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整家是济阴豪族,做事还是非常敞亮的。

他当机立断,让人清点徐庶军的军粮,按照三天之用,给徐庶军放粮。

当然了,他立刻将这件事写成奏报汇报给程昱,差人连夜送回鄄城。

徐庶,我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庶谈笑自若,叫人搬运粮食,看着全须全尾回来的徐和和艾先生,他颇为意动,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这乱世中,大多数的分别日后就再也不会相见,徐和对自己忠心耿耿,艾先生也算是相识已久的故人,徐庶的心情很好,给二人各自奉上一碗麦粥,三人的陶碗轻轻碰在一起。

“果然不出徐将军预料,文子丰率众来迎我等,这是我等的好机会。”

艾先生乐呵呵地喝着麦粥,皱眉道:

“阿和啊,我得批评你了,文大人是长官,你叫徐庶将军,怎么直接称呼人家的字呢?”

徐和则笑呵呵地道:

“那是你家大人,不是我家大人。

还有艾先生,按照之前的谋划,文子丰出兵了,你是不是也该跟着我们去打张辽了。”

艾先生翻了个白眼,把碗放下,非常诚恳地道:

“行了行了,蛆庶啊,现在事情已经挺好解决了,就算程昱有百分之99的错,你连百分之1的错也没有吗?

听当哥哥的一句劝,别闹了,人家这次已经是给你一个台阶下。

到时候你带人去定陶周围转一圈,截杀几十个平民,就说是斩张辽颇众,自然就能交差。

你要是不愿意跟着程昱混,咱们就先在廪丘藏着,文大人不会看着咱们饿死,明年开春了,让文大人带着我们去见曹公,以你的本事以后混起来不难,何必继续吃这种苦。”

他晃了晃碗里的麦粥,嘟囔道:

“你看看你现在吃的都是什么东西?以后有肉吃有妞睡他不香吗?”

徐庶失笑道:

“艾先生,你们千年后的日子是不是颇为困顿?为何倒转千年你也要对吃喝女人念念不忘?”

“彼其娘之啊。”艾先生不满地道,“我这是好言劝你,你非得去让张辽开无双割草我也没办法——

对了,我再说一遍哦,这个张辽会在吕布灭亡之后成为曹公的手下,你现在就算被他打死了,以后曹公也不会给你报仇的。”

徐和恼怒地道:

“腾飞,你掌握的历史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啊?”

“腾飞?”徐庶好奇地问。

艾先生哈哈笑道:

“我们行走江湖当然要有个艺名,曹公帐下的人在史书上的评价一直不太好,我可不想被人喷死,我现在叫袁翔,字腾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艾先生之前刚跟徐庶见面的时候,徐庶为了测试他曾经问过他大段的史料,结果艾先生对整个大汉的历史了解非常稀薄,他知道楚汉争霸、韩信张良,可除此之外汉王、霸王手下有谁一无所知。

他知道卫霍李广,却连汉武帝的名字都不知道,把王莽说成跟他一样的穿越者,而光武帝则是修正历史的位面之子。

但说到当下,他用了三国来形容这个乱世,并把乱世中众人如数家珍,曹操帐下有谁他能一一尽数,吕布手下有谁他能一一回答,连管亥这种黄巾头子都听说过。

一段历史能让千年后的人特意研究,甚至能让艾先生这种不要脸的人害怕自己的本名在此代留下污点被人唾骂,这说明这段金戈铁马的乱世除了动**,一定还有什么值得后人追寻传颂的。

他隐隐感觉,破局的关键就在自己未来会投奔的那人身上。

刘备……

他跟曹操有什么不同呢?

艾先生伸手在徐庶眼前晃了晃:“咋了,是不是知道怕了?”

徐庶回过神来,倒是颇为淡定地笑了笑:

“有什么好怕的?既然张辽在历史上一定会投奔曹公,这就好说了,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先来投,不就是给曹公立下汗马功劳了?”

艾先生:……

“彼其娘之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啊我知道了,你又想用对付管亥一样用嘴炮是吧?

放弃吧,没用的,张辽纵横天下多年也是老兵油了,怎么会被你三两句话说服?

嘿,我要是张辽,我都懒得理你,就你手下这些人有本事用牙把定陶的城门啃开。

哦,我懂了,你该不会是已经派第五纵队潜入进去了,准备在里面放火,然后杀进去是吧?

呵呵,没用的,张辽开了无双杀你就像割草一样,一下就能秒了你。”

徐庶笑吟吟地道:

“这个你放心就好了,我已经提前有了谋划,我一路辗转到了这里,难道还能白白送死不成?”

艾先生耸耸肩:“行吧,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非得送死别拉着我就行了,反正定陶我是不去,你逼我我就去李整那跪着。”

徐庶:……

“你这道德真的让我很惊异,千年之后总不会人人都如你一般吧?”

李整给徐庶提供了军粮,并且主动来徐庶军中送粮,颇有几分豪杰气象。

他对徐庶军嘘寒问暖,挨个给他们发放军粮,并且让文稷寸步不离其左右,文稷为了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连睡都跟李整睡在一个军帐中,绝不私下跟徐庶进行任何的接触,这让李整终于放心。

他昨夜给程昱送去书信,汇报了跟徐庶接触的诸事,而今天下午他也接到了程昱用快马送来的回信。

在回信中,程昱非常严肃地表示徐庶越是这么说越是要小心谨慎。

三天的粮供应就供应了,之后要严格按照军法催促徐庶出战,要是徐庶不肯,就要军法处置,徐庶也无话可说。

如果徐庶愿意主动跪下认错,那就把他带回鄄城,程昱对天发誓不杀他。

李整轻轻点点头,心道不愧是程府君,已经将所有的可能考虑的非常完整齐全,不过作为乡间豪族,李整还能想到一个可以作弊的地方。

“多谢李从事赠粮,徐某麾下儿郎久日不曾不敢饱食,李从事实乃再生父母也。”徐庶迎出来,对李整诚恳地说着。

李整的嘴角微微上扬。

说起来他对徐庶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徐庶这个人只要不提起程昱,说话就不会夹枪带棒,此人勇气谋略都不缺,可惜得罪了程昱,日后势必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倒不如招揽到自己麾下,日后为我李家效力。

打张辽嘛,表表态就行了,还真打?

他轻轻拉住徐庶的手摇了摇,轻笑道:

“元直客气,我只是怜惜元直这般人物。

程府君为人刚烈暴躁,汝又是眼睛揉不得沙子的人物,此番汝与程府君不睦,故作这般,某也能略知一二。

这样吧,我李家在曹公帐下还有些声威,不如我出面帮汝与程府君说和一番,也免得程府君以军法逼你出战,倒是损了元直这般人物。”

徐庶恭敬地朝李整行礼,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多谢李从事相助,某从颍川来投曹公,这一路所见皆率兽食人侵凌百姓之人,也只有李从事这般人物善待我等流民,不愧是义士之后。”

这一顶高帽让李整非常受用,可没想到徐庶接下来话锋一转:

“可所谓矢在弦上,不可不发,我已经画策万全,就等发兵去找张辽借粮,好为曹公立功报效,让曹公知道天下有徐庶这般人物。

待破张辽回归,必据实上奏李从事援手之恩,唯李从事马首是瞻。”

李整哭笑不得,要不是徐庶说话蛮中听的,他已经不耐烦地辱骂徐庶了。

“元直,寒门豪士不易,我又何尝不知?

汝故作这轻狂**之言,不过欲吸引我等瞩目,如今我已经带了粮草来,汝等只要说是李某门客,程府君也不敢咄咄逼人,何必当真行险?

那张辽所向无敌,据守定陶险要,就算曹公提大军数万也难言必胜,何必汝麾下这点人?”

李整觉得自己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给你一个台阶,你马上下了就算了。

徐庶脸上露出感动之色,更加虔诚地给李整行礼:

“李从事挂念,庶无以为报,若不能为李从事立下如此功劳,以后岂有面目见人?”

李整:……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徐庶的勇气了。

此人进退有度,只是过于胆大妄为,甚至已经有点癫狂,现在说话已经越来越离谱了。

是,打赢张辽当然是立功、立大功,可那也得调集大军详细谋划一番,你麾下不过二三百人,也没有攻城器械,攻打定陶还不是自寻死路?

说到这,李整虽然觉得可惜,可也懒得再拯救徐庶这种狂人,他直勾勾地道:

“军法无情,元直总要说好要有如何斩获方算功劳。

若是元直去定陶游弋片刻,砍几个流民的人头报功,那还趁早别去。”

徐庶自信地道:

“我自去定陶,令张辽借粮!

张辽知李从事义士之后,定然欣然奉上米粮结交,求李从事莫要征讨。

若是不肯,我自率手下儿郎在定陶城下辱骂,历数张辽罪名,那张辽也是人生父母养,定会面羞,将粮草拱手奉上。”

李整:……

这年头,能抢来粮食,那就是泼天大胜,意义仅次于直接拿下定陶。

但就徐庶如此画策……

李整服了,他摆了摆手,无力地叹道:

“军中无戏言,元直若想去,那便去吧,他日曹公率军破吕,我定择一处为你收尸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