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擅长用内奸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上次袁绍南下惨败之后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在了淳于琼的身上,沮授更是召集所有人议事,仔细讲述了徐庶的战法,让众人之后一定要小心,尤其是南下的张郃更是被沮授仔细耳提面命,让他千万小心徐庶在军中安插死士,在对峙期间如果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投军也坚决不允。
沮授坦承敌人很强,但为了给袁绍面子,也说这次主要是因为有内奸,不然绝不会遭到如此惨败。
阴夔听说徐庶突然到来,还如此口出狂言,第一反应就是……
坏了,这城中怕是有内奸啊。
这会儿马延和吕旷吕翔兄弟也赶来,四个人各自叙话,都认为城中怕是有徐庶的奸细,所以徐庶才如此轻慢无礼,甚至还说出先给三天,之后再攻城的话。
察觉到自己身边居然有内奸实在是一件非常难熬的事情。
四个人都认为自己不是内奸,可这天下又不会有内奸说自己是内奸,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流露出一丝警惕之色,居然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各自保持一些距离。
是啊,徐庶之前找的内奸都是有兵权、能一锤定音的狠人。
吕旷、吕翔、马延三个都是刚来轵县的,在阴夔眼中有重大嫌疑。
吕旷、吕翔、马延一边怀疑阴夔——按理说他们在壶关呆的好好的,阴夔把他们叫来,又正好遇上了徐庶军主力来袭,肯定有重大嫌疑,而且徐庶对阴夔相当客气,对他们三个人可没有什么好姿态,万一阴夔是内奸,或者临时当了内奸,说不定得把他们都绑了送给徐庶当礼物。
同时马延和吕家兄弟也互相怀疑,马延想起来的路上吕家兄弟曾经略带嘲笑地指点江山,说着之前袁绍失败是因为驱逐麹义造成,吕家兄弟则想起来路上马延曾经非常不满地表示自己这个都督将军的官职实在是太低让他非常不快。
说实在这都是军旅之间的小事,行军烦躁的时候大家几乎都会谈论这样的事情,可这个节骨眼上所有的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肉眼可见地众人都警惕起来。
“咳,守城守城,咱们也不能在城中枯坐等死。
这样吧,我兄弟二人在城外下寨,呈掎角之势,要是徐元直攻城,我兄弟就攻其本营。
若是徐元直攻我等,烦请阴公、马都督相助如何?”吕旷见这样下去众人肯定要先内讧,于是主动提议离开轵县在城外驻扎。
反正徐庶军也没有开始进攻,出城别立营寨能分散守城的压力(还方便情况不对的时候随时逃跑),吕旷反应神速,当下就做出了判断。
这应该是一个最基本、最常见的战术,大多数城池防守,在实力差距不是特别特别巨大、完全没法打的时候也都会选择这样的方法,以尽量减少守城的压力,也方便能传递讯息出去呼唤援兵。
可此刻众人都在互相怀疑,吕旷一开口,阴夔和马延下意识地将怀疑的目光投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看,看什么啊?”吕旷被盯得浑身发毛,突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二位不会以为我兄弟是徐庶的奸细吧?
不可能啊,我与徐庶素不相识,为何要怀疑我?”
吕翔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道:
“我兄弟奉命来援,都是监军指派,难道你们怀疑监军也是徐庶的奸细不成?”
吕旷继续道:
“之前臧洪明明没有反,就是因为淳于琼胡搅蛮缠,这才导致东武阳失陷。
现在徐庶刚刚打过来,我等就互相猜忌,要我说哪有什么徐庶的奸细?这都是假的,这都是徐庶的鬼话!
我们的家小都在邺城,岂能背叛袁将军?徐庶这是攻心,呸,人家还没有用计呢,我们先自乱阵脚了!”
吕旷一席话说的阴夔和马延都面红耳赤,赶紧表示这是没有的事情,都知道徐庶擅长用内奸,大家互相怀疑一下也是正常的,有事说开了不就好了。
至于在城外扎营之事嘛……
阴夔和马延耳语一番,都表示还是算了。
不是不放心,而是担心徐庶进攻猛烈,到时候难以支援。
毕竟全军最重要的还是守住轵县,如果出城被各个击破就搞笑了。
“我等还是抓紧向监军传信,令监军速速率军支援。
其余诸事倒是不必太过劳神。”
吕旷吕翔都点了点头,脸上还有阴鸷之色,阴夔好歹是与国同休的顶级豪族,道个歉已经是巨大的让步了,吕旷吕翔这两个人居然还不满。
哼,不识抬举。
阴夔猛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开,马延还想打个圆场,阴夔已经用二兄弟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与吕布同姓之人未必不做贼,监军居然派此二人前来。
哼,待迎回天子,我定要与这二人好生说道一番。”
马延差点翻白眼了。
他娘的啊,怪不得之前淳于琼能把臧洪给生生逼反了,大敌当前,这是作甚啊。
之前袁绍军一路高歌猛进战无不胜的时候,内部大量的问题都被掩盖住了,袁绍麾下众将都盼着袁绍能迅速横扫海内,或是继续做第五世三公,或者更进一步,化家为国,创造一个新的王朝。
可袁绍军气势如虹地攻打易京惨败(麹义干的),之后又盛怒之下南下攻打兖州不利,一战损伤颇重,连淳于琼都被俘虏,猛将颜良更是在东阿城下的激战中被直接斩杀,这严重挫伤了袁绍军的士气,之前都认为袁绍能顺利横扫天下的众人也都渐渐冷静下来,对袁绍的态度也从未来拯救天下之人变成了普通的一方诸侯。
寻常一方诸侯的压迫力自然比不上之前号令天下的最强诸侯袁绍。
连袁绍和沮授自己都没有察觉,仅仅是过了一个冬天,袁绍手下众人已经开始各自为战,现在差的就是最后一把火了。
吕旷被气的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阴夔剁死。
可吕翔紧紧拉住他,让他千万冷静,现在徐庶大敌当前,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争吵,以免伤了和气。吕旷定定神,咬牙道:
“也是,不过……”
说是这样,可刚才阴夔的话还是不经意间提醒了吕旷。
一笔写不出两个吕,我跟吕布都姓吕啊。
第二日,徐庶的大军迅速冲到城下,并且开始修造攻城的器械。
轵县只是一座小城,城墙并不高估计一个冲锋之后就是决战时刻。
吕旷再次请求出城扎寨,以免让徐庶军全军直接冲城,可阴夔和马延都坚决不肯,越是这种时刻越是要所有人都在城中,多一个人多一点力量,全军一起把徐庶打跑。
吕旷无奈,也只能听从吩咐,命令手下士卒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应付。
就这样拖了许久,一个白日即将过去,徐庶军依然没有进攻的意思,城中众人终于缓缓舒了口气,心道还行,这次没有内奸,徐庶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硬攻城。
城中的兵马倒是没问题,足足八千人根本不惧徐庶的强攻,但有一点非常让人难受——这座轵县早就不是当年的战国重镇,积蓄的粮草不够,马延和吕家兄弟到来之后城中的粮草消耗量本来就挺大,而且之前阴夔和吕家兄弟闹得很不愉快,吕家兄弟哪敢等着让阴夔分粮,于是迅速将大量的粮草先运送到己方军中。
马延一开始是不想做这种倒霉的事,可看着粮草不断减少,他也生怕自己落后,于是也开始命令手下人搜集粮草。
阴夔大怒,可这个节骨眼上又不敢跟他们争吵,索性也派人低头收粮,阴夔、马延、吕家兄弟本来是齐心协力,可现在居然更像是各自为战,好在城中的粮草勉强还算顶得住,三方各自搜刮一阵,节约点吃,饿死是不会饿死的。
哼,这样也好,之后把粮草散了,省的各自争夺,我看徐庶到时候还有什么办法。
太阳东升西落,眨眼间徐庶许诺的三天一晃而过,众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可徐庶并没有攻城,这样城中众人都稍稍舒了口气。
作甚啊。
原来也不过如此,吓唬人而已。
阴夔心情放松,也终于准备跟吕旷缓和一下关系,他捻着胡须微笑道:
“料是徐庶听闻轵县小城居然有河北名将吕氏兄弟并马将军在此,因此不敢来犯。”
马延也松了口气,点头道:
“那徐元直终究年少,从前多有诡诈,攻人不备,如今我等内外齐心,粮草充足,他又该如何是好?”
这几天吕旷也冷静下来了,见阴夔和马延主动缓和关系,他也不是傻子,赶紧说道:
“阴公、马将军家门显赫,世代忠良,那徐庶不过是颍川一寒士,杀人逃法的匪类,如何敢与高士相争?
见我等防备充足,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想来现在已经哭着求吕布、张杨来援了!”
众人哈哈大笑,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是啊,有本事你强攻啊?
我们的援兵马上就到了,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河北军的本事。
只要沮监军发动进攻,徐庶这个螳臂当车的匪类还能阻挡得了?
三人正在城头谈笑,突然见西边烟尘四起,而城外围城的徐庶军见了那烟尘,也都各自退缩戒备,不敢相应。
阴夔等人同时大喜,齐声道:
“援兵来了!”
哇,这援兵来的怎么这么快啊?
这才三天,按理说使者应该刚刚跑到壶关,这援兵是飞过来的吗?
“哈哈,定是,定是监军早早就算到贼人要来,已经提前领军南下,在半路正好遇上!”马延激动地道。
吕旷摇头道:
“未必是援兵,咱们还得小心,绝不能随意开城门。
徐元直最擅长的就是用间,若是混在援军之中,我等苦熬三日之功便让人耻笑了。”
阴夔微笑道;
“不错,吕将军这是老成持重之言。
若是援兵,让他们在城外别立一营成犄角……”
“开门!”
三人还在聊天,那股援兵已经杀到了城下,早有一人扯着嗓子大骂开门。
阴夔的火气上来,心道老子本来就不想开门,就让你们在城外待着便是。
他眺望过去,可看清来人的面容,顿时吓了一跳。
“文,文同延?”
是的,让众人惊奇的是,来人居然不是沮授麾下兵将,而是之前早早出发,已经去迎接天子的……
大将文丑?!
他怎么回来了?难道他这么快就接回天子了?
“看什么看?赶紧开门,老子听说你们被包围了赶紧回来救你们,还不赶紧迎接!
少说废话,饿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