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鸿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一路前行,不多时候,便行至了古城城门之下。

“可是季鸿季公子当面?”

一个头生疥癞的脏污僧人拦住了季鸿,恶臭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季鸿紧紧皱着眉头,以袖掩鼻,望着僧人头上的数个丑陋脓疮,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嫌弃之色:“哪里来的乞丐和尚!”

那疥癞僧人也不气恼,只是稍稍退后半步,伸手指了指季鸿怀中抱着的婴儿,笑道:“老僧自不知名处而来,想朝着施主讨个缘法。”

季鸿使一只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狠狠挥了挥袖袍:“我与你这等乞丐和尚没有任何缘法可言!来人啊,将这老和尚轰将出去,不准其再踏入安阳城一步!”

此言落罢,四下里却是陷入了诡异无比的安静,往日里在城门之前巡守的季家族人仿佛凭空了消失一般,不曾传来一丝一毫的声息。

季鸿察觉到了此间异常,忍不住后退数步,厉声道:“好手段!你这妖僧到底意欲何为!?”

那疥癞僧人笑了笑,道:“季公子无需动怒,老僧方才已是说过了,此次前来四大部洲地境,乃是专程为了向施主讨一段缘法。”

季鸿紧紧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面露惊惶地环顾四周,心下极是失措。

安阳城一片死寂,所有的生灵都仿佛在无声无息之间离开了此处,城门之下更是安静至了极点,可谓是落针可闻。

疥癞僧人也不急,只是面带和善的笑容,定定地望着季鸿,道:“季公子,我且问你一句话,可否?”

季鸿强自定了定心神,道:“你既有着如此诡异的术法,自然无所不能,又何需来问我?”

“此事与你有关,老僧自然要来问你,”疥癞僧人微微摇头,“赵阴月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季鸿瞳孔收缩,下意识地开口道:“你这妖僧怎么知晓她的名讳?”

疥癞僧人叹了口气,道:“季公子,你还不曾回答我的话。”

季鸿的神色似是有些挣扎,沉默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她对于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曾知晓。”

疥癞僧人伸出满是脓疮的手掌,指了指季鸿怀中那不哭不闹的婴儿,道:“你若是当真愿意与她一起生生世世同坠永劫,便心甘情愿地把这婴儿递给我,让我抱上一会儿。”

季鸿怔了怔,抬起头来望着疥癞僧人的脸庞,真灵深处隐隐约约有着无法言说的颤动之感。

天地之间仿佛有所感应,只要自己应下了这桩缘法,待自己陨灭之后,便当真会再次见到那个清冷矜傲的白裳少女。

“我还能再见到她么?”

季鸿轻声喃喃,眸光深处尽是她那雪白裙裳的倒影。

疥癞僧人慢慢点了点头,朝着季鸿笑道:“心诚所至之处,就是在那无量量劫之下,也能有着一线生机。”季鸿低头看了一眼怀抱中的婴儿,缓缓地将襁褓递了过去。

疥癞僧人接过襁褓,望着婴儿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神情似是有些怅惘:“阴月尚有晴时,可这天地众生的人心若是变了,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一侧的季鸿似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微微垂着眼睑,面上的神情极是痛苦。

数十丈之外,季月年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心神深处仿佛有着一道禁锢有了微不可察的松动。

蓦然之间,疥癞僧人抬起头,竟是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望了过来!

季月年望着疥癞僧人和善的脸庞以及那包容天地的目光,脑海深处忽地传来一道轰鸣炸响!

记忆枷锁尽数崩碎,真灵颤动之间,幼时的画面一幕一幕极是清晰地显现而出!

“你这妖僧!”

……

不知名之处。

身着玄黑金线佛衣的季月年凝形而出,神情冷漠至极,冰冷的目光径直朝着数丈之外的“季月年”望去。

那个“季月年”身着素衣,席地而坐,漆黑的长发极是随意地披散在脑后,见季月年出现,便轻轻抬起头来,面上隐约带着一丝笑容:“你终于醒了么?”

季月年眸光之中尽是霜雪,低垂着目光望着身着素衣的“季月年”,道:“原来你一直都藏在我的神魂深处!两千余年以来,我竟是没有半点察觉!”

那素衣“季月年”摇头笑道:“我也不曾想到,东海龙宫的公主与凡俗之人诞下的生灵,其宿慧神思竟是如此可怕,若不是你的心境修业出了问题,只怕我连一丝一毫苏醒的机会都没有。”

两千余年之前,季鸿将季月年交予那疥癞僧人之后,此僧人竟是把季月年的神魂生生割裂开来,将其中的一小半神魂取了走!

随着幼时记忆的苏醒,疥癞僧人那一成不变的笑容仿若昨日:“季月年,你身上的因果太重,我且悄然取走你的一半神魂,只有如此,才能稍稍抵挡佛家源教的布局。”

当时那不能言语的婴儿定定地望着疥癞僧人,早已将这个乞丐和尚的相貌牢牢记在了心神深处。

季月年走到素衣“季月年”身侧,道:“这妖僧根本就不是佛家源教的生灵,当初他将你割裂而出,藏在我的神魂深处蕴养至今,此时终于露出了马脚。”

那素衣“季月年”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带着嘲讽:“当真愚蠢,我已是说了,我便是你,你便是我,那和尚将你我割裂而出,正是为了今日得以圆融之时。”

季月年眸光微动,道:“此言何意?”

素衣“季月年”笑道:“佛家源教在你的真灵深处布局许久,可却无人能够想到,竟然有人以大神通在你的神魂深处藏了一个同源而生的神魂,一旦我的神魂崩散之后,你的神魂才能真正得以完整,便可以在无声无息之间挣脱出了佛家源教的棋盘。”

季月年呆怔片刻,缓缓开口道:“这疥癞僧人到底是谁?”

素衣“季月年”摆了摆手,似是有些疲惫,道:“我只知晓,他下的这一着棋,可以让你真正挣脱出佛家源教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