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雪亮的小刀架在马腾的脖子上,这位凉州军阀立刻感觉一股难言的寒意直冲脑门,如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样不敢动弹。

“你,你是什么人?”

马腾不敢回头,只能咬牙切齿地询问着。

那人抓住马腾的身体,不算用力,但站位极其巧妙,正好紧贴在马腾身后,让他一身武艺全然无法施展,只要稍稍动弹,这把匕首就能准确抹了他的脖子。

刺客嘿嘿笑道:

“小的贱名张闿,乃后将军袁公路帐下校尉,哈,什么校尉,不过一刺客罢了。”

“你,你是袁术手下,来,来寻我作甚?”马腾哆嗦着问,又感觉自己问的问题非常愚蠢。

刺客来寻自己能做什么?

段煨仍在自斟自饮,好像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马腾又厉声道:

“段将军,我对将军如何?为何埋伏刺客如此对我!”

张闿笑嘻嘻地道:

“我是刺客,只要收钱,什么事情都能做,本不该对公等评头论足,但……别人说出这话还好,将军说出这话可大大不对。

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不能反你吗?

当年耿鄙对将军如何,为何将军也要反他?”

这话戳中了马腾的心窝子,他一时哑口无言,半天之后突然爆发,巴拉巴拉不停地念叨道:

“一派胡言!不是我!

当年耿鄙误信奸人之言,导致众将叛乱,之后他还要,要强令我等去送死,之后是李相如先造反,他把程球杀了,又,又联合韩遂大军杀过来,我不杀耿鄙,他们也会杀,我不过是赔上一条命。

也,也不是我亲手杀的!是,是我手下杀……”

“哦!”张闿笑嘻嘻地说着,“原来如此,那也好说了,马将军这次误信奸臣之言,强令凉州儿郎去送死,我等不得已,这才反了将军。”

“你!”

马腾见张闿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暗暗盘算若是自己暴起,未必没有制住此人的能力。

可张闿凶名在外,之前不知道杀害了多少高手,且马腾帐外的卫兵都不知去向,万一此人下手狠辣,马腾跟此人拼的两败俱伤也不值得。

他哼了一声,叹道:

“休要逞口舌之利,说吧,要做甚?”

段煨叹了口气,掏出一块麻布轻轻擦了擦嘴角,冲张闿摆了摆手。

张闿一脸欠揍的笑容,把手上的匕首递给马腾,随即后退一步,谄笑道:

“适才冲撞将军,倒是要给将军赔个不是,这把匕首是我家传之物,送给将军,算是赔罪了,要是将军还是不消气,自引军来袁公路军中寻我便是。

袁将军常说凉州兵马的名气都是吹出来的,要是遇上我军,只怕片刻就要土崩瓦解。”

马腾重重地哼了一声,捏着匕首一脸阴鸷,虎视眈眈地盯着张闿,心中转过要把张闿就地格杀的念头。

可他最终还是垂下肩膀,坐在段煨对面,傲然道:

“你说。”

段煨微笑道:

“寿成,多的话我也不说了。

实不相瞒,令郎孟起已经与徐将军联合,以伏波将军、新息侯领军两万征讨匈奴,此乃光大扶风马氏之盛事。

徐将军不忍心见寿成执迷不悟,还在与朝廷作对,这才派我好言相劝,望寿成重归汉室,率军讨伐不臣,莫要毁了扶风马氏之名!

若如此,徐将军当上奏天子,正马将军大汉纯臣之名。”

马腾脸上一脸不屑。

他只听说过强迫人上山做贼,哪有听说过强迫你做大汉纯臣。

就不做就不做就不做。

虽然儿子有勇无谋了一点点,可徐庶这点兵马,仅凭伏波将军、新息侯之名就想让儿子冒险远征匈奴,这不是把人想的太愚蠢了些。

他嘴角微扬:

“哼,小儿马超不过弱冠孺子,能为徐将军做什么事?

什么伏波将军、新息侯,不过徐将军以言相戏,小儿当真,若是我也当真,这才是毁了扶风马氏之名。”

段煨看出马腾的不信,微笑道;

“是我老迈愚钝,刚才少说了一句。

除了伏波将军、新息侯,徐将军还表孟起为并州刺史,徐将军来河东之前,已经突袭壶关得手,将壶关的粮草尽数分散,高干大惊失色,仓促回壶关查看,抛下西河匈奴所部。

孟起早有报国之心,攻打河东不过是故意诱敌,匈奴素来贪婪不查,见孟起围攻河东所获甚重,立刻起兵南下,呵呵,这正好中了徐将军的计策。

孟起弱冠之年,以痛击匈奴之功为一方牧守,如此功业,我还要提前恭喜寿成才是。”

“呃?”

徐庶攻打壶关的日子并不长,而且之后高干立刻封锁消息,得知此事的人寥寥无几,马腾身在弘农当然不知情。

闻说此事,他瞪圆了双眼,一时不知如何。

知子莫如父,马腾知道儿子马超好大喜功且性情狂暴,很容易被人煽动。

若是徐庶当真能把高干调回壶关,呼厨泉又毫无戒备,以儿子的本事,肯定愿意恢复“祖宗”名声,狠狠纵横拼杀,不是为了所谓的大汉,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一战若是成了,高干之前为了进攻河东准备的大量粮草肯定要被一扫而空,马超获得巨大的名声,并且还能趁机整合自己麾下的骄兵悍将,以弱冠之年真正成为大汉一方诸侯,天下莫能与之争锋。

而且他“继承”新息侯的爵位,等于大汉以官方承认了马超一支属于扶风马氏。

要知道扶风马氏名动天下可不只是因为马援,而是因为马援生了个好女儿,这就是之后汉明帝的皇后马氏。

马皇后被后世称为有汉皇后之最贤者,一生历经明帝、章帝两朝,调和后宫、匡正朝政,章帝非得给她的几个兄弟封侯,她也坚决不从,后来皇帝偷偷弄了个封爵不封地,这她都气的命令几個兄弟主动退爵,如此人物一直为后世称颂仰慕。

可如此人物,还是有一桩心病,那就是马援的爵位——新息侯。

刘秀生平少有的洗不干净的事就是折腾名将马援。

他相信梁松之言,在马援死后还不让他下葬,逼的马援的夫人把自己绑了下跪请罪,连续六次伸冤才勉强同意让马援下葬,在明知道马援被冤枉的情况下非但没给他平反,还反手把新息侯的爵位送给了朱浮——大汉这么多地方你不拿出来封侯,非得把新息侯给朱浮,这纯纯是恶心人了。

一代名将马援的女儿十三岁被迫入宫服侍阴丽华,之后成为皇后,反手弄死了陷害马援的梁松和得到新息侯之位的朱浮,可终究没有把这个爵位夺回马家。

因为这是光武帝的决策。

谁特么敢说光武帝刘秀不是?光武帝这般完人,连陨石都能召唤,难道还能犯错?那都是小人诬陷一时不察,百年前的事情还计较个屁啊。

可现在马超继承了新息侯的爵位,又以伏波将军之名攻打匈奴,之后……

之后要是马超再捧着新息侯的铜印跪在天子面前为祖宗马援喊冤,扶风马氏之后谁敢不认这门亲戚?

想到此处,之前还颇为难受的马腾兴奋地呼吸都有些急促,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段将军,我,我马腾没读过什么书,你莫要骗我。”

他的心怦怦直跳,颤声道:

“你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早就与徐庶勾结?”

段煨冷冷一笑,寒声道:

“勾结徐庶?呵,我段煨勾结的,只有天子!

尔等别以为攀上贾文和就能灭了天子,若是当真如此容易,贾文和自己早就成功,为何还要拉上尔等?

呵呵,难道你们与贾文和当真交情不错?”

马腾缩了缩脖子,谨慎地点了点头,段煨看着他的模样,又略有些得意地道:

“再说了,你觉得我为何要来投奔尔等,而不是去找贾文和?

我若是去找贾文和,尔等难道还抓得住我?

若非与徐将军有约,我自跑到贾文和那,你们又奈我何?”

说到这,段煨索性大喝一声道:

“寿成,别犹豫了。

韩遂是什么人?之前祸乱凉州,几乎倾覆天下的凶手就是他,天下、大将军、徐将军都相信你是被他胁迫,现在你挥戈一击就能重振汉室,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他日马孟起名动天下,你为其父却为天下祸首,这还如何给后人交代?

听我的,赶紧出兵突袭韩遂,你就是匡扶汉室的英雄!”

马腾的心怦怦直跳,他低头玩弄着张闿送他的那把匕首,心中不自觉的认同着段煨的话。

上位者谁不想要个好名声?

马腾的事情洗是洗不白的,但强行解释也不是解释不过去。

韩遂叛乱的时间比他早,造成的破坏比他大,要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此人的头上,我反倒成了英雄了?

别看段煨风轻云淡,可他心中着实还是有些紧张。

之前徐庶派人寻找到他,说起了徐庶的安排,听说徐庶要让马腾马超父子成为大汉纯臣的时候,段煨也觉得徐庶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产生了幻觉,或者是徐庶的使者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自己产生了幻觉,再或者这干脆是贾诩的诡计想要来赚他。

但听来听去,段煨还是觉得有点道理,不禁击节叫好,主动为徐庶执行这套计策。

就算马超没有答应徐庶也不要紧。

徐庶占据安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切断马超的后路,而是截断马腾马超父子的联系。

只要两人之中有一个相信了徐庶的话,愿意顺着徐庶的思路走下去,之后的事情就水到渠成。

甚至徐庶认为,这父子二人应该都能相信自己的。

他的老师说过,想要让人相信,一是要有本事,二是有本事让人相信你在为他考虑。

这两点都能做到,再展现一点亲切良好的姿态,很难让人不相信你真的在为他考虑。

马腾狠狠咬了咬牙,他把张闿送给自己的匕首揣在怀中,再抬起头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

“好,韩遂这个畜生背信弃义,杀我妻儿,我早就想要杀了他,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既然段将军说了,我一定竭尽全力!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手下大将阎行武艺高强,堪称凉州第一勇士,小儿孟起都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有什么闪失……只怕我等都要为其所害。”

马腾说着,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张某不在,阎行都敢自称凉州第一?

让他过来,我要试试他到底有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