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

郭嘉心中一凛,立刻想起了之前艾先生跟自己说过的事情,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怎么回事?还请伯逢明示!”

焦触见郭嘉一脸郑重,随即请郭嘉去了自己的军帐,并让护卫远离,在明灭的烛光中给郭嘉讲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十几天前,袁绍收到了袁谭的书信。

书信上袁谭说自己在梦中梦见了自己的父亲,感觉父亲去世这么久还没有好好祭祀,实在是有点不孝,因此他痛哭了一场,赶紧将父亲的牌位摆好,以中牢为祭。

这书信直接把袁绍给看不会了,老子好好活着呢,你这是啥意思啊?

他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来袁谭现在已经过继出去,要喊别人为父亲。

这个袁绍熟,他本来只是个奴婢之子,就是因为被过继出去,一下成了嫡子,这才慢慢有了现在的地位,不过当时他把袁谭过继出去只是为了抢袁基的传承,因为大哥袁基才是四世三公的嫡传一脉,他把大哥一脉控制在自己手中,就是真正掌握了四世三公的袁家,跟袁术打嘴官司的时候也能占据上风。

可随着袁绍高歌猛进,他已经不需要再用这种手段,他自己都忘记了袁基的事情,袁谭提起袁基的时候也是说“嗣父”,现在好了,直接父亲叫上,在书信中对袁绍的称呼倒是成了叔父。

叔父?

我成叔父了?

袁绍火冒三丈,隐隐感觉到袁谭这是在阴阳怪气,又感觉这其中是不是有点阴谋——毕竟当年逼死袁基他也有份,现在袁谭居然说袁基托梦的事,谁知道梦中袁基都说了点啥。

不过当年是他亲自把袁谭给过出去的,袁谭这么搞他也没法生气,只能压着火往下看。

再一看,袁绍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只见信上袁谭很客气地询问叔父支不支持我当青州牧,反正在梦里父亲是支持我做了。

这个问题直接把袁绍问破防了,恨不得当场抄家伙先杀到青州把不孝子按在地上碎尸万段。

青州牧?

我现在根本不管青州的事情,你自己一个青州刺史跟青州牧有什么区别?

你为什么非得要这個名分?

要是给让你做了青州牧,本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高干劳苦功高,一直在并州恶心徐庶是不是该给个并州牧?

袁熙一直在幽州前线率军围困公孙瓒并积极拉拢鲜卑,是不是该给个幽州牧?

袁尚礼贤下士,这些日子劝农讲武做的非常出色,是不是也得给个冀州牧?

那行啊,都来跟我要州牧,这分明是没有把我袁绍放在眼里!

袁绍当时就怒了,一拍桌案,立刻起身准备去攻打青州。

但多年种种还是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又挥手让身边的侍从离开,随手给袁谭回了封信,告诉他你有这么多人支持,反正也不缺我一个。

袁绍的话是真正的诛心——青州牧理论上不是袁绍就能封的,我就算支持也做不了决断,你去找天子呗?

我们都是大汉纯臣,都听天子的安排,就看天子给不给你袁谭青州牧当了。

稍微正常点的人都能看出袁绍这是已经到了气头上,这时候袁谭要是正常一点,应该赶紧给袁绍认错,然后父慈子孝一下。

可万万没想到,袁谭在收到袁绍的回信之后直接自称自己为青州牧,并以袁嗣为长史,并且公开自称是袁基的真·儿子,真正的袁家继承人。

袁尚算个屁啊,老子根本不需要跟他争,老子才是袁家真正的继承者!

袁谭这么搞真把袁绍气的脑壳疼,可袁绍最擅长的是打政治仗,此刻决不能让外人看出袁家内讧,以免影响了自己未来的大计。

他让郭图、辛评等人在黎阳囤驻,半威胁、半劝说让袁谭冷静一点。

可袁谭这次不知道是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反正不仅不谈判,还弄来了一个叫魏延的做监军。

“之前魏延寂寂无名,谁也不曾听过此人名号。

可听说他是南阳寒门,粗通武艺,此人是徐元直派来的……”

“伯逢!”郭嘉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正色道,“此人虽然出身南阳,可能也曾在徐庶手下,但此人绝非细作,伯逢放心便是。”

“唔?”焦触一脸狐疑地看着郭嘉,然后缓缓咽了口唾沫,“可是,他自己说他是细作啊!”

郭嘉:??

这?

他苦笑道;

“伯逢莫要相戏,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焦触有点着急了,“你怎么还不信我呢?”

说着,他招招手:

“文长文长!你过来,自己说你是不是徐庶的细作!”

郭嘉:……

啥?

郭嘉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焦触招手,不远处还真的走来了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子拉碴的汉子。

郭嘉眼睛都快突出来了——他对这个汉子有印象,之前众人都阿谀郭图的时候,只有他在角落里抱着酒坛饮酒,他是魏延?

他就是艾先生口中的魏延?

魏延一脸桀骜,缓步走到焦触面前,他随便行了个礼,听焦触说面前的人正是郭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

哇,这就是那个被徐元直折磨的差点魂飞魄散的郭嘉?

看起来就是一副倒霉的模样,要是离他太近会不会也染上霉运?

魏延想着,又想尽量装出一副谦恭讨好的姿态,可他最后的谦恭讨好都用在了许县,现在看着这群人总有一种俯瞰芸芸众生的感觉,自然对他谈不上什么恭敬。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悠然道:

“你是郭嘉?连我是细作都看不出来?怪不得被徐元直屡屡击败,实在不堪。”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让郭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回事?

焦触反了?还是……

焦触哭笑不得,这才给郭嘉讲述了魏延的事情。

原来袁谭自立为青州牧后,袁绍命令郭图、焦触等人好好劝说他,让他不要犯病,而袁谭充耳不闻,径自让刚刚加入的监军魏延负责与焦触沟通,同时紧锣密鼓地修造武器。

魏延也很实在,他告诉焦触,自己其实是徐庶派来袁谭身边做奸细的,这是没有问题的,但问题是魏延跑到袁谭身边之后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袁绍军这么有钱!

就像之前郭图向郭嘉炫耀的那样,袁绍军的积蓄可不是徐庶、刘备这样的穷酸可以相提并论。

青州的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可袁谭粮草堆积如山,士卒也是甲胄、武器齐全精良,人人凶悍难言,再加上人多势众,这不是比徐庶军雄壮太多了。

魏延一看袁谭都这么有钱,袁绍不得起飞了?这徐庶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袁谭自己执迷不悟,我魏延可不能执迷不悟。

于是,他趁着郭图、焦触来劝和的时候代表袁谭跑到了黎阳,找到焦触商议此事。

焦触苦笑着道:

“我之前想过,要不要赶紧将此事说给公则。

可要是说出去了,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公子与徐庶有勾结?

可若是……若是这样,又怕恼了大公子,之后不可收拾,所以还请奉孝为我谋划。”

如果可以,焦触真想叫人把魏延直接扔到河里算了。

可要是如此,徐庶再派人挑拨一下,袁谭说不定立刻就要反,到时候再把黑锅扣在焦触的头上。

焦触这个兖州牧本来就很尴尬,要是再被扣上了这个屎盆子,那以后真是只能自尽谢罪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郭嘉,郭嘉则一脸严肃地看着魏延,想要从这个胡子拉碴,满脸桀骜的汉子眼中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理论上魏延的话也说得过去。

他寒门出身,受徐庶所托来帮助袁谭提高战力对抗袁绍是非常正常的,如果郭嘉是徐庶,可能也会这么安排。

但郭嘉相信,徐庶甄选这种人肯定是自己最信得过的人,魏延怎么可能随意反复,直接投过来?

“徐庶真的是让你来大公子军中做细作?”

“不然呢?”魏延翻了个白眼,“我都说我是奸细了,你怎么就不信啊?难不成……”

魏延直接把脸凑到郭嘉面前,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桀骜,狂态无边。

“我从前就听人说起,其实你郭嘉才是徐庶的细作。

嘿,还好我这个细作是假的,不然只怕被你这个真细作给供出来,怕是有杀身之祸了吧?”

“你!一派胡言!”

郭嘉当场炸毛,恨不得立刻动手掐死魏延,魏延嘻嘻笑着,随意推开郭嘉,他一脸傲慢的模样,让郭嘉盛怒之下却又搞不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延真的是细作?

那……难道是那个艾先生之前就预判到他要背叛,所以才出卖他?

总不可能是徐庶军的第二人艾先生当真作乱,故意将此事说出来吧?

魏延和焦触一起瞪着郭嘉,郭嘉也瞪着二人,许久,郭嘉终于忍不住了,长叹道;

“你先说说,徐庶到底叫你来作甚?”

“此事容易。”魏延双臂抱在胸前,冷笑道,“徐庶之前说过,若是袁绍军四面出击,其必然难以抵挡。

所以他派人挑动袁谭军反,以我为监军帮助袁谭操练兵马,若是袁绍与袁谭打起来了,徐庶自率领兵马攻打邺城,定叫袁绍首尾不得兼顾。”

郭嘉怎能轻易相信魏延的话,但问题是魏延说的这战术非常正确,而且以袁谭现在的表现来看,他确实就是这么做的。

他盯着魏延道:

“你不怕我把此事说给大公子?”

“说呗!”魏延不屑地道,“我来了黎阳一趟,你们便红口白牙地对袁谭说魏延是奸细,袁谭那鸟人素来没有智谋,定然火冒三丈。

嘿,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会说‘不怕我等杀了你’,没用,我魏延烂命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威胁我也没有用。”

“那你想如何?”郭嘉问道。

魏延嘿了一声,冷笑道:

“我魏延从来不信什么功名,都是假的,钱财才是真的。

尔等若是愿意与我做些买卖,让我能多赚些好处,我便立刻向袁谭说明,咱们还可以一起用计,包管让徐庶陷入其中!”

魏延说的得意洋洋,可郭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他长袖一甩,不屑地道:

“好,那你先等着,我再去与吾兄商议一番便是。”

魏延的话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可就是因为没有这明显的破绽,郭嘉才觉得不对劲。

魏延若是个奸邪小人,能将此事思虑的如此周全,那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要是郭嘉信了他的鬼话,之后肯定还有源源不断的后手。

诈降?

还做买卖?

我可去你的吧!

郭嘉直接拂袖而走,焦触愣在原地,表情很尴尬。

干啥啊,说走就走,好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焦触现在的处境很尴尬,正盼着能妥善处理好袁谭的事情以重新获得袁绍的信任,他不觉得魏延说的有什么问题,不明白郭嘉为啥发这么大的脾气。

魏延哼了一声:

“行,既然如此,咱们以后沙场上再见便是。”

焦触赶紧上前拦住他,苦笑道:

“文长为何要发怒啊,有什么事咱们都好商量——郭奉孝不愿意和文长做买卖,又不是我不愿意做。

你说吧,要做什么买卖?

我能做的,咱们先做上几笔,保证叫文长满意。”

“这还差不多。”魏延嘻嘻笑道,“只要让我发了财,我保证一五一十说出蛆庶,呃,徐庶的事情,定叫袁谭与他翻脸。”

“好好好,就听文长的,不知道文长想做什么买卖?”

魏延低声道:

“徐庶帐下有个不要脸的大厩令,咱们一起联手,做做这马的买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