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半夜强行闯入宫中,告诉天子吕布要反,现在得抓紧逃跑。
刘协大吃一惊,几乎立刻失去了意识,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董承,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朕,朕真的不想走了啊!”
“啊?”董承大惊失色,“为何不走!”
刘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董承,鼻子一酸,长叹道:
“朕,朕登基以来,一路流离,董卓叛了,李傕郭汜叛了,现在吕布也要叛,这天下……朕还能再信谁啊!”
董承咬紧牙关,叹道:
“陛下,董卓、李傕郭汜、吕布本就是一党,我等只要去了许县,见到刘玄德便成!
现在吕布军猛将侯成反正,趁着吕布不备,我等速行,必能轻装抵达许县!”
上次天子东行,李傕郭汜一开始同意,但随后又不断追杀,大量忠于汉室的大臣力战身亡,那惨烈的场面尤在眼前,刘协是真的不想重温当日的恐怖场面。
就算刘备是汉室宗亲又能如何?
我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恐怖厮杀的绝望了。
董承见天子已经绝望,知道这会儿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走。
这会儿宫女已经乱做一团,听说吕布要反,大多面无人色,这其中肯定会有人向吕布报讯,就算现在侯成已经控制了吕布军精锐,可徐庶手上还有陷阵营。
若是反应过来了,徐庶迅速率领陷阵营攻过来,这又是一场苦战。
来不及解释,董承直接弯下腰,把刘协背在身上,开始招呼其他人跟他一起离开。
这一跑,天子身边众人都乱成一团,刚睡下的裴茂惊慌地跑过来,见董承背着天子要跑,立刻上前阻拦:
“董将军,这是怎么了?”
“快走啊!”董承无奈地道,“吕布反叛,想要杀尽我等,咱们赶紧趁夜跑去许县!”
裴茂的眼睛都直了:
“跑……啊,咱们若是跑,只怕在半途就被追上了!”
“你放心,此番吕布军众将都肯相助我等!
咱们只要跑到许县,刘玄德一定会率军相助!”
裴茂这才舒了口气,他来不及收拾行装,仓皇跟在天子身后,想来是想起了之前渡过黄河时被抛下的人的惨状。
众多的公卿这会儿也听到消息,各个脸色煞白,之前一直为众人谋划的丁冲更是直接乱了方寸。
他们很想一齐渡河跑去袁绍那,跑到刘备那是做什么啊?
董承这是怎么抄了我们的计策,抄就抄吧,怎么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啊!
“现在还顾这个作甚啊?
公等不是一直想要摆脱吕布,横竖是走,去许县也好啊!
现在缺少粮钱,难道我等要尽数饿死在此处吗?”
裴茂说着,环视一众公卿:
“汝等之前到底在想甚?
之前袁绍就有废立之心,我等要是去投他,他又成一个董卓,之后谋害天子,这可如何是好?
刘玄德乃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若是收留天子,弥合徐庶,日后未必不能中兴大汉,汝等……哎,汝等……”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董承脸色惨白,赶紧询问出了什么事,他手下的士卒赶紧来报,说徐庶已经重新集结了陷阵营,朝这里杀过来了!
“怎么……来的这么快!”丁冲难以置信地问。
沮授一开始的战法是利用高顺的“冤案”,不断将涡旋扩大,让朝廷众公卿以大义为名不断对徐庶和他的手下发动进攻,将他们尽量拖入涡旋之中。
这是这些朝臣最擅长的、最厉害的武器,当然徐庶等人也能果断一点,快刀斩乱麻并坚决袒护高顺,可如此一来,吕布徐庶将会失去之前辛苦营造的大汉忠良的形象,与身为汉室宗亲的刘备之间的裂痕将越来越不可调和。
可这套计策董承拆开只执行了一半,他后面自己想出来的计策用回到了简单的武人思维,与沮授的差距极大,之前沮授准备的种种后手自然也难以施展。
现在徐庶突然发动进攻,董承心中只有最后一個念头——
“挡住他们!告诉徐将军,天子要远行,让他休要犯上!”
董承背着刘协迅速逃走,丁冲等人虽然无奈,但天子在何处他们就得在何处,也只能勉为其难追了上去。
众人迅速跟侯成合兵一处,侯成听说徐庶已经率军杀来,这会儿也心乱如麻。
他猛地一跺脚,喝道:
“现在是生死存亡之时,之前你们渡河的时候被李傕郭汜猛追,全凭殊死抵抗才走脱。
若是落在徐元直的手中,定也要了尔等的性命!还想活的,就跟我一起阻挡追兵!”
刘协被董承背在身上,听完众人的议论,忍不住大哭出来。
大汉四百年,只有他这个天子一路颠沛,被人如此把持戏弄,才从李傕郭汜手中摆脱不久,又迎来了吕布徐庶。
跑吗?
再来一次“一人质天子一人质公卿”,再让大汉的尊严被按在地上狠狠践踏,踩得一点都不剩?
“不,不跑了!”刘协哽咽地道,“朕是大汉天子,终究不能再受如此侮辱!朕不走了,公等自退,留朕一人便是!”
起码,吕布和徐庶不会像李傕郭汜这般凶暴。
我之后就算受他们摆布,也好过担惊受怕,跑到其他地方终究也不过是被人把持而已。
董承的人设是天子的第一忠良,此刻天子说不走,他也只能苦苦劝说,说刘备是忠义之臣,去了许县肯定能过上好日子,在雒阳只能饿死。
其他的公卿或苦苦相劝,或沉默不语,倒是侯成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是忍不住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众人还在这讨论这个?
徐庶外宽内忌,要是让他抓住了,还不被立刻剁成肉酱?
他大步向前,一把扯住刘协的领口,咆哮道:
“哭你娘呢?你娘死了?
走不走!”
刘协大惊失色,全然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对自己。他吓得浑身筛糠般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侯成。
董承也大惊失色——之前李傕郭汜最猖狂的时候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提起刘协,这……大汉的尊严何在?
“侯将军!你是大汉忠良,怎能做出这种事啊?”
董承赶紧上前苦劝,可侯成这会儿已经失去理智,哪里还给他劝说自己的机会。
他依旧提着刘协,厉声道:
“什么忠良?有这种皇帝,便是忠良也早早跑光了!
你娘的!还是艾畜说的对,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还给我讲什么忠君护国?
吕布为了你不辞辛劳,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仇人徐庶,愿意收敛脾气,一路从兖州转战到雒阳,又舍命大战沮授,在你这种昏君眼中,他不过就是什么人臣本分!
我们呢?我们是拼了命!
我们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把你这昏君从李傕郭汜手中救出来,你封赏那些一路跟你逃过来的人,怎么就没想过是谁把你救出来?
到了雒阳,我们食不果腹,这么多的粮草都要从兖州运过来啊,还一直在这里待着,为什么不是把你强行绑回兖州?
还不是吕布非得把你当成天子,非得把你供起来!你是怎么对吕布的?
哈哈,就你的那点算计,简直蠢笨的可笑,连离间计都不会用,都说你这天子早慧,艾畜都比你聪慧!
娘的,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今天不走是吧?
要是不走,老子剁了你!”
刘协如遭五雷轰顶,被侯成这一连串的暴击打的说不出话。
就算是李傕郭汜,至少在他面前也要遵守点起码的礼仪,起码也要稍稍克制一些说话的语气。
而这个人……
“看什么看?赶紧走!”
侯成大喝一声,命令手下人立刻远行。
这会儿什么天子?
什么世族?
在刀剑的面前,在一群武夫的胁迫下,这些人能有什么用?
侯成已经明显失去了理智,他知道今天做的事情徐庶不会放过他,可能跑到许县刘备也不会放过他,但是天子在他的手中,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天子承认我是忠臣,这些人能对我如何?
他们当时对李傕郭汜如何低头,现在也得如何对我!
侯成亲自提着铁戟,让天子和伏皇后上车,自己策马护卫,其余兵马驱赶着众将、公卿一起走,魏续、宋宪等吕布军主将也被侯成的兵马紧紧胁迫,让他们驱使自己的兵马一起前行。
侯成已经豁出去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饿着肚子辛苦从军,跟着吕布一起策马向前,面对千军万马怒吼冲锋的时光。
那时候吕布不过是一个骑督,他不过是吕布麾下的一个小卒,不过那时候他们是多么快乐。
有时候侯成在想,这官要做到多大才是大。
踏入黑暗前,侯成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要是现在回头,奉先和元直会原谅我吗?
“将军!”
不等侯成细细思考,耳边响起一个谄媚的声音。
他一抬头,只见谒者仆射裴茂正低眉顺眼立在自己面前,咧着嘴满脸笑意,毫不掩饰讨好之色。
“作甚?”侯成不快地道。
“天子知道将军忠义,要封将军为车骑将军!”
如果裴茂有尾巴,现在一定在轻轻摆动,侯成看着此人满脸讨好的小人模样,甚是不快的冷笑,不过心中终究是生出了几分倨傲。
早干什么去了。
现在终于想起来封赏老子了……
车骑将军啊,这是老子从没有想过的事情。
“就没封个侯?”他懒洋洋地问。
裴茂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谄笑道:
“看我这记性,怎么连这都忘了!当然当然!”
说着,裴茂取来一副绢,一边将那绢解开,一边笑边道:
“天子诏书在此,这封赏是一个不少。
不过这其中有个典故,不知将军可曾听过?”
“什么典故!别故弄玄虚!”
裴茂笑道:
“将军一定听过,这典故叫……”
那绢已经解开,裴茂手腕一抖,手中赫然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不等侯成反应过来,裴茂修长的手掌抓去匕首,敏捷地刺向侯成的面门,侯成下意识地将手臂挡在面前,这匕首极其锋利,眨眼间没入侯成的手腕,疼地他惨叫一声,啊地一下跌在地上。
裴茂拔出匕首,浑身被鲜血喷的宛如厉鬼,又立刻伏下身子,立刻在侯成的脖子上狠狠抹了一刀!
他仍是一脸谄媚,笑得让人恶心,只是声音略带了几分兴奋:
“图穷匕见!
徐将军让我问问将军,听过这个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