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文稷真的很害怕程昱。
很正常,谁身边有个变态杀人狂都会非常害怕。
程昱好谋,心机深沉,他并不是生性好杀,只是对他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杀人和杀狗没什么区别,杀着杀着熟练了,也就无所谓了。
文稷虽然是曹操的同乡,但曹操现在正经历史上被集中打脸最密集的时刻——先是张邈这种患难与共的老大哥和陈宫这种为曹操占据兖州做出巨大贡献的老相识联手捅了曹操一刀,紧接着又是曹操一手举荐号称永不会背叛的魏种捅了曹操一刀,再之后就是濮阳之战里曹操大笑称吕布无谋结果被吕布揍得落花流水,差点就被生擒。
张邈、陈宫、魏种哪个不比文稷亲?
曹操火头上,文稷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哪怕程昱的下人来报,说程昱很恼火,让文稷和徐庶滚进去,文稷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垂着头哼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徐庶的后背:
“元直,让你见笑了。程屠户这人便是如此,他性子乖张,恃才傲物,若非曹公喜爱,我定要辱他。”
徐庶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他朝文稷长长地行礼,苦笑道:
“若非我,怎能让文公受此辱?也罢,某不让文公难看,程府君令我滚进去,我滚便是。”
说着,徐庶震了震破旧的儒袍,竟匍匐在地,看得文稷和程昱的下人眼睛都直了。
不至于不至于,你这是作甚啊!
文稷慌忙想要阻止,可徐庶居然真的以非常标准的姿势开始慢慢滚动,缓慢而坚定地滚到门槛前,又爬过门槛,继续向内翻滚。
“住,住,住,不是,且住!”文稷站在徐庶身边急的手足无措,这特么让你滚你还真滚啊?
程昱已经在院内生火,抓着一只血淋淋的狗腿炙烤,见门口传来文稷的嘶吼,他抬头一看,也当场呆住,手中的狗腿吧嗒一下落在火堆里,溅起不少火星洒在他强壮的胸膛上。
一个人,正在慢慢翻滚,缓慢而坚定地向自己移动。
这是什么造型?
饶是程昱见多识广,这会儿也愣在原地。
见文稷和下人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脸尴尬地看着自己,程昱立刻意识到来人身份。
他心疼地从火堆里扒出已经烤的焦黑的狗腿,哼了一声,喝道:
“徐庶,给我起来。”
徐庶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长跪道:
“多谢府君。”
程昱哼了一声,骇人的目光笼罩着徐庶,寒声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汝欲用此法离间我与子丰,是也不是?”
徐庶点头,面不红气不喘地道:
“正是!”
程昱:???
这下真是把程昱给吓傻了。
怎么?程某现在还不够骇人?
还有人敢在我面前说笑?
不等程昱动怒,徐庶已经平静地道:
“知文公携我来此,程公如此动怒,显然是责怪文公不该带我来。
之后徐某之言无论如何,程公定以为某一派胡言,乃故意诱公等送死。
若如此,我还不如故作惊人之态,承认是故意离间公等,宁可让程公信我是用心机离间,惟愿程公能耐心听我所言,莫要动怒。”
程昱呆了呆,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被狗腿的温度烫的有点难受。
有点胆色啊!
他把狗腿扔给徐庶,自己又捡起一条,一边烤肉一边道:
“休要咬唇鼓舌,但说无妨,难道我程昱是这般暴烈不知深浅之人。”
文稷见了程昱的态度,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进门要被程昱一顿爆骂,没想到徐庶以退为进,倒是用言语把程昱给逼住了。
呵呵,程昱不暴烈?这种事正常人谁能做的出来?
徐庶跪坐在程昱对面,拿起那只烤的焦黑的狗腿,一边用力撕咬,一边沉声道:“我本是颍川游侠,父母双亡,遇上兵祸逃到荆州,在那遇上了这个叫艾先生的贼人。
他说自己是千年后之人,能预知身后事,劝我来兖州,说只要投奔曹公,就有大用。
不料来了兖州,他当即就被程公识破,陷在牢中。
他昨夜以妖术打开牢门,并煽动流民流窜,我等一路逃出城,他才告诉我原来此人是黄巾贼,本来想蛊惑黔首与曹公为敌,只是被程公识破,也只能先逃到老巢梁山,汇聚一众余孽,准备趁着冬日来袭。”
程昱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
“你说他们存了不少粮钱?你怎么知道这些人存了不少粮钱?”
这话问的文稷一愣一愣,也忙不迭地问道:
“元直怎么知道他们藏了不少粮钱?”
徐庶微笑道:
“程公能识破黄巾贼的伎俩,定然知道是如何。”
徐庶行走江湖的时候,师父曾经告诉他,越是地位高的人越是自负,因为他们一直以来太顺利,只要稍稍给他们诉说一件事,他们自然会有自己的思路,然后你只要逢迎他们,就能说到他们的心里去。
程昱昨天根本没考虑过黄巾贼的事情,他只是懒得跟这些游侠多说,干脆叫人把他们宰了。
现在徐庶一说,他细细品味,果然是感觉其中不对劲。
是。
我程某人的名声顶风臭十里,曹公都得去东阿,这些人不是世家豪族,知我在鄄城,为何不避?
那艾先生能预知未来之说,也是黄巾贼的老手段,定是想要趁我杀这些流民,将这些人聚集起来为乱。
我军当下虚弱,他们倒是选了个好时机,好在我歪打正着将他们下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程昱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煞白,深感后怕。
可恶,我见那人如此痴肥为何只想着吃,全然没有想过是为何?
程昱当然不能承认昨天自己完全没有看出黄巾余孽的身份,单纯是懒得理徐庶才将他们下狱准备宰杀,只能稍稍定定神:
“不错,我昨日见那人如此痴肥,已知不妙,故此将其收押,正待细细盘问。
尔……元直跟他一起来,自然被我当成了黄巾余孽,还请元直勿怪。”
文稷恍然大悟,兴奋地拍了拍徐庶的后背:
“若非元直,我还不知道有个贼巢就在左近!”
徐庶稍稍舒了口气,一颗心却仍旧绷紧。
他知道程昱已经开始有点信任自己,可这还差得远,想要让程昱落入自己彀中还得细细谋划,绝不能露出半分破绽。
徐庶缓缓地道:
“那贼人说去梁山暂避,还说有不少贼众在彼,准备趁着……揭竿而起。”
“哼,元直但说无妨,那贼是说想趁着我暴虐杀民揭竿而起,是也不是?”
徐庶点点头,苦笑道:
“这种胡言,某自然不能听从,他劝我做贼,被我直接绑了,赶紧扭送回来,好让程府君知晓。”
程昱盘算了一番,越想越觉得不错。
天越来越冷,马上就要落雪,我若是做贼,应该也先来城中周旋,再收拢流民举事,说不定还要连接吕布。
智者多虑,程昱就是典型的智者。
他顺着徐庶的思路越想越多,想到了这梁山贼背后可能是泰山五贼,泰山五贼的背后是吕布,曹操拒绝了袁绍派人质去邺城后吕布说不定也跟袁绍搭上,刘备说不定也蠢蠢欲动,这个冬天只怕更加难熬。
程昱表面却装出并不在意,继续认真地烤狗腿,可他额上的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不能作假。
徐庶趁热打铁道:
“为保无恙,府君可以询问那些流民,看看某说的是不是属实。
再拷问那黄巾余孽,一切自有分说。”
问吧,我这说的一句都不假,这都是你自己猜出来的,再问也只是印证你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