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祯觉得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一切:“沈安做事激进,不过还存着赤子之心,朕就取这一点。上次北海郡王家中失火,朕就怀疑是他干的,只是没有证据……”

曹皇后补刀道:“那人虽然穷凶极恶,可还算是恩怨分明。欧阳修帮了他,那么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可怎么管?他若是出头就会被那些人盯上。到时候您这边还得担心引发党争,弄不好真会把他赶到雄州去……”

曹家和沈安也有过恩怨,只不过那事儿都过去了。

但女人记仇是天生的,曹皇后才想着补了沈安一刀,坐实传谣这等不要脸的举动就是这货干的。

大气的曹御姐也难免记仇,赵祯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怪不得……朕说他怎地那么老实,竟然在家里不动……”

这时有内侍急匆匆的来了,禀告道:“官家,先前欧阳修去了榆林巷,在沈家待了有一个时辰。说是去求医。”

“就是他干的!”

赵祯哭笑不得的道:“什么求医?欧阳修上次和朕私下说话时,就说过生死有命,所以不肯为了眼睛去折腾。这样的人,他有病只会找郎中,怎会去寻沈安?欲盖弥彰啊!”

见他高兴,任守忠就堆笑道:“陛下英明……”

还没拍完马屁,任守忠就发现自己的主子一眼横了过来,就赶紧束手站好,把肠子都悔青了。

某怎么就下意识的去拍官家的马屁呢?

拍也是私下拍,竟然当着皇后……死了死了。

这下好了,皇后定然会给某小鞋穿。

曹皇后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臣妾这便去了。”

赵祯点点头,皇后要去准备见自己的弟弟,他呢?

“叫了沈安来!”

那个不要脸的家伙,一番谣言让那些人心中憋屈,若是被他们知道是这厮干的好事……

包括韩琦在内,都会咬牙切齿的想撕碎他。

那些得了欧阳修恩惠的人,都被权贵收买了,准备寻机对欧阳修下死手……

多恶毒的谣言啊!

害的大家不得不站出来,否则以后真没脸见人了。

一头雾水的沈安进了宫,等见到含笑的赵祯时,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赵仲鍼可跟着你学了这些?”

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没药可救了,可赵仲鍼却值得挽救一下。

想到赵仲鍼跟着这厮学会了不要脸,赵祯就能幻想出未来朝堂之上的精彩来。

“什么?”

沈安一脸懵逼的问道。

“什么?”

赵祯冷笑道:“叫人去传谣,还装无辜,你倒是学会了骗人,只是别想骗过朕。”

那事儿被他发现了?

“是,臣当时气不过,却不能出去激化矛盾……就想了这个。”

这话很是识大体,否则按照赵祯的理解,这厮多半是会带着人去和陈钟打群架。

见他没狡辩,赵祯觉得还算是有救。

“赵仲鍼的性子如何?”

对于未来接班人的长子,赵祯觉得自己关注的少了些,这样不好。

沈安诚恳的道:“心善,而且和气。”

赵祯冷笑道:“你带了他几年,好坏都是你在说。若是敢骗朕,稍后自然有惩罚。”

他吩咐道:“让人去试探一番,好歹让朕知道那孩子的秉性。”

作为皇帝他很忙,而且赵仲鍼还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对那孩子的性格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赵宗实就是未来的皇帝,而赵仲鍼就是太子。

赵祯想让大宋肩上万万年,可继承人却被他拖到现在才确定。

赵宗实原先是被他养在宫中,所以是什么秉性他自认为还是了解的。

可赵仲鍼呢?

这孩子跟着沈安几年,不知道被这厮教了些什么东西。

按理他应当是把赵仲鍼叫进来,然后仔细观察。可时间紧迫,他必须要用非常规手段。

他看着沈安,正色道:“若是那孩子被你教的不堪,此后朕自然会找人教他。”

沈安心中暗自叫苦。他不知道张八年会怎么去试探赵仲鍼,所以只能求满天神佛保佑。

……

皇城司里什么人都有,张八年只是提了一句,无数注意都出来了。甚至有人建议绑架了赵仲鍼,然后威胁,看他的胆色如何。

这种蠢货自然被张八年一脚踢了出去。

“让人去……”

……

赵仲鍼最近喜欢上了看戏。

王雱每日都会来甜水巷的那家小店外站着。

里面的妇人在熟练的炸鹌鹑,王雱就在街对面假装看书,偶尔抬头看那妇人一眼,就很是心满意足的模样。

这是痴恋啊!

赵仲鍼觉得王雱疯魔了。

他看了一会儿,等王雱念念不舍的走了之后,才转身回去。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念着沈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觉得正契合王雱的处境。

“救命!”

正在唏嘘着的赵仲鍼被一个人扑过来抱住了大腿,却是个少女。

少女仰头,泪眼朦胧的道:“奴不肯去做妾,救命!”

很简短的话,却深刻的说清了自己的境遇。而且那张脸清纯无比,被泪水衬托的楚楚可怜,更是让男人移不开眼睛。

赵仲鍼此刻正是慕少艾的年纪,蠢蠢欲动……

他皱眉道:“松手。”

少女悲鸣道:“那人来了,小郎君救命!”

“贱人!”

一个大汉狂奔而至,手中还拎着棍子,见状就喝道:“还不过来!”

那少女看了赵仲鍼一眼,泪水不禁滑落下来,哽咽道:“奴一旦去了就会成为他的小妾,那人残暴,奴怕是命不久矣……”

“怎么回事?”

赵仲鍼负手问道,自然有一番威严。

大汉冷笑道:“看你穿着简单,可却知道怜香惜玉了,好事,此人的父亲欠了某一千余贯,你若是替她还了,此后她就是你的人!”

一千多贯啊!

这年头买个小妾哪里需要那么多钱?

一千多贯能买十个小妾了。

可若是不肯伸出援手,听这个少女的诉说,多半是要去受苦。

这等楚楚可怜的少女竟然要掉进那火坑里,少年,你忍得住吗?

但忍不住你得出一千余贯钱,你舍得吗?

这便是两难!

最是考验人的难题。

张八年乔装在侧后方的店铺里冷眼看着,身边的人说道:“这办法好,换做是下官的话,定然会忍不住出手……”

“钱不够,你要怎么办?”

“打!”

手下的话让张八年冷笑道:“开封府是做什么呢?你以为欠债还钱是一句空话?”

“都知,看!”

有手下低呼一声,张八年凝神看去,就见赵仲鍼心平气和的道:“她爹爹欠钱……这是把她卖给你了?若是这般也没办法,可你得知道一个道理,女人不如钱有用,可对?”

大汉不禁点点头。

有钱就有一切,这话古今中外通用,若是不同意,那就是傻子。

赵仲鍼正色道:“你既然想拿回钱,某这里有个主意。某听闻北海郡王府最近在招纳侍女,听闻那北海郡王最喜欢绝色女子,你……”

他低头对少女说道:“你可去试试,听闻北海郡王很是仁慈,不会强迫人。你到时候签了契约,做几年再回家……”

他抬头对大汉说道:“她做几年下来,至少能赔些钱给你,如此岂不是更好?”

赵允弼无辜躺枪中!

大汉冷笑道:“做几年工能挣多少钱?还不如这女人值钱。”

他喝道:“还不快来!”

少女仰头哭泣,然后松开手,缓慢的起身……

这可怜模样啊!

是人都想为她打抱不平!

“且慢。”

大汉喜道:“你愿意为她还钱?”

“不。”

赵仲鍼说道:“某想问问,她爹爹做了什么会欠一千多贯?”

一千多贯是一笔巨款啊!

大汉刚想说话,赵仲鍼冷冷的道:“汴梁城能借出一千余贯的人……谁?”

能借出一千多贯的人不少,但那得有天大的交情,否则就是高利贷。

大汉果然说道:“某就是放贷的。”

赵仲鍼问那少女:“原先借了多少?”

少女哽咽道:“原先借了四百贯。”

利滚利啊!

大宋的高利贷事业蓬勃发展,从汴梁到边疆,无处不在。

这事儿没办法了。

张八年微微摇头,觉得这试探过分了些。别说是赵仲鍼,就算是换了沈安来,估摸着也只有为那少女还钱的份。

“这是吸血!”

少年蓦地的爆发了,他愤怒的道:“四百贯竟然能滚到一千余贯,这是什么?这是盘剥,这是吸血!”

大汉有恃无恐的道:“此事有借据在,到哪某都不怕!”

众人都唏嘘着,但却没办法相助。

高利贷破家无数,后来还引发了一场变法,青苗法。

赵仲鍼凛然道:“借据是借据,可高利贷本就无耻,这等盘剥百姓,官家听了也会心疼。此事某管定了,来,跟着某,咱们一起去开封府!”

啥?

去开封府?

大汉有些慌乱,随即强作淡定的道:“去就去。”

赵仲鍼冷笑道:“说出你的上家是谁。”

汴梁专门有人放贷,模式是这样的:家里有闲钱的,就找人来商议,说是你把我的钱拿去放贷,得的利润咱们对半分。

大汉看着也不像是有一千多贯的模样,所以赵仲鍼一问,他就说道:“某是马五的人。”

马五大抵就是一个有闲钱的土豪,赵仲鍼说道:“去个人把那马五叫来,咱们在开封府说话。今日某定然要为那些被盘剥吸血的百姓讨个公道。”

那少女起身感谢,赵仲鍼摇头道:“你莫要谢某。这高利贷本就有问题。若是官府许了,就该定个规矩,最高是几成。否则任由那些人盘剥百姓,坐视百姓被人鱼肉,这是官府失职!”

这话恍如一记雷电劈了下来,那些人心中一阵欢喜,有人喊道:“对,如今这高利贷却是太高了,借一百贯,一年就要还一百贯的利息,谁能还?”

群情激昂啊!

张八年也傻眼了。

“都知,要闹起来了!”

“那小郎君竟然这般……正义凛然,事情要糟了!”

“……”

“住口!”

张八年喝住了手下,吩咐道:“三百步,若是赵仲鍼还不止步,就让他跑,或是让……去北海郡王府……”

有人过去,借着机会把这话转给了大汉和少女。

张八年跟在后面,死死的盯着了赵仲鍼。

来,让某看看……

三百步!

你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正义凛然,咱们来见个分晓。

……

感谢书友‘赵廸’的盟主打赏,熟悉的ID,是仓库的老盟主……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