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回事?
袁胤和袁嗣当场傻了。
愣了片刻,两人迫不及待地开始拆袁术的书信。
书信上袁术倒是写的非常平静,只说他们进攻下邳不利,听说刘备已经出广陵,担心孙策的后路被截断,所以他们赶紧南下,保证历阳的安全去了。
袁术在书信上还说,听张闿说,袁胤用传国玉玺作书招来了一群盗匪,他很担心袁胤被这些盗匪所害,所以特意派遣桥蕤率军一万回寿春,请袁胤赶紧派人去迎接。
看完这封信,袁胤的心都凉了。
袁术平时对他们完全都是命令,可这次居然在信上用了“请”字!
这,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送信的人呢?”袁胤瞠目结舌。
袁嗣这会儿反应过来,怒道:
“不对,张闿呢!张闿怎么跑到军中去了!”
之前他们派了人去报讯,之后张闿就不知所踪。
这种盗匪突然失踪是很正常的事,张闿本来就只是袁术麾下的盗匪、杀手,属于听调不听宣的那种,他之前失踪了几日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并没有当回事。
没想到,他居然去袁术那。
而且因为他跑到了袁术那边,现在袁术居然不敢回寿春了!
不仅不回寿春,袁术居然还派桥蕤挥军一支前来寿春查看,摆明了认为寿春已经失陷。
不,应该是认为袁胤和袁嗣已经背叛,所以才语气如此古怪,甚至还派桥蕤来征剿!
袁胤和袁嗣顿感如坠冰窟,不禁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对啊……
之前擒住徐庶和张辽的时候就极其古怪。
这两个人居然毫无反抗,这么容易就被抓住。
那些盗匪当时的表现也极其古怪,很明显是向着徐庶一边。
这种事后来怎么想都觉得怪异,可当时二袁只是为了赶紧将徐庶按住,认为只要将他扣在手上,其他的事情不过是跟盗匪讲讲条件而已。
他们此刻才想起一种惊人的可能——
难道,张闿早就投了他们?
这怎么可能?
袁胤等人之所以信任张闿,倒不是因为张闿品德高尚,或是张闿为袁术军做出了什么巨大的贡献。
只是这次出征的盟主是刘备,刘备代表的是徐州一方的世族。
而张闿跟徐州的血海深仇不用多说,徐州士庶上下都愿生啖其肉,张闿也知道自己臭名昭著,所以才来投奔同样臭名昭著的袁术。
他招来的贼人,也都是刘辟、何仪、黄劭之类在汝南盘踞许久的贼人,没听说过他们跟刘备军有什么往来。
怎么这次……他们……
“难道,又是本初?”袁胤喃喃地道。
不好,中计了!
到了此时,就算他再蠢也知道中计,张闿有问题,那他找来的这些盗匪肯定有问题。
怪不得之前这些盗匪并没有立刻杀死袁胤等人——
这次徐庶等人是急行军南下,他们就算能骗开寿春的城门,可寿春周围还有当涂、阴陵等地可供大军驻扎,匡亭之战失败之后袁术就是在阴陵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时机,最后强攻寿春得手。
如果之前骗开城门,一刀剁了袁胤袁嗣,袁术听闻此事后,立刻将兵马开到东边的阴陵,再派人截断北边的当涂,将讨伐军的后路切断,徐庶这支急行军过来的兵马将成为瓮中之鳖。
于是徐庶用了诡计,他先派袁翔为使者进入城中,以袁绍的身份与袁胤商谈,之后在买通了城中盗匪的情况下还故意被“擒住”,再以乐就、张闿传递两个截然不同的消息,让袁术以为袁胤已经投靠袁绍——这可比袁胤被杀震撼多了。
这足以说明连袁术的亲信都背叛,这袁术也只能暂时找个安全的地方先待着,然后再派人来打听寿春的情况了。
好算计!
我还以为我把徐庶抓住了,结果居然是我被他困在了此城中!
岂有此理!
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叫袁嗣赶紧去把梁纲唤来,组织兵马准备强攻城中的那些盗匪。
可下一瞬他又赶紧把袁嗣叫住,轻轻挥动手上的羽扇,颓然坐在地上。
没用。
这次袁术数万大军劳而无功,已经伤了元气。
在听说寿春之事后,他们军心必然动摇地厉害,就算知道了寿春的事没有糟糕到自己想象的程度,但仓促之间也拿不出多少夺回寿春的兵马。
袁胤要是仓促进攻,讨伐军的后队到来,他们将被剁成肉酱,死无全尸。
“现在,也只能指望桥蕤了……”袁胤喃喃地叹道。
袁嗣恐惧地道:
“要是桥蕤不能夺回寿春呢?”
“那……”袁胤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那我等只好献出玉玺了。”
袁嗣瘫坐在地上,颤声道:
“公路,公路应该会信任我们吧?”
袁胤无奈地道:
“曹贼从前也很信任张邈和陈宫啊……”
现实情况比袁胤想象地还要糟糕。
之前匡亭之战逃来扬州的时候,袁术军的军士都是为了生存而战。
当时寿春不给开门,他们在阴陵修整了一阵之后还能保持旺盛的战斗力。
可在寿春盘踞许久,他们中大多数已经有了家人和财产,虽然不多,可这也是他们的期盼和指望。
在听说寿春失陷之后,袁术军上下一片惊慌,四万人的大军不停地出现逃兵,还好他们是按照阎象的命令向南逃,否则凭借这些人想去夺回寿春,只怕在半路先把袁术给绑了送到城中。
在这种情况下,桥蕤麾下的一万兵马已经是袁术夺回寿春的最后指望。
桥蕤率军抵达寿春附近西曲阳的时候,他麾下的一万大军居然没跑几个,他们一路杀气腾腾,都憋了一股劲,准备去寿春狠狠大闹一番。
桥蕤的心情极其不好。
这次出征打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本来他好好的,在九江郡吃肉喝酒,莫名其妙在春耕时节去进攻徐州。
进攻徐州就算了,又因为莫名其妙地战斗被人追了一晚上,跑的他鞋都掉了。
之后他明明很用力,进攻下邳也很尽心,可莫名其妙老家又被抄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从开战到现在,桥蕤总觉得有力气施展不出来。他明明武艺高强、弓马娴熟、精通战阵搏杀之法,可从出兵打到现在,他还没有好好的搏杀一阵,这让他非常憋屈。
来吧。
最好张闿说的是真的。
我倒要看看占据寿春的是什么东西,要是抓了他,我把他的皮给扒了!
桥蕤对所谓的讨伐军非常的鄙夷,他觉得这不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举着周围太守刺史的名号就敢来大闹,要不是有袁本初的名号说服袁胤、袁嗣反叛,怎能轻易占据寿春?
哼,占据寿春又如何,我得让你们见识见识淮南猛将的厉害!
桥蕤不知道,他在迅速进军,准备抓住猎物大闹一番,可在不远处的小丘上,也有一伙人在打量着他。
就像在打量一群猎物一样。
春日的九江郡草木繁茂,茂密的树枝挡住了明媚的春光,如果不经意看,很难发现这里埋伏了一支一千人的兵马。
徐庶从草木的缝隙中弹出头,看着这支缓缓走来的兵马,不禁皱眉道:
“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在徐庶的设想中,袁术在听说袁胤、袁嗣投降之后应该全军军心大震,以袁术的脾气定然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夺回寿春,即可以全军杀回来。
仓促之下,袁术军的行军应该会极其缓慢混乱,绵延百里之多,到时候放过他们的先头部队后猛攻袁术的辎重粮草,良莠不齐的袁术军定然会迅速崩溃。
这个思路应该没啥大问题,之前曹操被抄了老家的时候就是仓促全军返回,然后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仓促发动濮阳之战,之后差点被吕布抓住。
可袁术军显然比较求稳,谋主居然先保证主力的退路,然后以精兵前来查探,一旦探明敌情,前锋再通知后队一起前进。
这临危不乱,倒是说明袁术军中却有能人,不太好对付啊。
“那是梁国人桥蕤,算是袁术军中少有的名将了。”
在徐庶身边的是这一带著名的黄巾贼龚都,他眺望着桥蕤,明显有些畏惧。
之前龚都麾下的黄巾多次跟桥蕤率领的兵马交锋,无一例外惨败,众多盗匪一致认为袁术军除孙策外仅有的两个猛将便是桥蕤和纪灵,见了他们要赶紧避开。
“徐府君,要不要先回去避避?
不如让此人到了寿春城下,我们学那袁胤之计来对付此人?”
寿春二袁自以为得计,殊不知他们完完全全落在了徐庶的计策之中,从南下开始徐庶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此战占据寿春对徐庶不难,难的是如何挡住袁术撤回来的兵马。
袁术军没有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一股脑全都回来,说明他们一定有高明的谋主画策,只怕桥蕤抵达城下后会慢慢汇合城中的逃兵,详细询问后方的谋主再做打算。
若是袁术的主力知道寿春的虚实,之后徐徐回归,徐庶也只能赶紧带着传国玉玺先跑再说,无法给袁术军造成致命打击。
文稷伏在草丛中,皱眉道:
“要不,咱们先回寿春,抢掠一番,带着传国玉玺撤退再说。
经过此败,袁术一定伤了元气,咱们将粮草能搬走的搬走,搬不走的和城池一起烧了,我看袁术如何在此地立足!”
文稷这方法绝对是一个相当出色的战术。
抢掠放火一番,袁术就算夺回了寿春也没用,饿都饿死他们,不用打他们也得跑。
可此言一出,他身边蓦地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哼,好个抢掠一番。”
文稷回头,只见一个大汉傲然起身,双目中满是寒光,静静地盯着自己。
此人身高九尺,卧蚕眉,丹凤眼,肩如山,臂如铁,丝绸般的长髯轻轻飘拂在胸前,刚猛中多了几分飘逸,虽然一身麻衣扮做百姓,可仍是掩盖不住一身英雄之气。
此人便是刘备的结拜兄弟,之前小沛劝农的都督关羽。
他微微抬头,傲然看着文稷,不屑的眼神毫不掩饰,仿佛在看一只臭虫一般。
如果是张辽如此说,文稷已经反唇相讥,可在关羽面前,文稷居然生不出任何反驳的念头。
关羽继续说道:
“袁术暴虐,荼毒百姓。
我等此来便是救万民于水火,当速退袁术贼兵,恢复春耕,救出百姓。
尔为曹孟德麾下,也是大汉正兵,为何不以生灵为念,你放火烧了寿春自退,此间百姓又该如何?”
关羽的声音宛如金铁,文稷低头半天,也只能哼了一声:
“要不你来?你说怎么办?”
“哼。”
关羽一脸冷傲,缓缓提起一把骇人的大刀。
埋伏在一边的张辽皱眉道:
“战阵之上,都是为国厮杀,如何逞匹夫之勇?
桥蕤所督乃淮南精兵,我军若是西凉精兵,当不怕他,可如此贼兵,如何应付?”
龚都涨红了脸道:
“我等虽是贼人,可也知忠义二字。
若随关将军死,不恨!
愿随关将军厮杀一场,定斩此贼。”
关羽冷笑着环视众人,目光又落在了徐庶的身上。
他的声音稍稍放缓,拱手行礼道:
“袁术听闻身后有乱,居然不是率大军轻进查探,足见其麾下有高士谋划。
为今之计,当冲阵杀敌,力挫其先锋,某家愿策马冲杀,定取这贼人首级!”
徐庶万万不曾料到关羽居然是来真的。
跟敌人的先锋硬碰硬,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非常不智的行为。
桥蕤的兵马不俗,而且极多,若是稍有什么闪失,关羽死了,他如何给刘备交代。
“桥蕤兵多,又在阵中,不可轻敌。”徐和抢先道,“关将军,此战非同寻常,还是要小心才是。”
徐庶军中有个著名的梗——之前管亥感慨天下英雄无数的时候曾说过之前平原相刘备麾下有个叫关羽的贼曹,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可一个照面就把管亥的手臂斩断。
由此管亥判断这世间诸侯麾下猛将定数不胜数,因此失去了争霸天下的雄心,成了一个苦哈哈的打渔老头。
现在关羽真真站在面前,徐和也对他的本事有点好奇。
关羽冷笑一声,傲然道;
“吾观此人,不过插标卖首尔。
我单枪匹马,自取其首级!但求徐将军号令。”
关羽傲慢,却对徐庶保持了起码的尊重。
看来之前徐庶的谋划得到了此人相当高的评价。
想到这,徐庶也不再犹豫:
“既然云长有此武勇,那好,这般大事,全交给云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