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丘被包围的消息早早就传到了东武阳。

袁绍任命的东郡太守臧洪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杀过去挽救自己恩主张超的性命。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孤,也知道自己现在是袁绍的手下师出无名,他首先给袁绍写了一封信,请求袁绍出兵,并说如果袁绍来不及出兵的话,他可以为先锋,先解围再说。

他在信上的言辞非常恳切,说我曾经亲自听见袁公称呼张孟卓为兄,那我臧洪的恩主张超就是袁公的弟弟。

现在他们面对生死之时,袁公岂能对当年讨伐董卓的盟友坐视不理?

如果坐视不理,那你还是袁盟主吗?

臧洪送出书信,然后一直忐忑地等待着袁绍的回应。

很快,袁绍的回信送到,臧洪赶紧拆看,书信中的内容却让他感觉到五雷轰顶。

袁绍在书信中明确表示张邈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简直该死,这次是给张邈致命一击的时候,决不允许臧洪再因为个人感情破坏大事。

袁绍不仅不出兵,还不允许臧洪出兵,他甚至威胁说要是臧洪敢擅自出兵就是对自己的背叛,谁敢背叛袁家就是被立刻消灭的下场!

臧洪气的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违反了袁绍的命令,在包围圈中的张超肯定更没生路,臧洪左右无计,只能给荀彧写信,要求荀彧劝阻曹操,让他不能杀害张超。

“张孟卓之事我可以不管,可张孟高乃洪恩主,若是张孟高有难,洪绝不独活!”

臧洪能掌握的地方只有东武阳一处,势力实在是太过弱小。

谨慎的荀彧在收到臧洪的书信之后并没有回信,只是加强了东郡等地的防御,就臧洪这点兵马,就算真渡河打过来了,荀彧也能从容调兵应付。

看到荀彧这副模样,臧洪也彻底放弃幻想。

他开始调动兵马准备出击,说什么也要尽自己的本份。

他多年积攒的名气在这时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东武阳几乎所有人都表示要与臧洪同进退,要打咱们一起打,就算是以卵击石,也一定要为救出臧洪的恩主张超贡献一点力量。

臧洪看着众人对自己的支持,又想起袁绍的绝情,心中更是愤恨。

他知道仅凭他是无法救出张超的,最多跟张超同死成全自己的忠义。

可为了自己的忠义就让这么多人跟我一起死吗?

臧洪陷入了难言的迷茫和纠结,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将才,想要攻破荀彧的防线完全不可能。

现在荀彧驻扎在东阿、夏侯惇驻扎在濮阳,曹军严阵以待,臧洪守城还能动用三千多军士,可要是进攻,他最多只能出动千人,形势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改观。

可就在此刻,郡丞陈容兴冲冲地跑过来道:

“府君,大事有望了!”

臧洪吃了一惊,惊喜地道:

“如何,难道是袁本初同意出兵了?”

“这倒不是!是……呃,府君还是跟我来一趟,自然明白。”

臧洪焦急地跟随陈容出去,两人策马离开东武阳城,一路向东前行,只是这一路荒无人烟,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好消息的模样。

要不是他极其信任陈容,这会儿已经在做琢磨是不是被曹军买通来暗算他的了。

眼看二人就要跑到阳平的地界,眼前黄河畔赫然多了上千兵马,臧洪大吃一惊,还以为是荀彧率军渡河在此埋伏,陈容却笑嘻嘻地道:

“府君,人就在那边,且看是何处豪杰来助我等了。”

“啊?”

臧洪大吃一惊,却看那些兵马队列整齐、甲胄齐全,各自眼中满是凶悍之色,分明是一支久经沙场的悍将。

为首的一个人做文士打扮,见臧洪过来,笑吟吟地冲臧洪行礼道:

“子源,一别多年,还记得我吗?”

臧洪皱紧眉头打量眼前的文士,猛地想起此人的身份:

“你是袁翁继?”

“不错,正是在下。”袁嗣满脸堆笑。

当年讨伐董卓,臧洪曾经见过袁术身边的袁嗣,没想到一别多年,两人居然会在黄河边相见。

臧洪又惊又喜,看着袁嗣身后的兵马,又有些狐疑:

“翁继这是……”

“哦。”袁嗣从容地道,“之前我随袁公路在寿春被打散,生怕袁公路怪罪,只好带人北上,又在此地收容了许多当年匡亭之战走散的兵将。

听说府君在此处,特来投奔,还请府君收纳。”

臧洪:……

从淮南逃难还能跑到我这东边?

臧洪在大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地图,更是一脸无语。

你这是给我寻开心呢?

这么远的路你能带着这么多甲士跑到这来,我要是看不见那我这个太守还当什么?

他狐疑地看着袁嗣,苦笑道:“翁继,咱们相识一场我也不骗你。

洪府君张孟高被曹孟德困在雍丘,现下岌岌可危,洪受府君恩义,岂能坐视不管,欲率军相救。

可恨袁绍不肯发兵,我治下不过东武阳一城,城小将少,要是……”

袁嗣不等臧洪说完,已经用力拉住臧洪的袖口,满脸惊喜之色:

“是要去救张府君?张府君是名满天下的豪杰,不管是谁救张府君,我袁嗣都要帮帮场子!”

“……”

臧洪一脸懵逼,心道这个袁嗣要是逃过来的,怕是自身难保,他怎么还敢帮我?

别是荀彧的诡计吧?

“咳,我城中缺少粮钱,怕是供应不起足下大军。”臧洪如实说着。

袁嗣笑呵呵地道:

“此事容易——之前我等正好在山林中发现一片麦田,得到了大量的米粮,军粮不愁。”

臧洪:???

“那,那我等的军械……”

“哎,我们正好还在山林中发现了不少军械、战马,连投石机都有,就等着臧府君一声令下,咱们立刻出动,去救援讨伐董卓的义士了。”

臧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粮食你还能说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投石机也能从地里长出来吗?

说话就离谱啊。

他心脏猛烈的跳动着,狐疑地打量着袁嗣。

许久,他慨然长叹道:

“翁继来救,我心中甚是欢喜。

只是此事若是不给臧洪说明白了,洪怎敢答应?

烦请翁继将这一应来龙去脉说给洪,洪便是死了也心安!”

臧洪再走投无路也不能接受一群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来当自己的“援兵”。

万一他们一进城反手把自己宰了,这不是对城中那些跟自己荣辱与共的兄弟的不负责吗?

他紧盯着袁嗣的脸,心道要是袁嗣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他说什么也不能接受这好意了。

袁嗣见臧洪如此,也只能悠然叹道:

“臧府君是个谨慎人,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吧——

之前在淮南,我听闻天子即将东归,心忧似火,苦劝徐元直迎候迎奉天子,徐元直听从我劝告,故回兖州准备持玉玺迎接天下归来。

只恨曹操嫉贤妒能,闻说徐元直立下大功,不仅不加封赏,反而频频倒行逆施,还趁着徐元直大婚派刺客行刺。

徐元直仁善,不忍心与曹操为难,但说什么也要迎回天子圣驾,将玉玺奉还天子面前。

袁显思闻说此事,言其父当年为护国讨董死在雒阳,他早有接续袁家世代忠良之意,只恨无人相助,闻说臧府君乃当世豪杰,故与徐元直联手,助臧府君成功!”

臧洪恍然大悟,终于放下心来。

原来……袁谭想换个父亲了啊。

袁绍法理上的父亲袁成一辈子最大的官是左中郎将,虽然地位也不错,但还没有到三公九卿的高位,而袁术就不一样了,袁术可是司空袁逢的嫡次子,是真正的袁家一脉之人,而袁逢的嫡长子、袁术的嫡亲兄弟袁基虽然名声不及袁绍、袁术这两个交游广泛的弟弟,可人家是真正的袁家嫡出长子,而且袁基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九卿之一的太仆。

所以袁术一直觉得他们家这一脉应该是自己继承,自己才是真正继承袁家的那个人,要是袁绍都能拿出四世三公的旗号来糊弄人,那袁嗣岂不是也能自称四世三公了?

袁绍之前把长子袁谭过继给袁基的时候纯粹是被后妻刘氏蛊惑,想在百年后把自己的爵位留给小儿子袁尚,这让袁谭很无奈,却也没什么办法,也只能灰溜溜地来青州劳心费力,准备日后给弟弟当牛做马。

可徐庶给他指出了一条之前袁谭从没有想过的道路。

你不是让我当袁基的儿子吗?

那好啊!

现在袁术的嫡长子袁耀已经被山贼杀死,袁术也龟缩在一隅不敢动弹,现在我才是袁家真正的继承者!

有名份肯定是不够的,现在袁绍这么强,让袁谭现在就跟他翻脸显然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为了破坏袁绍重要盟友曹操的大业,袁谭决心偷偷出兵——以臧洪的名义。

臧洪对袁家的各种掌故非常清楚,袁嗣只是稍稍说起,他就能明白袁谭的想法。

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

尽管袁谭和徐庶利用自己的行为非常卑鄙,可一个人能被人利用也是一桩大好事。

至少……救下张府君不是没有希望了!

臧洪眼睛一热,兴奋地道:

“好,那……那我等什么时候出兵?”

袁嗣当机立断:

“事不宜迟,立刻出兵!不过臧府君不怕袁绍日后怪罪吗?”

臧洪咬牙切齿地道:

“袁绍此番袖手旁观,与我恩断义绝,他怪罪又能如何?

我这就调兵出击,顾不得袁绍怪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