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擅长为别人考虑又守信诚实的人。
马超一家可是伏波将军、大汉名臣马援之后,马援身患重病依然心忧国事,为了平定五溪蛮之乱,这位优秀的将军死在了进军的道路上,那现在马超身为马援之后,就能忍心看着匈奴肆虐,国土沦丧吗?
那不能啊!
徐庶一个出身寒门的人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马超世代公侯,肯定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现在高干坐拥大军频频入寇,天子吃不下睡不香,而朝廷暂时无力征剿,偏偏马超将军有这样的能力、所在的位置也合适,这难道不是上天注定给马超一个立功的机会吗?
当年马援被奸臣诬陷,死后难以安葬,爵位都被剥夺,百年时光匆匆过,马伏波的子孙又有报效天子的机会,这能错过吗?
我不知道你马超是什么脾气,反正你祖宗马伏波在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马超垂着头,半晌说不出话,庞德和杨奉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
裴茂的心情也非常紧张,但卧底经验丰富的他还是强行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微笑道:
“茂此番来,全为将军计,若有一丝一毫为己谋身,愿死在刀剑之下!”
马超踌躇许久,苦笑道:
“高干……哎,此事不好吧?”
“何处不好?”
马超攥着衣襟,半晌才道:
“此事……此事岂能不酬谢裴公?这,这当然不好。”
裴茂:……
啊?
马超颤颤抖抖地站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过于兴奋。
他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一点点染上一层病态的红晕,好像四肢百骸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在放肆地用力抖动。
利益!
巨大的利益!
虽然今年只有二十岁,可马超已经征战五年,对军旅之事极其熟悉。
高干现在肯定焦头烂额,肯定完全想不到马超好好的会突然突袭并州。
其他的军队都做不到,可偏偏这支饥肠辘辘如蝗虫一般的凉州军能做到,只要他们进入并州,不仅能创造一份难言的功业,甚至能收获天子的封赏,成为真正的大汉纯臣,可谓是名利双收,我甚至可以自立一方,将这些互相内斗的凉州兵将逐渐变成我的部曲。
有裴茂帮我,此事应该不难做到。
马超本就胆大包天肆意妄为,这种机会摆在眼前,他岂能装作看不出?
什么同盟?
呵呵,那都是不存在的,马腾韩遂之前是结拜兄弟还不是互相攻伐?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马超要是不抓住当真是要后悔一生!
欢喜之中,马超对裴茂的称呼都从裴将军变成了裴公。
他长身而起,厉声道:
“令明!立刻聚拢众将,我等要迅速北上,为国讨贼!”
庞德满脸凝重之色。
马超不考虑大局,只考虑眼前的利益,可庞德还算是个正常人,听闻此事,他眉头紧锁,半晌终于艰难地道:
“那……老将军那边如何?之前贾文和不是说咱们务必要竭诚联合,才能不被小人欺负人。”
马超怔了怔,随即笑道:
“为国戍边,忠孝岂能两全?
我父此番出兵只为寻段忠明会盟,现在人已经找到了,是要去中原,还是要做什么自有他的主意,我为国讨贼去了!”
马超是马腾的长子,却不是嫡子,之前被韩遂杀死的马腾夫人也不是马超的生母,他们家的家教本来也就不指望什么忠孝两全。
反正祖宗是马腾认下的,那我马超像祖宗一样纵横杀敌,为汉室讨贼,这不是皆大欢喜?
而且裴茂不是说了,只要马超愿意北上,徐庶就自行退出河东郡,到时候马超坐拥地盘极大,绝对是一方顶级诸侯,再也不用看马腾韩遂的脸色!
贾诩的主意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我马超不如他一介老朽?
就打并州!就打就打!
父亲都一把年纪了,说不定活不了几年了,总不能因为他耽误了我建功立业,而且他也坐拥大军,应该没什么问题,要是谁敢欺负他我以后为他报仇肯定也是一桩佳话。
我这都是为了大汉!都是为了大汉啊!
庞德不能拒绝马超的命令,也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向凉州众将通传此事。
他本以为凉州众人会思念家园,或者思念关中的家人而反对马超,可没想到众人听说马超要去打并州袭击呼厨泉,众人都大喜过望,纷纷表示同去同去,马将军去哪我们去哪。
什么信义不信义的?我们凉州人一直都讲究人人为我,邻居有粮就是我有粮,这次会盟本来应该你们把粮送来,现在还得我们亲自去拿。
老子就是打你,你还有什么怨言不成啊?
凉州大军一片沸腾,如打鸡血一样咆哮着,纷纷表示要赶紧杀出去,去并州创造一番大事业。南边是严阵以待的敌人,而且积蓄的粮草未必够多,北边是毫无准备且积蓄了过冬、南侵粮草的友军,而且朝北进攻还能难得在大义上占据上风,那打谁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高干失期就是违背军令,害得我们粮草短缺,不打他说不过去了!”
“马将军世代公侯,高干算什么,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愿意随马将军一起惩治此人!”
“就是,我们凉州人也是汉臣,高干这种人居然与匈奴狗勾勾搭搭,我们这些汉臣不能忍受,这便要狠狠杀敌,好让敌人知道我等凉州良善的厉害!”
杨奉看着这群汉话都说不利索的蛮子嗷嗷叫着说自己是汉臣,那当真是汗流浃背,他悄悄凑到裴茂身边,颤声道:
“裴将军,这又是徐庶的诡计吧?
咱们相识一场,你不会害我吧?”
裴茂笑呵呵地道:
“说什么呢?我都跟在马将军军中,我害你,总不会连自己都害吧?”
杨奉这才松了口气,喃喃地道:
“这就好,这就好。
不过……不过这徐元直也太卑鄙,居然,居然想出了这种诡计!
有本事真刀真枪厮杀,用这种手段算什么?”
裴茂不屑地瞪了一眼杨奉,轻捻长须微笑道:
“徐将军一直说,这天下大乱,就是因为这天下的大汉纯臣实在是太少了。
他准备把越来越多的人变成大汉纯臣,再把无法变成大汉纯臣的人消灭,最后天下只剩下大汉纯臣,这世道就安宁了。
马将军年少气盛,弱冠之年就有如此武艺,本应纵马大漠,为国搏杀,徐将军是爱其才,所以才安排其除三害以用之。
这都是为了马将军好啊!”
杨奉:……
“三害,嗯,高干、呼厨泉,还有谁?”
“你说呢?”
“不,不会是我吧?”杨奉颤抖着问。
裴茂笑着摇头,轻声道:
“你也配?”
·
马超下定决心,便以子侄礼拜裴茂,亲自为裴茂牵马,自称大汉伏波将军、新息侯,彻底认下了扶风马氏的传承,凉州大军蝗虫般乌泱泱地北上朝平阳的王邑扑去。
王邑吓得魂飞魄散,全然没有想到他都坚壁清野了,马超居然还率众来进攻自己,而且势头如此猛烈,凉州军、白波军超过两万人,真是骇人至极。
他不甘心失败,派河东掾卫固、中郎将范先率军抵挡,说什么也要守住平阳,决不能让这些人踏入平阳半步。
两人战战兢兢,看着这漫天的大军那当真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得罪了马超,城破之后被满门诛灭。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马超可能觉得这些人还不够,他们居然派人去北边,请南匈奴单于呼厨泉一起来进攻。
呼厨泉本来信心满满地囤积重兵,准备跟高干汇合一起大闹一场,将河东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劫掠一遍,他们的粮草、军需、兵员、战马都不缺,可箭在弦上,高干居然后路起火被迫退回去,呼厨泉也只能蹲在河东郡的边境耐心等候,顺带派人随便劫掠一番,看看能不能占王邑一点便宜。
但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会儿,马超居然汇聚大军一路追到了这么靠北的平阳,还派人来联络呼厨泉,请求呼厨泉跟他一起出兵劫掠。
呼厨泉本来就无事可做,只能等着高干什么时候返回再商议——高干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等他摆平壶关的事情,跟袁绍汇报好了,等过完年肯定又要发动进攻。
这冬天实在是太难熬了,见马超居然打的这么欢乐,还主动叫他来帮忙,呼厨泉自然大喜过望,立刻命令众将一起前进,跟他一起扫平河东。
眼看单于这么激动,不少匈奴部将前来阻止。
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呼厨泉说,当年老单于跟随汉人一起进攻檀石槐被打的落花流水重伤而死的事情距今还不到二十年,老单于当年苦口婆心地劝告说就算与汉人一起出兵,也不能先攻,一定要看到汉人厮杀再上,这样才能保证安然无恙,不会落入汉人的诡计之中。
呼厨泉之前能当上单于是因为擅长听从人的意见,可现在他越听越烦躁。
什么东西。
老子刚当上单于,你们不听我的是不是?
马孟起已经开始进攻平阳,不日便下,我要是一直作壁上观,岂不是被人耻笑?
“嘿,我匈奴当年何等荣光,难道现在没有了汉人,我们就不会打仗?
汉人欺负我们,鲜卑人欺负我们,还不是因为我等良善可欺?
少说废话,我意已决,立刻南下与马孟起会师,谁先攻破平阳,我与他结拜兄弟,之后的钱粮都与他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