在什阿娜身上,什阿娜正把那只小小的沙虫放回悬舱。关上盖子前,她再一次抚摸了它。
“告诉我,斯凯特尔,”欧德雷翟坚持说,“你还有什么事需要重新思考的?这是我们的先知!你说你为伟大信仰服务。现在正是时候!”
她能看出他的梦想在一点点瓦解。他自己的变脸者可以复制那些被他们杀死之人的记忆,复制每个受害者的举止形态。他从来也没抱什么能骗过圣母的希望……但是侍祭和普通的圣殿工人……所有他希望能获得的秘密,都完了!如同特莱拉星球那烧焦的星体一样确定无疑地消失了。
她说,我们的先知。他看向欧德雷翟,表情委顿,眼神涣散。我该怎么办?这些女人不需要我了。但是我需要她们!
“斯凯特尔。”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大联合协定》结束了。现在是新的宇宙。”
他只觉得喉咙干痒,于是努力吞咽了一下。暴力的整体概念呈现出新的纬度。在旧帝国,协定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人能从太空发动袭击,那时没人敢烧毁某颗星球,破坏彼此的关系。
“暴力升级了,斯凯特尔。”欧德雷翟几乎是在低语,“我们只是离散了怒火。”
他将注意力拉回到她身上。她在说什么?
“对尊母的憎恨在逐渐累积。”她说。不是只有你失去了很多。斯凯特尔。曾经,我们的文明中出现问题的时候,会有人说:“请个圣母过来!”尊母让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出现了。神秘的传说被重新编造。金色阳光照耀在我们过去的路上。“以前有贝尼·杰瑟里特能帮我们将日子过得更好。现在你到哪里去找可靠的音言师?去哪儿仲裁?这些尊母从来都没听过这样的话!那些圣母,永远彬彬有礼。至少你得承认这一点。”
斯凯特尔没回应,她说:“想想如果这种怒火被释放在圣战中会如何!”
他还是没作声,于是她接着说:“你已经见过了。特莱拉、贝尼·杰瑟里特、分裂之神的祭司,天知道还有多少——都在被猎杀,仿佛是一场野蛮的游戏。”
“她们不能把我们都杀死!”他痛苦地喊着。
“不能吗?你那些离散的同胞在与尊母共事。那是你在大离散中要去寻求的避难所吗?”
还有另一个梦:一小撮特莱拉人,像溃烂的伤口一样执着,等待着斯凯特尔伟大复兴的那一天。
“人们在压迫下会变得更坚强,”他说,但话里没有一丝力量,“即便是拉科斯的祭司也在仓皇躲藏!”他的话中充满绝望。
“这是谁说的?你那些回归的‘朋友’?”
他的沉默是她所需要的全部答案。
“贝尼·特莱拉杀死过尊母,她们知道,”她说,故意用话敲打他,“只要你们灭绝,她们就很满意了。”
“即便不是为了共同的信仰,我们也该是形势所迫的合作伙伴。”她用纯正的伊斯拉米亚语说道,很快便看到他的眼里燃起了希望。柯尔和沙利亚特也许还在那些用神的语言构成思想的人中间保持旧有的含义。
“合作伙伴?”他语音微弱,带着极强的试探性。
她采用了新的策略,直言不讳:“我们可以共同行动,合作伙伴关系在很多方面都是共同行动的基础,这种关系比其他任何关系都更加可靠。因为我们知道彼此所需。它有种固有模式:对这种关系下的所有事加以筛选,可靠的事情就可能显现。”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早就知道。”
“怎么制作最精良的伊洛纳什罐,对吧?”他摇了摇头,显然不是很确定。她的要求预示着很多他不会喜欢的变化!
欧德雷翟权衡了一下,想她是否敢对他大发雷霆。愚蠢至极!但是他已经在恐慌边缘。原有价值改变了。尊母不是唯一的动**根源。斯凯特尔甚至根本不知道这种变化的程度,而恰恰是这种变化感染了他自己那些离散成员!
“世事变迁。”欧德雷翟说。
变迁,多让人不安的词。他想。
“我必须拥有自己的变脸者助手!能不能再加上我自己的伊洛纳什罐?”他的语音已经几近乞求。
“我和我的议会会考虑这件事的。”
“有什么好考虑的?”他在用她自己的话来对付她。
“你只需要自己同意就行了。我还需要别人同意才行。”她苦笑着说,“所以你确实有时间考虑考虑。”欧德雷翟对塔玛拉尼点了点头,于是塔玛拉尼叫来了警卫。
“回无舰?”他在门口说道,在两边魁梧的警卫衬托下,他的身形显得越发矮小。
“但是今晚你不用走路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他恋恋不舍地盯着沙虫看了最后一眼。
斯凯特尔和警卫离开后,什阿娜说:“您没继续施压是对的,他就要慌了。”
贝隆达走了进来:“也许干脆杀了他最好。”
“贝尔!把全息投影启动,再看一下刚才的会面情况。这次从你门泰特的角度去看!”
这句话阻止了贝隆达接着想说的刻薄话。
塔玛拉尼轻笑起来。
“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姐妹的痛苦之上了,塔玛。”什阿娜说道。
塔玛拉尼耸了耸肩,但是欧德雷翟很欣慰。不再取笑贝尔了?
“你说圣殿正变成另一颗沙丘的时候,他开始慌了。”贝隆达说,她的声音有种门泰特的距离感。
欧德雷翟当时也看到了他的反应,但是并没联系起来。这就是门泰特的价值:模式和系统性,一点点累积逻辑事实。贝尔探知到了斯凯特尔的行为模式。
“我问自己:事情又变成真的了吗?”贝隆达说。
不过,这个地方被摧毁了,而神话的外衣将和投射出的现实所差无几。不久,这样的地方就会变成彻底的神话传说。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只在夜间下雨的卡美洛城。在那个时候天气控制能做到这种地步,算是相当好了!
但是现在,一颗新的沙丘出现了。
“神秘力量。”塔玛拉尼说。
啊,是啊。塔玛,离肉体终结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会对神秘事物更加敏感。神秘与秘密,是护使团的工具,在沙丘上也一直为穆阿迪布和暴君所用。它们的种子已经种下。即使分裂之神的祭司们已经坠入地狱,沙丘神话仍然在猛增。
“美琅脂。”塔玛拉尼说。
工作室的其他姐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以在贝尼·杰瑟里特的离散中注入新的希望。
贝隆达说:“为什么她们非将我们置于死地,而非俘虏?这一点一直让我很困惑。”
尊母也许不想让任何一个贝尼·杰瑟里特活着……也许她们只想要香料的信息。但是她们摧毁了沙丘,摧毁了特莱拉。假如多吉拉成功了,任何与蜘蛛女王的会面也应该慎之又慎。
“人质没有用?”贝隆达问。
欧德雷翟看见了她的姐妹们脸上的表情。她们思考的是一条单一线索,仿佛所有人都在用同一个意识思考。尊母很少留下活口,这种经验教训让那些潜在的对手更加小心翼翼。它实施的是不被人言说的法则:痛苦的记忆变成了痛苦的神话。尊母们就如同任何年代的野蛮人一样:她们需要鲜血而非人质。肆意妄为,残暴无度。
“达尔说得对,”塔玛拉尼说,“我们过去把寻求同盟的范围限定得离家太近了。”
“混合人不是自己繁殖的。”什阿娜说。
“创造了混合人的那些人想控制我们,”贝隆达说,她的嗓音里有明显的门泰特基本预测技巧的特征,“所以多吉拉才在那些操控手身上听出了犹豫之意。”
就是这样,她们要面对全部危险。最终会回到人的身上(总是会这样)。人——同时代的人。你能从你自己的时代生活的人民,以及他们从历史中汲取的知识中学到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其他记忆并不是历史唯一的交通工具。
欧德雷翟有种离家很久,终于又回来的感觉。她们四个人这种共同思考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亲切。这种熟悉的感觉不受地点的限制。姐妹会本身就是家。不是因为那些供她们暂时栖身的临时的落脚点,而是因为组织本身。
“那是因为恐惧产生的念头。”什阿娜说道。
欧德雷翟不敢笑。因为她可能会被误解,而她现在不想解释。让默贝拉成为我们的姐妹,再赐给我们一位恢复记忆后的霸撒!这样我们也许就有机会一战!
这种美妙的感觉让她很享受,此时一条消息传了进来,发出嗒的一声提醒音。她朝投影面看了看,那只是她纯粹的下意识反应,然后她意识到危机来了。这么一件小事(相对来说)就足以引发危机。克莱比在一场扑翼飞机事故中受到了致命伤。致命,除非……除非怎样的部分在投影中为她进行了详细说明,最后的结论指向了半机械人。她的同伴们看到的信息字样是反的,但是在这里你必须学会读镜像信息。她们也知道了。
这条线应该在哪里画下去?
贝隆达还戴着她那副古董眼镜,本来她完全可以装上人造眼或任何数不清的其他替代品,但她用身体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这就是身为人类的意义。试着抓住青春,它却箭一样地离开,并且还会无情地嘲笑你。美琅脂足够了……也许太多了。
欧德雷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意味着什么。但是贝尼·杰瑟里特的必要性呢?贝尔可以投出她个人的一票,每个人都意识到了,甚至也都尊重这一点。但是大圣母的一票对姐妹会来说很重要。
先是伊纳洛什罐,现在又来了这件事。
眼前的局面告诉她克莱比是专家,失去她的专业才能是她们无法承担的。本就处于人员紧张的状态。“一人身兼多职”已经不足以描述这种状况了。越来越多的缺口无人填补。半机械人克莱比只是个引子。
苏克们已经准备就绪。这是“预防性措施”,以防万一无可替代的人员损伤的情况出现。比如大圣母。欧德雷翟知道她带着一贯谨慎的保留意见,已经同意了。现在这些保留意见还有什么用?
半机械人也是那些大杂烩一样拼凑出来的词语。机械设备添加到人类的血肉之躯上,哪边占主导地位?半机械人什么时候会完全不再是人类?**加大——“就调整这么一点点。”调整起来易如反掌,最终这种七拼八凑的人类就会变得任人摆布,绝对顺从。
可是……克莱比?
山穷水尽的情况告诉她,“把他改造成半机械人!”姐妹会已经到了如此绝望的地步了吗?她只能做出肯定的回答。
那就这样吧——决定并非完全出自她手,她手上有一个现成的借口。形势决定一切。
芭特勒圣战给人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战斗并赢得胜利……只在那个时候而已。那场长久以来的矛盾留下了另一场战役。
但是现在,姐妹会命悬一线。圣殿还有多少技术专家?无须查看她也知道答案。不足。
贝隆达哼了一声。是赞同还是反对?她永远也不会说的。这是大圣母的决斗场,欢迎来我的地盘!
谁赢了这场战役?欧德雷翟不禁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