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万万没想到马腾居然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叛了。
按理说,他提前听到马超背叛的事情,如果相信,那应该是他抢先叛乱,可韩遂坚信这都是徐庶的谣言,还特意跟马腾谈心很久,双方继续保持亲密无间的良好关系,又跟好兄弟一样,怎么这时候……都这时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腾的笑声惊天动地,带着难言的嚣张,他指着韩遂大骂道:
“韩遂,就你还敢自比武王伐纣,殊不知我等早布下大网专候尔入彀!
我扶风马氏世代忠良,今日就要诛灭你这不臣之人!”
之前马腾和韩遂刚结拜兄弟不久双方就发生了激烈的厮杀,那一战中马腾的夫人和一个儿子都被韩遂杀死,长子马超也在与阎行的激战中落败,可谓吃了天大的亏。
可现在马腾找到的机会极好,趁着渡黄河,他抢先发难,漫天的箭矢立刻覆盖韩遂军的,打的他们抬不起头来。
成公英已经迅速反应过来,赶紧喝道:
“赶紧,渡河!”
马腾选择在黄河中发难,就是因为吃准了韩遂军的不会水战。
他们轻而无备,军械尤其是箭矢都放在船内并没有取出,如果让马腾靠近进攻,韩遂军将遭受毁灭打击。
赶紧渡河上岸,大阳那边还有马玩和河东人程银,他们一定会支持韩遂,再跟马腾激战不迟!
马腾见韩遂军不要命地靠岸,倒是也公然不惧,一路紧紧跟随,并不断用箭矢袭击,韩遂军众将表情凝重,只能拼命划船,尽快靠岸。
阎行脸色铁青,将长枪挽在手中,厉声喝道:
“马腾,你以为你这些许兵马便能胜我?”
马腾在盾牌的保护下打了个哈哈,大声道:
“老夫一把年纪,斗不过你这小儿也不稀奇。
不过……匹夫之勇又能如何?彦明,我知道你素来忠义,赶紧反正归来,莫要给祖宗蒙羞!”
韩遂气不打一处来。
这会儿他的船已经靠岸,众将纷纷登岸列阵,大量的军械被粗暴地拖出来,众人在箭矢中匆匆捡拾着兵器,准备与马腾大战,而马腾军则早有准备,大船纷纷靠岸,马腾手擎大旗走在前面,众将纷纷跟随,顷刻间便列成一片。
看着他耀武扬威的模样,韩遂咬牙切齿地道:
“好个马腾,你这出身卑贱的杂种,还真把自己当做马伏波之后?”
马腾脸色不变,大声道:
“尔等如何我不知道,反正天子已经封我儿孟起为伏波将军、新息侯领并州刺史,之前我等不过是设谋诓骗你入彀,枉你人称智将,以武王、周公自比,却落入徐将军手段之中!
徐将军诡计多端,呸,徐将军神机妙算,他说我家是扶风马氏、新息侯之后,你们谁敢说不是?”
马腾之前吵架从没有一次能吵过凉州名仕韩遂,可这次雄辩无碍的韩遂却结结实实被马腾按住,当场说不出半句话来。
并州刺史
伏波将军?
新息侯?
转瞬之间,韩遂脑中一片眩晕,好像立刻进入了徐庶的视角,立刻明白了这一套谋划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
我们凉州人是这样啊。
韩遂之前杀结拜兄弟马腾的妻儿都毫不留情,指望马超全心全意善待自己短暂的盟友高干肯定是不可能的。
高干肯定是之前就遭到了徐庶的某些打击,已经在马超面前露怯。
徐庶用这个作为交换,并且主动将伏波将军的官职连带新息侯的爵位一起赠给马超,这势必让马超扬眉吐气,马家也一举全身洗白,从背叛耿鄙、杀害傅燮的叛贼摇身一变,成了保卫大汉收复国土的功臣。
卑鄙小人!
韩遂感觉喉头一阵甜腥,顿时满脸怨毒之色。
怪不得贾诩说徐庶卑鄙无耻,韩遂还以为能有多无耻,没想到还是超过了韩遂的设想。
等等!
韩遂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徐庶想要把马腾塑造成大汉纯臣,那肯定要趁着这波浪潮帮马腾洗白一下他之前犯下的罪行,也就是说……
马腾立在船头,厉声大喝道:
“凉州的儿郎们,马腾多年前奉天子诏令讨伐韩遂,因韩遂势大不敌,因此只能受天子密诏,忍辱负重假意与韩遂联合,等待反戈一击之时!
之前韩遂已经怀疑我,辣手杀害我妻儿,这种奇耻大辱我都忍下了,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了大汉!这都是为了天子!现在我奉天子诏令讨伐不臣,现在随我冲杀,之前诸事既往不咎,若是还助纣为虐,尔等皆为大汉叛贼,早晚要被我扶风马氏一一讨平消灭!”
果然!
韩遂之前就有不祥的预感,果然徐庶给马腾想出的洗白手段还是这样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韩遂是凉州大乱爆炸的源头,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他的头上就行了。
马腾这鸟人厚颜无耻,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忍辱负重潜伏在自己身边准备匡扶汉室的义士,做人连这种节操都没有了吗?
虽然无耻,但不得不说这個方法是真的好用。
马腾振臂一呼,本来还想尽力抵抗的韩遂军明显有些迟疑,他们的抵抗明显弱了很多,让马腾转瞬就占据了优势,很快就把韩遂等人团团包围。
马腾韩遂手下的这支凉州军战斗力比董卓手下的可差了太多,之前拉上刘焉都被李傕郭汜按头暴打,说他们是土匪都实在高估了他们。
此刻听闻马腾占据上风,还振振有词地说着韩遂的不是,凉州军都开始动了心思——要是,要是能在这把韩遂干掉,我等岂不是成了复兴汉室的功臣?
就算不继续向东进攻,天子能封赏我等占据关中,这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啊。
马腾军吼声如雷,各个悍不畏死,纷纷从船上跳下,高呼着朝韩遂奋力杀去,韩遂知道此刻绝不能后退,索性一上来就拿出自己最强的战力。“彦明,给我取马腾的首级来!”
“喏!”阎行大喝一声,提起长枪步行朝马腾军阵中奋力冲去,“吾乃大将阎行,谁敢与我一战?”
阎行武艺极高,号称万夫莫敌,马腾军本来各个想取韩遂的首级,可阎行跃出,那一杆长枪钻捻点扫一气呵成,众将都被此人精妙的武艺震撼,一时居然不敢向前。
阎行也知道若是马腾军结阵,自己纵然悍勇也是无用,此刻他提起一口气,径自冲刚刚下船的马腾奔去,试图直接在乱军之中取马腾首级!
阎行之前一贯凶猛别无对手,本以为马超不在,马腾军中众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若是突袭马腾,他非得调头逃回船上,之后韩遂军稳住阵脚,不说重新取得战斗的胜利,起码还能保证诸将无虞。
可没想到马腾冷笑一声,大喝道:
“贼子还敢猖獗,我看你又待如何!”
说话间,人群中猛地钻出一人,一杆寒枪无声无息递过来,枪头轻轻一晃,刺眼的寒芒逼的阎行浑身寒毛立起来,赶紧仓促转身躲闪,可那寒枪却如附骨之疽一般死死缠上来,阎行此生第一次遇上如此猛人,他使出平生手段,长枪一裹一缠,这才勉强挡住敌人的猛攻,随即又连连后退,这才勉强避开敌人。
仔细观察,他终于看清了敌人的面容,不禁讶然道:
“张文修,怎么是你?”
张绣双手握枪严阵以待,看着阎行大惊失色的模样,张绣冷冷一笑,厉声道:
“彦明,我不在凉州,你便号称凉州第一勇士,我着实不服,今日便要与你分个高下好歹!”
阎行咬紧牙关,全身悚然。
他当然有心与张绣分个高下,可转念一想现在哪是意气之争的时候,见张绣步步紧逼,他赶紧道:
“韩将军快走,我率军殿后,定要挡住此贼。”
此时段煨已经排众而出,冲阎行高声道:
“彦明,我知道你是忠义之人,何必与韩遂一路送死?
马将军奉天子诏令来伐韩遂,诛杀此人,便解凉州大祸,你这般英才,若是归顺朝廷,当为汉室股肱,何必跟随叛逆,直奔绝路而去?”
韩遂一脸狰狞,他死死地盯着眼前众人,不敢相信自己谋划许久,自比武王伐纣,可转瞬间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他本来就是想利用一下马腾父子,等消灭徐庶之后再把这对有勇无谋的父子抢先杀死。
只是万万没想到马腾马超这对有勇无谋的父子居然抢先跳出来背刺自己,而且……
而且直接将自己推入了绝境之中。
可恶!
可恶啊!
为什么会这样!
韩遂是凉州少有的名士,他多年前就通读经史,向来不相信天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此番马腾叛军已经到了眼前,他手下的兵马作战不利,若是逃跑……
现在已经渡过黄河,再跑向北就是安邑。
万一马腾徐庶两军夹击,我韩遂还能回关中吗?
“彦明,子美,子秋,取我的首级,给马腾吧!”韩遂一脸悲切绝望,痛苦地说着。
阎行刚才已经被段煨说的有些意动,可见韩遂一脸悲切,他又想起这些年韩遂对他的关照,咬牙道:
“韩将军莫慌,我等尽力厮杀,未必就输给马腾。”
成公英也拔出腰间长剑,厉声道:
“将军休要如此,便是死,我也要与将军同死!”
杨秋虽然不是韩遂的嫡系,可他也知道若是韩遂死了,自己这跟韩遂走的这么近的人之后只怕也不能掌兵,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捏紧环首刀,颤声道:
“别,别怕,咱们,咱们还能打!”
马腾见韩遂还敢负隅顽抗,倒是颇为兴奋。
他早就盼着好好折磨死这个老对手,他一死,我马腾便能独霸凉州、关中,我儿孟起再占据并州、河东,这天下谁是我的对手?
“围上去,莫走脱了一个!”
韩遂见马腾下达必杀,也拔刀在手,眯起眼冷笑道:
“马腾,我等厮杀许久,今日便见个真章,今日不死……咦?”
他的目光突然凝固,怔怔地盯着黄河的方向,马腾见韩遂的模样,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玄虚,他一扭头,却见身后又有不少大船缓缓驶来,那居然是之前马腾韩遂留守陕县的战船。
马腾吃了一惊,忙问身边的段煨道:
“段将军,是何人调动战船?”
段煨也莫名其妙。
他们这次是以进攻安邑的徐庶军的名义率军渡河,韩遂军有不少兵马在南岸等候,现在双方在北岸大战,不知道是谁居然能调动其他的战船加入战局。
他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赶紧站在船头喝道:
“来者何人?”
段煨的声音嘹亮,穿透黄河的冷风,吹得众人心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良久,对面的船上走出一个身形消瘦的老者,看见此人,段煨惊得汗流浃背,那人冲段煨轻轻一笑,从容地道:
“忠明,贾某说过会带曹公来迎接你,你看,我们这不是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