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郡众将集体等新娘到来的时候,任城国的亢父山间,有一队不起眼的人马正在快速急行。
这一带的山林茂密,道路艰险,十分难行,可这群人却不辞辛劳,一路疯狂奔波。
袁耀就是这群人的首领。
之前他在袁谭那盘桓了许久,听说父亲袁术大败退到庐江,心中更是忧心如焚。
他好几次哭着想要回去,袁谭一直不许,可前几天袁嗣到来不知道说了什么,袁谭好像良心发现了一样,对着他“父亲”袁基的牌位哭了好久好久,然后郑重地召见了袁耀,拉着他的手亲切地说要送袁耀回去。
袁基是袁术的亲哥,袁谭认袁基为父之后与袁耀的关系一下拉近了好多好多,自然拍胸口保证袁耀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咱们袁家人。
于是他派出自己的心腹华彦率军一百,送他袁耀南下。
从青州南下,走曹操的地盘肯定是不行的,曹操肯定不会给袁耀好果子吃,但袁谭说了,徐庶那边他已经打点好了,走泰山转任城,然后继续南下,现在已经快收麦子了,盗匪家的农活也没干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袁耀感动极了,拉着袁谭的手哭的稀里哗啦,表示还是一家人靠得住,见了父亲一定要他面前说袁谭的好话。
袁谭也非常感慨,并嘱咐亲信华彦一定要把袁耀送到袁术面前,并一定要好好跟袁术说起自己的亲切问候。
汝南袁家,要一致对外,袁谭不介意当这个协调人。
袁耀感动归感动,但也留了个心眼。
他觉得好大哥是没问题,但是徐庶就未必了。
此人诡诈的很,万一答应了好大哥,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埋了,说是山贼干的,难道大哥还能因为这事跟徐庶打起来?
他跟华彦商量了一下,由华彦提前给徐庶送信说了行走路线,进入泰山之后却突然向西,一路躲开城池,经梁父走入山道,直奔任城国而去,这一路上好像无人防范,袁耀提着的心也稍稍落了下来。
“只要躲开徐庶这个畜生东西,之后应该就无恙了。”
这一路艰难行进,这位贵公子现在处于很容易暴躁的状态,想起徐庶就恨不得把他五马分尸,剁成肉酱。
华彦苦笑道:
“这徐庶确实不是东西,只是听闻此人诡计多端,已经说服吕布与之为盟,此间还在吕布所辖之处,咱们还得小心才是。”
他们走的这条山路是从梁父起,到亢父终,一般来说走过这边差不多就安全了。
当年张邈吕布生乱,抄了曹操的后路,可一群兖州的谋士居然没有告诉吕布这个外地人这条路凶险适合打埋伏,直接让曹操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回到家,后来曹操想起就后怕,说要是吕布能提前占据这堵截他的后路,只怕他得彻底完蛋了。
袁耀和华彦一边走山路,一边大骂吕布当年愚蠢。
要是弄死了曹操,后面哪有这么多的屁事。
曹操死了,说不定现在就是吕布袁术结盟对抗袁绍的格局,吕布这个并州武夫还不是汝南袁家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可惜没有可惜,现在都这样了,从开天辟地开始聊也没用了。
这会儿暑气高涨,众人在山路上走的上气不接下气,袁耀连连催促,众人已经开始骂娘了。
眼看手下人都要打人,袁耀也只能让大家暂时先休息一下,众人如蒙大赦,四下散开,有人惊喜地呼唤了一声,发现这山间有条小溪,溪水涓涓不断,清凉干冽,总算能解暑气。
众人欢呼着纷纷扑过去,低头在水中畅饮,袁耀和华彦也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过去,袁耀捧起一捧凉水,洒在自己脸上。
清凉的水珠驱散了他的烦躁,他舒了口气,随意眺望,却发现小溪对岸居然有个女子的倩影。
那是一个一身绛色襦裙的少女,她坐在一块大石上,手捧几块好像是干粮的东西,正呱唧呱唧吃的极其认真,丝制长裙散了一地,满头瀑布般的黑发也披散着洒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可袁耀阅女无数,还是立刻感到一阵怦然心动。
美,美人啊!
华彦咳了一声,低声道:
“荒郊野岭,这女子衣着不俗,怕是孤魂女鬼,咱们还是远些吧!”
袁耀看的怦然心动,可他也觉得荒郊野外有这种美女估计是什么陷阱,于是咽了口唾沫,点头道:
“快,快离他远些。”
袁耀不傻,华彦也不傻,但他们手下这些青州兵可不愿意了。
好家伙,什么意思啊?
我们一百多口人,都暗揣兵刃,溪边见了一个女子居然要跑?
“光天化日之下,哪有山精野鬼,便是有,咱们抓来宰了便是!”
“就是,走个屁啊,这分明是哪家新妇,莫不是逃婚来此?”
“就是就是,绑来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袁耀皱眉道:
“不可,这女子……”
“行了行了,你不敢去,我们便去!”
袁耀:……
落地凤凰不如鸡,袁耀根本管不住袁谭给自己的这些“护卫”,别说他了,这荒郊野外,华彦的面子这些人也不给。
一群大老爷们冒着酷暑走了好几天了,难得在水边见了一个美人,不是传说中那西施也是浣纱水边吗?
好啊,这下运气来了。
众人兴致勃勃纷纷走过去,袁耀心道也是,这么多人岂能怕一个女子。
这荒郊野外要是弄来一个女人,也能让士卒们好生乐呵乐呵。
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想到此处也立刻态度打转,笑吟吟地招呼道:
“美人!过来过来!”
那女子闻声猛地抬起头,又立刻站起身来。
只见这女子七尺有余,一张清瘦冷峻的脸虽说不上风情万种,却也风姿十足,尤其是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当真我见犹怜。
再仔细看她修长的眉毛裁剪地极好,双颊擦着朱砂,居然还真有几分新娘出嫁的模样。
袁耀心道当年曹操袁绍抢新娘是传为佳话,想不到自己在山间居然也能遇上一个这般美女,看来老天对我不薄,在这山间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奇遇。
他看着那女子的目光朝自己投来,想象着她的娇嗔、惊恐和绝望,到时候自己一亲芳泽,只要饶她不死,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女子哼了一声,却没有惨叫,而是瞪着小溪对岸的众人,脱口骂道:
“看尔娘呢?没见过女人吗?
哪来的山间野狗,人多,不是,狗多势众吓唬谁呢?
你过来啊,尔娘不教尔,我便教!”
袁耀:……那女子哪有半分惧色,反到叉着腰破口大骂,她口齿清楚声音尖利,骂的众人脸都白了。
干啥啊,我不就是喊了一声吗?
还没开始呢……
袁耀的脸上挂不住,喝道:
“你是什么人?”
“关你屁事,你是哪来的野狗?”
袁耀冷笑道:
“说出来吓死你,我乃汉左将军、领扬州牧、阳翟侯之子,尔是哪来的乡野村妇,敢在我面前撒泼。”
说出这话,那女子明显冷静了下来。
袁耀还以为自己这一串头衔已经把她镇住,没想到那女子捧腹大笑:
“好啊,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袁术那冢中枯骨的蠢儿子,怎敢藏在此间,好,好,好,好做姑娘的嫁妆!”
说着,那女子转过身,竟从一边取出一张大弓!
她刚才坐在石头上,襦裙正好挡住这张弓,此刻见她抄起这张大弓,众人无不骇然,袁耀心中更是大惊,赶紧一下趴在地上,众人也有样学样,赶紧纷纷趴在地上。
可过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弓弦震动的声音,袁耀抬起头,只见那女子居然一手提着弓,一手提着裙,在山间发足狂奔。
众人一怔,这才知道中计,赶紧追过去。
“追,乖孩儿,追你娘!”那女子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
袁耀等人的火气都被骂上来了——她跑,这不就说明并无抵抗之力。
这女子不知为何带着一张大弓逃到此处,见了众人之后先临危不乱,以骂把众人骂住,然后晃着大弓做戏,待众人畏惧时赶紧逃跑,这倒是有几分应变之能。
华彦感觉不太对劲,约束众人莫要追赶。
可这群人走了一路都在气头上,这次居然被一个乡野女子侮辱,实在是丢人至极。
追!我看你往何处跑!
袁耀带着一群人发足狂奔,还有人摸出手弩,可这女子身法极其灵活,崎岖的山路奔走如平地一般,袁耀身边众人接连摔在地上,疼地哇哇大叫,袁耀头发发麻,心道要不然算了,没有女人就没有女人了。
他刚想返回,又听见前面不远处那女子嚣张地喊道:
“来啊,前面没路了,有本事来抓我啊!”
袁耀怒极了,他是袁术嫡子,岂能被一个女流之辈戏弄,周围的护卫越来越少,可袁耀已经上头,没命地攀岩梦追,口中怒骂不止:
“给我等着,抓到你,扒了你的皮!”
他跟着那女子飞奔过去,那女子绕过几棵大树,在树影里乱钻,时不时地破口大骂,袁耀气的转来转去,宛如家中跟小妾做戏一般,可他现在哪有做戏的念头,只盼着赶紧把这女子抓住弄死。
可这会儿袁耀也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心道此女诡异,我明明是赶路,为何要横生枝节?
他沁出一头冷汗,赶紧想要转头逃跑。
可他只听得一声清叱,那女子斜影里杀出,一脚正好踢在他小腿,疼地袁耀啊地一声摔在地上。
“嘿,狗东西,还敢追你老娘,给我死!”
袁耀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个女子已经飞快地弯下腰,将长弓套在他脖子上,然后弓弦迅速收紧扭曲。
袁耀只感觉一股难言的剧痛,被弓弦勒地喘不过气,不住地拼命挣扎,那女子的力气不小,死死压住袁耀,清秀冷峻的脸上竟满是狰狞之色。
“下去做鬼的时候别忘了,杀你的是吕奉先之女!”
“你……你……”
袁耀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遇上这种事。
他是袁家的嫡子,而现在居然要死在这个卑贱女子的手中,他拼命挣扎,不住地反抗,恍惚间,他面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救我,救我……我是袁公路之子!救我,有大富贵!”
“我知道你是袁术他儿,你吓唬谁呢!”来人一脚狠狠踩在他胸口,袁耀一口气上不来,瞪大眼睛,终于没了气息。
杀死他的那女子丢下袁耀,长长地舒了口气,又冲面前来人一笑:
“哎,好久不杀人了,真是手生了。”
他面前那人方块脸三角眼,正是宋宪,他哼了一声,不快地道:
“让你胡闹,让你胡闹!漫山遍野找不到你,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跟那野驴一般?
也好,你认认路,以后被休回家的时候自己跑回来,我们就不去接了,省的丢人现眼。”
这高挑的女子正是即将与徐庶成婚的吕布之女吕玲绮,她正一脚踩在袁耀的尸体上,不快地噘着嘴道:
“这一路不让我骑马,全在那竹舆之中摇晃,晃得我都吐了一路了,我出来走走,又没走远,只是杀了个把人,为何训我。”
宋宪无奈地叹了口气,盯着自己这大侄女道:
“让你坐竹舆都不肯?当真是野驴吃不了细糠。
这嫁人之后不可口出污言秽语,也不可说自己杀过人,之前我可是跟徐元直说了你文静文雅,都不肯高声说话。”
吕玲绮轻缕着秀发,哼道:
“大人立了功勋,我便日日上房揭瓦也无不可,若是公等都败了,我便是相夫教子温雅不严,照样朝不保夕。
都把我卖给徐元直了,还管我作甚?我要怎的,那便怎的,对我好了,我便百依百顺,对我不好了,我便天天揍他。
要是大人败了,他打回来,我自逃去他处,不劳叔父相迎、”
宋宪:……
他本来就是嘴上毛病不改随口阴阳侄女两句,没想到侄女反应这么大,宋宪好生尴尬,赶紧转移话题:
“咳,也好,要是徐元直这次胡说八道,害死我等,侄女得给我等报仇啊。”
吕玲绮妙目圆睁,冷笑道:
“别,要是你们都死了,我这世上只有徐庶一人,那当然得相夫教子,最多替你们打打徐庶儿子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