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萌的到来给吕布军带来了巨大的恐慌。

此人的武艺相当高强,这次更是将他麾下的河内军尽数带了出来,强攻吕布营寨。

没有宋宪、魏续,吕布又在高顺营中一时不能返回指挥,吕布军被郝萌打的抱头鼠窜,全军上下没命地逃亡,惨叫声震动四野久久不停。

吕布气急了,他拼命夺下一匹马,提着长戟就要冲阵取郝萌的性命,可高顺却抢先拦住了吕布。

“温侯乃大将,不可亲征,宜坐镇中军,由我等厮杀。”

吕布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绽出,怒道:

“我征战半生,哪用你这小辈教我?

速速让开,尔等都不是郝萌的对手,只有我自己能敌得过他。”

吕布非常了解郝萌的武艺。

他名气不大,可武艺却着实高强,不在张辽之下,他手下的这支河内兵乃是张杨当时送给吕布的精兵,因为张杨是云中人,这些士卒也精通骑兵战法,极其骁勇善战,而吕布多年来认为最可行的战法就是自己亲自率领骑兵突击敌军大阵,先斩杀一人鼓舞士气,然后一口气冲散敌军。

指挥调度什么的太麻烦了,吕布更喜欢奔走厮杀,用自己强大的武力亲手摧毁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但高顺拒绝了吕布的乱命。

“守!徐将军很快就会来,我等只要再守卫片刻,就能获胜!”

“你懂个屁!”吕布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眼中露出一丝无奈,愁容满面地看着远处。

吕布虽然智谋不多,但不是一个傻子。

臧霸跟郝萌之前并不熟悉,这两个人居然勾结在一起,肯定有人居中调度,要不是曹操手下的那些谋士,就是兖州豪族已经彻底背叛了自己。

无论如何,吕布这次都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痛苦,并感觉这次自己可能过不去了。

这次内部生乱,他与兖州豪族的裂痕不可弥补,双方肯定要开打,之后甚至要远征琅邪对付臧霸,臧霸在琅邪,跟迎接天子的方向正好相反。

天子……

难道我手握玉玺,却还是无法迎接天子?

若是让袁绍、曹操迎接了天子,他们再学着刘备逼我交出玉玺,我是给还是不给?

呵,别说那时候了,我的玉玺现在都失陷在了营中。

要是被宵小之辈拿走了,之后天子再问我要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我该怎么说给天子啊。

一想到这个,本来就脾气暴躁的吕布更是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痛痛快快的厮杀一阵。

高顺的表情颇为平静,他伸手按了按冰冷的面具,沉声道:

“温侯有贤婿,此事定能解开。”

吕布苦笑道:

“我等今日与臧霸厮杀,臧霸的脾气,既然选择与我等为敌,就不会轻易罢手。

他之后排山倒海的攻过来,就算是元直也挡不住。”

高顺摇头道:

“别人挡不住,但是徐府君未必挡不住。

他之前就看出臧霸不对劲,并且派徐和回去,若说这还没什么应对之法,我也不信。”

“啊?”吕布又惊又喜,声音已经有了几分颤抖,“真的?你,你没有骗我?”

“自然是。”高顺难得微笑,“且让郝萌再猖狂些,此战有徐府君在,定能大获全胜!”

郝萌来回冲杀,无人可挡,吕布军接连溃散,郝萌兴奋地双目赤红,许久以来的压抑终于尽数释放出来。

看到了吗?

纵横天下的吕布也被我打的不敢露头,这一战臧霸也背叛了他,吕布的名声可谓摔得稀碎,之后兖州豪族肯定会立刻抛弃吕布,想要继续跟曹操打,也只能支持他郝萌。

我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吕布能发家,靠的是在王允的支持下杀死了董卓。

现在风云际会,我在兖州豪族的支持下杀死吕布,也能成就一桩大事!

这会儿郝萌麾下的士卒已经发现众将溃散,只有陷阵营岿然不动,吕布十有八九就藏在这支军中。

郝萌大喜,立刻命令全军突击,猛攻陷阵营。

他这次手下的士卒有三千人之多,而陷阵营之前已经分兵给徐和南下救援,数量还不足一千,郝萌哈哈大笑,立刻命令全军冲锋,自己更是一马当先,持矛猛刺过去,准备将陷阵营直接撕开一个缺口。

吕布军上下的纪律一直谈不上严明,要是正面被冲散了,就会被人撵鸭子一样杀。

廪丘之战中吕布本来打的好好的,在“单挑”败给徐庶之后被追着打也正是如此。

郝萌的嘴角上扬,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些步卒兵败如山倒,被自己追着杀的惨烈模样。

可现实并没有如同郝萌想象的这般顺利。

他率领的河内骑兵一路顺利,却在此刻遭到了陷阵营的顽强抵抗。

陷阵营的兵马不多,却格外冷静,见郝萌骑兵杀到,他们立刻先抛射箭雨,先头的步卒则高高举起长矛,勇敢地跟骑兵碰撞在一起。

高顺手下众将单独拿出来未必有惊天动地的本事,但他们的配合极其默契,一进一退都极有章法,一个倒下,其他人立刻沉默地跟上,或是递来箭矢,或是及时补上倒下战友的位置,沉默而坚定地抵挡敌人的前进。

这让郝萌有点意外,不知道高顺这是从哪练出了一支这样甲胄精良的强兵。

但是不要紧。

郝萌的目的是杀死吕布,然后击败曹操,这样的敌人对他还不算什么挑战。

“高顺鼠辈,交出吕布,饶你不死!”

郝萌一马当先,雄壮的战马让郝萌的武艺发挥到了极致。

他现在就是生平最强时,便是吕布站在自己面前,郝萌也有信心支撑片刻,更何况他还有一群猛虎一般的河内将士。

众人士气高昂,今天都抱着必杀吕布之心,跟高顺的陷阵营硬碰硬地较量,众人一开始还用盾牌格挡箭雨,到了后来索性用身上的甲胄硬扛,双方在战场抵死作战,骨肉的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让身经百战的吕布都感觉冷汗直冒。

“还不到出击之时吗?”吕布难以置信地道。

他生平作战都是先登杀敌从不后退,这次高顺居然让他藏在后方等待时机。

这这把吕布急的抓心挠肝,急的团团转,要不是高顺刚才救了自己一命且他手下的士卒作战格外勇猛,吕布真想开口问问你到底会不会打仗。

高顺看着面前血肉横飞,心中多有几分犹豫。

他缓缓举起手,吕布舒了口气,提起长戟,目光锁定郝萌,正待出击,可高顺又一把拉住了他的缰绳。

“暂时不动。”

“不动?”吕布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这是没看见手下士卒正在死命肉搏,你是没有看见?

“我说不动就是不动,军中违令者斩!”

高顺斩钉截铁,气势如钢,威严之盛,居然压住了嚣张跋扈的吕布。

“好,权当信你。”

郝萌进攻许久,前军不断死伤,战斗进入了枯燥的拉锯搏命,可吕布居然还没有冒头,这让郝萌有些欢喜,又有些焦虑。

以吕布的脾气,这会儿还不出战,要么是受伤太重不能动弹,要么是不在军中。

若是受伤太重是好事,可若是不在军中,我在这强攻白白损伤人命不就麻烦了。

在哪?

吕布到底在哪?

高顺远远眺望着郝萌,已经看出了其心中的虚弱,他冲吕布随口道:

“温侯藏好,我上阵厮杀。”

吕布:……

吕布纵横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要求躲在军中,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他捏紧铁戟,冷笑道:

“我不等了,今日我定要诛杀此贼,谁也不能挡我!”

高顺皱紧眉头,喝道:

“军中上下无二,令出一人,温侯是要不守军法吗?”

吕布冷笑道:

“我吕布艺成以来,每逢大战处处争先。

现在我营失陷,玉玺还在营中,岂能坐视不管?

高顺,你还敢拿军令杀我?”

高顺捏紧手上的钢刀,冷笑道:

“令不严,如何治军?

温侯再动一步,小心高顺不客气。”

吕布喝道: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客气!”

眼看吕布和高顺就要大打出手,却听得二人身后传来一人轻声叹息。

“温侯是纵横天下的名将,既然之前已经埋伏下计策,为何还要亲自厮杀?

此间诸事,交给我等小辈便是。”

吕布高顺齐齐转身,只见徐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大军身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方正的锦包。

见高顺和吕布投来惊奇的目光,徐庶轻轻打开锦包,传国玉玺细腻柔滑、方圆有致的模样顿时呈现在众人面前!

“玉,玉玺!”吕布两眼放光,之前与高顺的种种不快立刻消散大半。

“贼人不知道玉玺的事,小婿劝好臧霸,又回营中拿回玉玺,现在重还温侯手中,还请温侯定要小心看管,莫要再遗失了。”

徐庶笑呵呵地把玉玺塞到吕布手中,吕布立刻抱孩子一样收在怀中,颤抖地抚摸着这失而复得的传国玉玺,这才反应过来。

“臧霸的事?”

“我已经说好了,臧霸也是大汉纯臣。”徐庶笑嘻嘻地道,“他们会来助我等!”

吕布大喜过望。

臧霸都被徐庶说服了,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捏紧手上的铁戟,喝道:

“那好,都让开,我去取那贼人的首级来!”

高顺心道你身边没有相熟的兵马,冒险冲锋坏我阵型,刀剑无眼,若是一时有暗箭还得我来救你。

他脸色冰冷,又要阻止吕布,徐庶朝高顺轻轻点头,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又转头一脸严肃地冲吕布道:

“温侯,有件事我一定要严肃批评你——”

吕布一怔,随即露出桀骜之色。

虎落平阳,之前高顺对我如此不恭,连你这小辈也要指点我了?

打了这么多年仗了,我不比你们懂?

“什么?”他杀气腾腾地道。

徐庶语重心长地道:

“温侯为国家,八尺之躯尽许国,不许家,多年征战,歼敌无数,真乃国之栋梁!

可温侯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逢战必先,若有损伤,一者家小伤悲,二者国失栋梁,温侯之躯,非为一家一人,事关大汉隆兴,岂能随意损伤!

此番庶已查明,不过是郝萌煽动些许蟊贼闹事,何劳温侯呕心沥血?

他日迎回天子,天子见温侯劳累,哎,定也忧愤不已,责备我们这些人不肯为温侯分忧啊!

这些事温侯应该也知道,只是温侯这脾气也热了些,别人不敢说,我倒要狠狠批评温侯一番。”

徐庶要是真的指点吕布不是,气头上的吕布非得不管不顾暴走,可徐庶这一席话明贬实褒,说的吕布心花怒放,说的吕布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咧嘴大笑,刚才的种种不快尽数烟消云散。

吕布这么多年,身边要么是宋宪这种小嘴跟抹了粪一样的战友,要么是胡轸这种比宋宪还不会说话的同僚,要么是王允、袁绍这种眼高于顶,根本不会考虑吕布心情的豪族。

哪有人像徐庶一样说话如此考虑吕布,一句一句直说到了吕布的心里。

他满眼喜悦,一时竟感觉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徐庶就是自己的知音。

“好好,我……哎,我就这个脾气,一想到国事便……便是如此。

是,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元直说的是,我改,我改,呵呵呵,呵呵呵……”

徐庶笑呵呵地道:

“那,温侯暂歇,交给小婿?”

“好,好,元直辛苦!”

“哎,这是温侯给小婿操练的机会,哪里谈得上辛苦。”

徐庶三言两语就把吕布这条炸毛的疯狗安抚好,高顺只看得敬佩无比,心道为啥这话我就想不到。

要是徐庶再晚来一会儿,我非得跟吕布打起来不成。

他敬佩地道:

“不愧是徐府君,如此诡诈,顺这辈子,下辈子都学不会。”

徐庶笑道:

“孝父不用学这个,汝为大将,只需一件事——可否替我把郝萌首级取来?”

高顺冷笑道;

“厮杀比说话容易,全在某家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