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吕斯尽管总好沉思默想,但是正如我们指出的,他的性格既坚强又刚毅。
“这帮无赖,应当踏上一只脚。”他心中暗道。
他期望弄清的谜团,非但一个也没有解开,也许神秘层反而加厚了;他并没有进一步了解卢森堡公园邂逅的那个美丽的女孩,以及他称作白先生的那个男人,只知道容德雷特认识他们。他听到的话十分隐讳,只能听出一件事,就是这里正在设置陷阱,设置一个隐秘而凶险的陷阱,他们父女二人面临巨大危险,也许她能免遭于难,但她父亲要遭毒手,一定要搭救他们,挫败容德雷特一家人的阴谋诡计,扯断这些蜘蛛结的网。
他又观察一会儿,只见容德雷特婆娘从角落里拖出一个旧铁炉子,又在废铁堆里翻找什么。
马吕斯轻手轻脚,从五斗柜下来,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他看出策划的这场阴谋,心中不免惶恐,对容德雷特一家人深恶痛绝,但是想到在这件事情上,也许他能为他所爱的人帮上忙,又不禁感到一阵喜悦。
然而,怎么办呢?给两个受到威胁的人通风报信吗?但是到哪儿去找他们呢?他不知道他们的住址。他们在他眼前重现了片刻,随即又沉入巴黎的汪洋大海里。傍晚六点在门口守候,等白先生一到就告诉他有埋伏吗?可是,容德雷特及其同伙一定会发现他,这地方僻静无人,他们比他健壮,有办法抓住他,或者把他赶走,那么他要救的人也就性命难保。一点的钟声刚刚敲过,他们六点钟下手,马吕斯还有五个小时。
只有一个办法。
他穿上还看得过去的衣服,往脖颈上结了一条领巾,又戴上帽子,悄悄溜出去,毫无响动,就好像赤脚走在青苔上。
他出了楼门,便走上小银行家街。
这条街中段路边有一道矮墙,有几处人能跨越,墙里是一片空地。马吕斯心中有事,走得很慢,踏着雪地也没有什么声音;忽然,他听见身边有人谈话,便扭头瞧瞧,寂静的街道不见一个人影,现在又是大白天,然而,他却清清楚楚听见了人语。
于是,他想到探头瞧瞧墙里面。
果然有两个人,靠墙坐在雪中,低声交谈。
那两张面孔他从未见过:一个汉子满脸胡须,身穿罩衣,头戴希腊式圆帽;另一个汉子衣衫褴褛,没戴帽子,长头发里落了雪花。
马吕斯再往里探探,在他们的头上方能听见谈话。
长发汉子用臂肘捅捅对方,说道:“跟咪老板干,不可能失手。”
“你这么看?”络腮胡子说道。
长发汉子又说:“每人得一张五百法郎的票子,就是触霉头,大不了五年、六年,顶多十年!”
另一个颇为迟疑,手伸进希腊帽子里搔头发,答道:“这件事倒实实在在,碰到这种事总不会背过身去。”
“跟你说嘛,这事失不了手,”长发汉子又说道,“老家伙的两轮车会套上牲口的。”
接着,他们又谈起昨晚他们在娱乐剧院看的音乐剧。
马吕斯继续往前走。
他觉得那两个人好奇怪,躲在墙后,蜷缩在雪地里,讲些莫名其妙的话,恐怕跟容德雷特的罪恶计划不无关系。也许就是“那桩买卖”。
他走向圣马尔索城郊区,一碰到店铺就打听哪儿有警察派出所。
人家告诉他在蓬图瓦街十四号。
马吕斯赶往那条街。
他经过一家面包铺时,买了两苏面包吃,估计晚饭吃不上了。
他边走边感谢上天,心想他那五法郎,早上如不给容德雷特家姑娘,他就能乘车跟踪白先生,因而无从了解这一切,也就无从阻止容德雷特的阴谋,白先生必然遇害,他女儿也难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