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望无尽的静寂冥河,季月年的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茫然,谛听的表现极为古怪,仿佛知晓了甚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令人根本捉摸不透。

“让我留在‘过去’……”

“这便是它的目的么。”

季月年心绪翻涌,细细思索着谛听此兽的所作所为,隐约知晓了其原本的想法。

“界劫来临,‘过去佛座下诸佛’都会降临现世,谛听到底在未来,望见了什么?”

“或许神女殿下知晓一些隐秘,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季月年心神动念之间,传音于守月天灵,数息之后便有一道灿白神光在冥河之上横贯而至,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小殿下。”

季月年沉声道:“我等即刻回转月轮。”

守月天灵怔了一怔,道:“小殿下不是说谛听此兽与嫦娥仙子有关么,难道已经调查清楚了?”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道:“嫦娥仙子与谛听之间并无干系,方才我若不是如此说,那宋帝王、卞城王两位阎尊如何能够置谛听于不顾?”

“原来如此,”守月天灵心领神会,“那谛听现在何处?”

季月年轻声道:“我也不知,或许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回转幽冥境源深处去了。”

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的心绪有些沉郁,守月天灵不再开口,挥袖催动月轮神力笼罩而至,护持着季月年朝着酆都之外遥遥行去。

自从太阴神女将那些真相告知季月年之后,这段时间其心绪一直都有些恍惚失神,甚至就连那元始天尊的八境傀儡讲道之时,都不曾受到太大触动。

纵使其心境修业已经至了极为可怕的地步,可谛听此事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使得季月年的心境真正受到了些许影响。

在太阴神女口中得知,自己乃是自真界流落而出的生灵,因此身份,被历劫明心大法师所选中,以作为应对界劫的棋子之一。

无论是妙善尊者还是太阴神女,在此事之中皆有所参与。

虽然太阴神女此前说过,不会强迫季月年做任何事,不过这些望不见尽头的因果陆陆续续强加在自己身上,使得季月年这里的心思愈加沉暗,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修行。

此前其在玉池宫中纸醉金迷,并非当真道心失守,只是为了借外力疏散这些负面的心绪而已。

回转月轮的路上,季月年一直都是沉默不语,守月天灵看在眼里,神情之间满是关切,却始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至踏入银河西境,能够隐隐望见月宫之所在,守月天灵才缓缓开口道:“昭明小殿下,我知晓你有着自己的主意,不过这月宫实在太过冷寂凄清,便似一座牢笼一般,你若是在这里足不出户,虽然有着九境道场的气机加持,悟道天源容易,但是超脱却是极难。还需多在外面行走,博广众长,通晓诸教源法,才能真正提高真灵底蕴。”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月瞳神灵的话语,我自然知晓,再过些时候便是昆仑法会,到时我自会下界前去,会一会那些地境人间与来自上境的妖孽天骄。”

二人说话之时,已是进入月轮,落在了月宫之前的玉阶之上。

“神女殿下。”

守月天灵未曾想到,太阴神女正在玉阶之前挽着一个花篮收取银河灵蕴,不禁站直了身子,恭敬行礼。

那神女并未抬头,只是纤白的素手取过一朵银河灵蕴,放在花篮之中,轻声道:“且去。”

守月天灵不敢多言,身形化作散碎的神光,顷刻之间便离开了月宫。

季月年行至其身前数丈之处,道:“神女殿下。”

神女并未理他,而是继续采摘,直至将那花篮盛满了银河灵蕴,这才回过身来,道:“你去了幽冥酆都,可见着地藏王菩萨了么?”

季月年摇头道:“并未见着,听宋帝王与卞城王所言,地藏王菩萨的本尊似乎并未回转幽冥。”

神女点了点头,道:“地藏王菩萨早在妙善尊者回到‘过去’之前,便去了灵山大雷音寺。”

季月年眸光沉凝,并未开口。“你与谛听之间的过节,我也知晓一些,”太阴神女将那盛满银河灵蕴的花篮递予季月年,仿佛猜到了季月年要问什么,继续道,“此兽乃是州天命兽之一,天赋神通催动之时,能够知晓过去未来之事,我也不知晓其打的什么算盘。”

季月年上前接过那花篮,望着其上雀跃跳动的瑰美灵蕴,沉吟数息,道:“不知为何,此兽多番布局,欲要将我送回‘过去’,虽然最终其谋划失败,不过我还是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太阴神女皱了皱眉头,道:“此番行径确实令人摸不着头脑,历劫明心大法师在你这里的布局之中,与这幽冥谛听并无半点干系,几乎所有的事皆是妙善尊者在亲力亲为。或许是它窥见了什么东西,故而才会横插一手,不过其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也猜之不到。”

季月年道:“神女殿下前时许诺我,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可还算数么?”

那身形单薄的白裳少女眸光依旧清冷渊深,柔软的唇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伸出纤白的素手,轻轻抚摸着季月年乌黑柔软的发丝,道:“那菩提祖师虽然押注在你身上,欲要以此来抵挡界劫,不过他为了界劫布局众多,你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即便是未曾起到作用,也无大碍。”

她垂下手,转身走到银河之畔,望向了浩瀚瑰美的银河,“我已是说过了,自今日起,你便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无需受到任何因果侵扰,无需因那历劫明心大法师的布局,而产生负担感与罪恶感,因为如今在我眼中,你已不是用来对抗界劫的棋子,而是我月宫的昭明小殿下。”

“我如此说,你可知晓了么,年儿。”

白裳少女转过头来,素白的裙裳拖曳在明镜殿砖之上,身后的图景是漫天绚丽璀璨的星辰。

季月年怔了一怔,望着那太阴神女,本应放下所有恍惚焦虑的心绪才是。

可其心神深处,却是没来由地涌上一阵阵恐怖无比的心悸之感。

这种心悸之感竟是让他心里有了惧畏,对于不知名未来的惧畏。

“这花篮里,皆是我方才为你采集的银河灵蕴,你的太阴神剑乃是一小段银河所铸,虽然锋芒无双,可是每隔一段时间皆需用银河灵蕴来蕴养剑身,如此才能愈加锋寒,终有一日能够使其登临金阙天宝之阶。”

白裳少女指了指那花篮,轻声开口,“这数百朵银河灵蕴,每隔万年便使用一朵,已经足够你使用十个元会之久,到了用尽之时,我再前去为你采摘便是。”

季月年尝试着取过一朵银河灵蕴,清凉之感自指尖透入四肢百骸,浓郁至极的银河气息漫入神魂,使其不知不觉间清醒了许多。

心神恍惚间,季月年想到一件事,蓦地抬起头来,道:“神女殿下,我已经追查到嫦娥仙子之事,那厮往生至了地境昆仑丘之中,唤作‘赵灵曦’。”

太阴神女笑道:“这些事,前番守月天灵已经禀报于我,年儿,此事你做的不错。如今距离昆仑法会只余数十年工夫,你若要去,尽管去便可。前时你的那些对手尚不知你的身份,只不过方才你去了一次幽冥酆都,只怕世人皆知南海的潮音佛子便是我月宫的昭明神子了。”

季月年神情有些晦暗,道:“神女殿下似乎对那‘赵灵曦’颇为了解。”

太阴神女眸光莫名,并未回应,而是话锋一转,道:“此次你下界前去昆仑法会,只当闲时历练便可,我会派遣守月天灵随侍在侧,以免有些别有用心之辈以圣人修为来欺压小辈。”

季月年望见了自己真灵之上的业火缠心伞,沉郁的心绪稍稍缓解了些,笑道:“这般想来,我以月宫小殿下的身份,持着一件金阙天宝、三件后天至宝参与地境的昆仑法会,未免有些欺辱哪吒与紫英仙子那些上境天骄了。”

太阴神女摇头笑道:“金阙天宝固然珍贵,不过我月宫尚有十余件剩余,只是你修业太过浅薄,御使这业火缠心伞尚且需要素心莲座勉强越阶催动,给你再多,你也用不上。”

季月年面上残留着些许笑意,心下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道:“神女殿下,那落雪剑灵现在何处?”

太阴神女眸光幽深,道:“我让她前往广寒宫静心修行,不过她似乎不甘于此,已是偷逃下界去了。”

“落雪剑灵偷偷下界去了?”季月年神情有些讶异,显然对于此事有些意外,“其不过是混元修境,如何能够离开月宫?”

神女道:“那只天象之中化生而出的身鬼,持着一张世外生灵的仙符,协助其横渡了银河。”

闻听此言,季月年更是惊异,其不仅讶于季清婵与落雪的大胆行径,更是惊讶太阴神女的漠视态度,仿佛落雪剑灵偷逃下界这件事,在其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神女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道:“我乃是执三界之月的神灵,这段时日忙于昊天金阙布下的抵挡界劫诸事,无意去管这些琐碎之事,至于嫦娥仙子,则是因为其携带着月宫气运,不得不查。”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那我此番下界,除却寻回赵灵曦所携的月宫气运之外,亦要找回落雪剑灵,将其一同带回月宫。”

太阴神女颔首道:“不过是下界玩耍一番,随你心意便可,有守月天灵随侍在侧,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参与这场法会,无需受到那些宵小之辈的欺凌。”

“我知晓了,神女殿下。”

季月年行了个礼,待到再抬起头来之时,那白裳少女已是走上玉阶,回转了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