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玉道子摆了摆手,将目光望向一片死寂的落雁城,道:“你等可曾知晓,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大归真境的妖将呆怔片刻,心中忍不住暗暗腹诽,面上却不曾表露丝毫,拱手道:“禀道子殿下,我等刚刚行至此处,并不知这城池之内发生了何事。”
“摧日土地尊神神上实在是懈怠的很,”琼玉道子叹了口气,清澈的眸光之内露出悲天悯人之色,“摧日疆域之中妖邪横行,这落雁城数万生灵一朝被诛,行凶之人却连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实在是可恶的很。”
一个归真上境的妖物上前一步,谄笑道:“道子殿下果然宅心仁厚,即便并非元衍地界之人,却依然心系这茫茫苍生,实在令我等钦佩至极。”
那銮驾此时已是落在了青鸾之侧,接连不断的谄媚之言萦绕而来,琼玉道子始终面带和熙近人的笑容,时不时地微微点头,目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隐隐傲色,完全彰显出了至强宗门的道子风范。
谷杭行至季月年身侧,望着晕厥在青鸾背上的鱼嫣和王越阳二人,茫然道:“季师兄,鱼师姐与王师兄怎么了?”
季月年目光古怪地看了琼玉道子一眼,随后才转过头来,朝着谷杭摇了摇头,道:“并无大碍。”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谷杭偷眼看着不远之处众星拱月一般的琼玉道子,欣羡道:“我方才未曾想到,这少年道人竟是敕雷真宗的道子殿下,其地位之尊贵足以与太御圣宗六山之内的圣子殿下相比。此等高高在上的人物,平日里就连见一面都难如登天一般,季师兄却似乎与其相识,实在是令师弟拜服不已。”
就在此时,鱼嫣与王越阳二人先后醒了过来,陆续于青鸾背上起身,目光之中满是茫然。
“我与季师弟素来相识,此番乘这只碧羽鸾鸟前去摧日古城便可。”
在那妖将的盛情邀请之下,琼玉道子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使得鱼嫣与王越阳、谷杭三人同时呆怔在了原地。
季师兄竟然与敕雷真宗之内的道子殿下相识!
不过在联想到季月年燃起四品心火的通玄心鬼血脉以及其待定圣子的身份之后,此事似乎也并不算太难理解。
在琼玉道子走过来的数息时间之内,此三人的心神深处已经脑补出了无数画面。
“王越阳见过道子殿下。”
“鱼嫣见过道子殿下。”
蓝发少女微微低头,礼数周全。
鱼嫣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这位琼玉道子殿下随手一道蟒兽咒杀,险些直接将她送去轮回往生。
琼玉道子坐于青鸾头顶的天青冠羽左侧,摆手道:“太御圣宗与敕雷真宗多有往来,几位师弟师妹无需多礼。”
季月年亦是轻拂玄黑袖袍,在天青冠羽右侧坐了下来,心念微动,青鸾庞大的双翅微微扇动,青光弥漫之下,逐渐越过下方的破败废墟,朝着摧日古城的方向遥遥行去。
那承载着诸多寿延山脉周遭妖灵鬼物的銮驾亦是跟了上去,却一直都落后于青鸾数百丈的距离,以示对琼玉道子的恭敬之意。
落雁城重归死寂,残垣断壁之间一片静谧。
一道浩瀚巍峨的泛光人影凝形而现,低头望着惨遭横死的数万生灵,冷冷一笑,袖袍翻卷之下,无尽神力涌动而出,将那些生灵失去生息的血肉之身尽数摄在了一处。
不过数息工夫,数万生灵的血肉便彻底凝成了一团蕴着赤红光华的庞大血球,被这人影直接收入了袖中。
摧日土地尊神。
此尊神隐于暗处,已有许久年数都不曾现于人前,此时却骤然出现在落雁城之内摄取生灵血肉,实在是古怪无比。
摧日古城尊神的身影逐渐淡去,在那光影斑斓之处,最后消散的乃是其泛着神光的双目。
那目光极是冰冷淡漠,令人一眼望去便会心神颤动,不寒而栗。
……
太楚古城,安阳城。
“大公子,季家如今风雨飘摇,已是处于覆灭的边缘,你到底何时才会归来?”
季不归独自跪坐于镇海大殿后殿的祖祠之内,望着供奉其上的诸多先祖灵位,神色哀戚。杂乱喧闹的声音自四周传来,他却依然跪在原地,恍若未闻。
不多时,季洛海带着数个季家嫡系走了进来,根本按捺不住面上的激动之色,朝着季不归吼道:“滚开!我要看看这些灵位之后是否藏着元石!”
季不归蓦地转过头去,看着凶戾无比的季洛海,怒声道:“季家库藏已经被你洗劫一空,此时你竟然还想倾覆先祖灵位!若是如此下去,季家何存!”
季洛海纵身上前,一脚便将季不归踢出了数丈之遥,仰头大笑道:“安阳季家足足数千血亲族人,如今仅仅只剩了七人,你竟然还跟我谈什么季家何存!来人,给我把这些灵位尽数搬了!”
其身后的数个季家嫡系纷纷应是,快步走了上去,一座一座地将那些灵位搬了下来。
季洛海乃是安阳城之内惟一一个入玄之境的生灵,不服从者早已被其戮杀,如今所剩的几人尽是武功高强之辈,凡事皆以季洛海马首是瞻。
季不归嘴角沁出鲜血,一边仰望篆刻着楼阁仙宫的殿顶,一边低声喃喃道:“季家诸位先祖若是有灵,便现身而出,诛了这放肆的叛逆!”
“你说谁是叛逆!”季洛海走了过来,面色狰狞,“季家已经衰落如此,难道是我之故?”
“叛逆始终是叛逆,”季不归躺在冰凉的殿砖之上,勉强侧过头,望着季洛海的目光之内满是嘲讽,“季家列祖列宗在上,你如此自欺欺人,又有何用?”
季洛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些被搬下来的灵位,羞怒之下,恶向胆边生,直接将玄气覆于掌上,朝着季不归的头颅狠狠劈了下去!
血溅三尺。
那几个季家嫡系的身躯微微一颤,根本不敢回头,只是愈加快速地搬动着那些先祖灵位。
半晌之后,一个季家嫡系神色惊惶,结结巴巴道:“长老,搬……搬不动!”
季洛海冰冷的目光瞥了过来,使这季家嫡系吓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禀长老,确实搬不动啊!”另外几个嫡系亦是随之跪了下来,额头之上不时地渗出冷汗。
季洛海抬首望去,那数百个先祖灵位此时已经被搬走大半,露出了祠殿之后隐藏的一幅画卷。
只是那画卷正下方依然有着一座灵位不曾被搬动,其上仅仅篆刻着三个字。
季溯命。
季家之内唯一一个曾经修至神海蕴灵之境的先祖。
季洛海努力回想着关于这位先祖的记载,眉头紧皱。
数息之后,其似乎下定了决心,面色一狠,咬牙道:“给我用剑砍!”
“长老,饶了我们罢!在季家典籍的记载之中,这位先祖神异莫测,若是擅自动了他的灵位,只怕会不得好死啊!”
季洛海冷笑一声,反手抽出一柄长剑,径直刺入了一个季家嫡系的脖颈:“若是不听我的吩咐,现在便让你们不得好死!”
对于季溯命的灵位,季洛海的内心之中多少还是有些忌惮,若非必要,其绝不愿亲自前去搬动。
余下的几个季家嫡系面色煞白,再无他法,颤颤巍巍地举起长剑,朝着那最上方的灵位劈砍而去。
蓦地,祠殿之内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古老沧桑的叹息之声,直接印入了诸人的心神深处。
“恍若隔世,物是人非。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