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灼拉前去侦察,他沿着楼房的墙根拐弯抹角,从蒙德图尔小街出去。应当说,起义者满怀希望,他们打退了夜晚的进攻,几乎事先就蔑视凌晨的进攻,都以笑脸等待。无论对于自己的事业还是对于成功,他们都毫不怀疑。况且,肯定会来援军。他们指望援军到来,这种预见胜利的乐观,是法兰西战士的一种力量,他们将面临的一天分成三个明显的阶段:早晨六点钟,他们“做过策反工作”的一团部队就会倒戈;中午,巴黎全面起义;落日时分,革命爆发。
从昨天晚上起,圣梅里教堂的警钟一刻也没有停止,这表明另一座街垒,那个大街垒,雅纳他们始终坚守着。
所有这些希望,从一堆人传到另一堆人,那种愉快而可怕的窃窃私议,听似一个蜂巢里作战的嗡鸣。
安灼拉回来了。刚才他像老鹰一样夜游,到外面黑暗中侦察一番,回来后就叉着胳膊,一只手按在嘴上,听了一会儿这种愉快的议论。既而,在渐白的曙光中,他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朗声说道:“巴黎所有军队都出动了,有三分之一的兵力压在你们这座街垒。此外还有国民卫队。我认出正规军第五团的军帽、第六宪兵队的军旗。再过一小时,你们就要遭到攻打。至于老百姓,昨天他们闹腾一阵,今天早晨却不动了。什么也等不来,什么也期望不上。无论一个街区,还是一团部队,都不会来支援。你们被人抛弃了。”
这番话,句句落在几堆人的嗡嗡议论上,那效果就像暴风雨的第一滴雨点打在蜂群中。大家哑然无声,一时陷入难以名状的惶恐,仿佛听见死神飞临。
但是这一刻很短暂。
一个声音,从人群最隐蔽的后面,冲安灼拉喊道:“就算这样吧。那我们就把街垒加高到二十尺,大家都守在这里。公民们,让我们用尸体来抗议吧。让我们表明,即使人民抛弃共和党人,共和党人也不会抛弃人民。”
在每个人惴惴不安的愁云中,这几句话道出了大家的思想,受到热烈欢呼。
讲这话的人叫什么名字,始终不得而知。那是个身穿劳动服的默默无闻的人,一个陌生者,一个被遗忘的人,一个过路英雄,而这种无名的伟人,总是参与人类的危险和社会的初创时刻,在关键时刻,以至高无上的方式,讲出决定性的话,好似一道闪电,刹那间代表了人民和上帝,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在1832年6月6日的空气中,弥漫着这种不可动摇的决心,几乎在同时,圣梅里街垒的起义者,也发出这一意义重大而载入史册的呼声:“来不来支援我们,都没有关系!我们拼死守在这里,直到最后一个人!”
由此可见,两座街垒虽然隔绝,却声气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