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让袁谭感觉太刺激了。
前几天他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到处扫**一切盗匪,汇合臧霸准备给徐庶致命一击。
他觉得袁绍两万人,自己也出动近一万兵马,就吕布徐庶这点兵马,还不是瞬间就能把他们一扫而空。
之前袁谭觉得自己进展已经差不多了,就不想再出力,乐呵呵地坐山观虎斗,等待袁绍将吕布扫平之后自己自去接受徐庶投降。
可怎么我这打的好好的,你们那先倒下了,这是何意啊?
袁谭从没有想过袁绍军这么多人还能被打跑,全然没有做任何准备。
纵然徐庶没有来进攻他,他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压抑和恐慌。
虽然他并不了解战场上的细节,但毕竟是短暂做过徐庶队友的人,袁谭还是立刻猜到这其中肯定有徐庶的诡诈手段。
徐庶能用相当诡诈的手段击败袁绍,那么……
袁谭这会儿感觉到了,他们这一路高歌猛进无人能挡说不定并非己方作战高明,而是徐庶要么是故意忍着他而集中兵力专心对付袁绍,要么就是故意设下一个圈套,让袁谭一路高歌猛进,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陷入了重围之中。
出汗了。
袁谭感觉自己出汗了。
他赶紧奔到荀彧营中,将此事赶紧说与他知。
荀彧俊美的脸上也满是惊奇之色。
他以为吕布、徐庶就算再加上刘备,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跟袁绍两败俱伤。
不知道袁绍是怎么搞的,两万大军两路齐发,好歹也要战一两月,没想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被打的土崩瓦解,这让荀彧完全昏了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沉默许久,袁谭悠然感慨一句。
“哎,我父,不是,我叔父这个人真是的。
每每好大喜功,小觑天下英雄,我之前就说过大汉诸侯要以和为贵,不要窝里斗,可叔父就是不听,还强迫我出兵攻打徐庶。
哎,现在闹成这副样子,我可如何与家乡父老交代啊。”
荀彧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袁谭的叔父是谁,心道有两个父亲确实是好用,一个败了还能用另一个,听说这也是徐元直想出来的主意。
果然是小人啊,正常人谁能想出这种话来。
见荀彧不说话,袁谭嘟囔道:
“荀公,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我叔父既然败了,咱们赶紧跟徐庶说一声,退回去吧!”
“我等兴师而来,能这么容易退回去?”
袁谭笑呵呵地道:
“这有何难?我叔父之前欲立袁尚为嗣便是老糊涂了,那是他的家事,我本不该干涉。
可这次他居然听信奸臣之言侵凌兖州,全然不顾天子蒙尘,我于心何忍?
此番他败了,我自当结好徐元直、吕奉先,共做大事,以正袁氏之名——取我父牌位来!”
饶是荀彧的修养极好,听到这话还是差点崩溃了。
不是,虽然我也盼着你这么做,但你……
我荀彧一身本事,居然要给这种大孝子出谋划策,我心中不甘啊!
他定了定神,苦笑道:
“做大事那都是后话了。
徐庶诡计多端,一向睚眦必报,现在十有八九要以精兵来包围我等了。”
袁谭一怔,惊道:
“徐庶性子居然如此卑劣?
这……臧霸和尹礼不会是徐庶的人吧?”
“极有可能!”
虽然还不知道袁绍战败的细节,但徐庶名声在外,策动别人反戈一击这招可太可怕了,荀彧和袁谭一下就想到之前投降的尹礼和尹礼找来的臧霸是不是徐庶安排的人。
要是这样,他们这不是危险了,他们这是在贼窝之中啊。
“冷静。”荀彧从容地道,“我军现在还有兵马近万,吕布虽然大胜,可兵马调动必然疲惫,我军后路无忧,自可从容后退。”
袁谭想想也是,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吕布这个兖州牧本来就不是很重视泰山郡以北那些崎岖南行的山路,不然也不会任由一群盗匪在这快乐聚啸一方,他们刚刚击败袁绍,就算赢得再轻松,兵马来回调动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现在退回青州能怎样,有本事徐庶一路追过黄河来?
想到这,袁谭心中稍定。
哎,叔父怎么如此无用,他平日总说颜良文丑如何厉害,这颜良为何如此无用。
还好我父牌位没烧,待回去之后得赶紧想办法与徐庶议和才是。
他让人把尹礼骗来,准备埋伏刀斧手将其处置。
袁谭的心腹孔顺带着人去寻找尹礼,不多时回来报讯说尹礼闻讯果然不见了,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袁谭瞪了他一眼,怒道:
“能跑到哪?找啊!这山路咱们难行,难道他就会飞,能随意飞出去不成?
军中诸事难道都要我一一吩咐,要尔等何用?
若是找不到,你们也别回来了。”
荀彧挥手阻止,笑道:
“算了算了,向南随意找找,找不到就算了。
我料尹礼见事情败露,必然要汇合臧霸先攻,总算显思之前极有谋略,没有让臧霸尹礼二贼靠近。
哎,若是孟德有显思这般小心,便不会中计了。”
袁谭听荀彧吹捧心情极好,挥手让孔顺滚蛋,再跟荀彧布置如何一边殿后阻挡臧霸,一边缓缓后退之事。
撤退是个大学问,走快了让别人看出心虚,走慢了万一被强敌追上很费劲。
荀彧主动要求殿后,并将最近招募的盗匪派出去在周围布置三道防线,要是徐庶追来的话,这三道方向沿着山路足以给徐庶军造成不小的杀伤。看着荀彧指挥若定调度有方,袁谭非常开心,忍不住抚掌笑道:
“我得荀公,如得子房,无忧也!”
荀彧微微一笑,刚想谦逊两句,帐门突然打开,刚才出去的孔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脸惊惧的道:
“报,报,外,外面……”
袁谭翻了个白眼道:
“好好说话!怎么回事?臧霸打过来了,还是徐庶打过来了!”
“不,孔,孔融来了!”
袁谭和荀彧都吃了一惊,都忘了居然还有这位。
这位北海相之前已经缩头不敢出来,可最近应该是有人给他壮胆,他之前阴阳袁绍,现在怎么又派使者过来了?
“使者是谁,看把你吓得!”
“不,不是使者,是孔融自己来了!”
“……”
孔,孔融自己来了?
“是,是啊!”
换个别人来,孔顺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问题是此人不仅是袁谭争夺青州的最后一个对手,还是他们孔家的辈分极高的长辈。
荀彧赶紧起身,袁谭也赶紧起身,一起出帐迎接孔融到来。
天色渐暗。
帐外,一个身材消瘦的白衣文士迎风负手而立,花白的胡子被风吹得不住地抖动,袁谭和荀彧刚刚走近就嗅到了他身上淡雅的熏香,只见他配白玉挂宝剑戴进贤冠,说不出的风雅高洁,尽显名士风度,正是北海相、孔子第二十世孙,名动天下的大名士孔融。
袁谭虽然跟孔融敌对,可见了孔融也不敢无礼,赶紧俯身下拜,口称“小侄”,荀彧则稍稍施礼,平静地道:
“天地寒彻,文举为何来此?”
孔融咧嘴一笑:
“故地重游尔,我见天欲雪,愿邀高士同上泰山,如何?”
孔融的父亲孔宙曾经当过泰山都尉,孔融小时候就是在这长大,说来倒是也不错,但此刻来显然不是这个目的。
要是别人这么阴阳怪气,袁谭早一耳刮子上去了。
但跟孔融齐名的边让都有这么大的破坏力,要是他对孔融无礼,倒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但将来他想再做成什么大事总得被人追着提此事,倒是麻烦的很。
他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冷笑道:
“家父之前多蒙府君教诲,一直缘悭一面深以为憾,特……”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孔融摆了摆手,“我都说我要来爬泰山了,还要我再说几遍啊?再说了……”
他盯着袁谭看了许久,微笑道:
“显思,汝父当年为国而死,此番高义,可不是孔融能教诲的了的。”
袁谭又皱了皱眉头,心道我到底认谁为父还没想好呢,你现在言之凿凿的,让我好难做啊。
他哼哼一声,尽量保持从容之色:
“孔北海来为徐元直做说客?”
孔融翻了个白眼:
“我真的是来爬泰山……”
袁谭:……
名士就是这样,袁谭都习惯了。
像荀彧这种有啥说啥的名士天下一共没有几个,孔融老脸往这一搁,你要是真怠慢他了他又一堆屁话没完没了,袁谭上头的很,心道老子要是李傕郭汜已经把你剁了。
可当着荀彧的面他又不敢,只能忍气吞声地行礼,请孔融入帐,并叫人送上饭食。
荀彧看着孔融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忍不住道:“文举来的不是时候,我军这几日就要撤回青州,怕是不能与文举一起爬泰山了。”
孔融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待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又端正地抹了抹嘴,这才点头道:
“嗯,去吧,休要管我,我自去爬山。”
荀彧耐着性子道:
“要不,文举跟我们同去青州?”
袁谭在一边疯狂使眼色暗示不要。
孔融这种家伙癞皮狗一样,要是跟着去了青州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伺候不好了还得抱怨,万一再写点什么文章就麻烦大了。
孔融慢条斯理地道:
“我都说了,我要爬山,待爬山之后再去青州无妨。”
爬山爬山……
袁谭真想带孔融去爬山然后把他从上面推下去。
到时候摔死了应该跟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他强忍着怒火,阴阳怪气地道:
“现在到处战乱不休,就怕日后孔府君去不得青州。”
孔融笑呵呵地道:
“那未必啊,我听说青州焦使君是个仁善之士,我若是去,他难道还不肯给我几分薄面?”
袁谭冷笑道:
“焦……”
荀彧一把按住袁谭的手,他胸中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目光冷峻地盯着孔融道:
“孔府君,显思与元直也是挚友,此番南下,只是为了应付袁本初。
我军南下之后,只杀盗匪,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竭诚欢迎,现在袁本初退了,我等也不准备再叨扰徐元直,自当返回。
若是府君有什么想要指教的,但说无妨,何必拿捏腔调?”
荀彧的声音微微有些愠怒,让袁谭有些惊讶。
荀彧很少失态啊,这怎么了,我怎么没有听出什么问题?
孔融脸上依旧保持着名士风采,但言语间明显多了几分得意:
“哎呀,这就是焦使君的不是了。焦使君说自己要去青州做刺史,让我去平原拜见,难道此间诸事,他居然没有告诉袁使君?”
袁谭这才明白过来,他顿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霍得一下站起来,一把拉住孔融的领口。
“你,你胡说八道!你,你再给我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