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已经知道不妙。
她本来还想把黑锅甩给袁谭,没想到袁谭居然主动接锅,主动去迎战刘备?
可恶啊,他这是哪里来的勇气啊?袁谭治军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袁谭的武艺挺不错,但是一直用小人而不恤君子,并没有什么大局,他之前自称青州牧的时候就已经与袁绍产生了巨大的裂痕,现在居然突然想跟袁绍弥合关系,之前就说要去并州支援高干,现在更是主动派兵来冀州。
刘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想要声望!
他这背后怕是有高人在指点,那高人是谁呢?
想到此处,刘夫人又媚笑道:
“这监军魏延是从哪里寻来的能人啊,为何之前便从不曾听闻?
此人能帮助显思,当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行了!”袁绍终于忍不了了,他挥手道,“你先回去照顾显甫,休要在此饶舌!”
“袁郎……我……”
“退下!”
袁绍是轻易不想在外人面前训斥自家夫人,只是刘夫人实在是太过分,居然还在王脩面前叨唠个没完,要是袁绍再不阻止,这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袁绍惧内,这可是天大的丑事了。
他整了整衣衫,微笑道:
“叔治原来辛苦。
谭儿如此,我哪里怪罪?我素来知晓徐庶诡计多端,之前担心谭儿忧虑并州之战,因此不曾说与他知晓。
现在也好啊,谭儿如此仁孝,这倒是一桩大喜事,那就让谭儿都督战事,若是需要兵将粮草,即刻遣人说与我便是。”
王脩微微一笑,感慨地道:
“大公子知人善用,此番做了不少准备,之前还给郭公则写信,说若是遇上刘备,当一同出兵应付,断不让刘备猖獗。”
“哦?”袁绍没想到郭图和袁谭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联动,不过想到郭图之前的拙劣表现,他又微微有些失望,“公则能担当大事?”
“大公子说,公则一片赤诚,若是好生准备,能成大事,大公子定能令其建功,不让太尉失望。”
“好!好!”
之前袁谭要是说这话袁绍肯定就呵呵一笑,当大儿子吹了个牛。
可现在袁谭这么说,袁绍反而觉得大儿子有本事,知人善用,郭图这种人他都能屎上雕花用好,这才是大将之才。
以前都没有发现,这孩子终究是像我啊。
王脩微笑着学着袁谭的口气道:
“大公子常念叨说‘父亲乃是袁家楷模,也是天下楷模,我不及父亲多矣’。
之前多少有些误会,盼着太尉与大公子日后和睦,真乃我军之福也!”
这话别人是不敢说,但王脩为人赤诚,自然要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袁绍素来知道王脩的人品,听说袁谭居然常常如此念叨,更感觉自己对不起这个儿子。
他正色道:
“哪里的话,哪有什么误会——这样吧,此番我当上书天子,尽说刘备之罪,再以谭儿为青州牧、车骑将军,替我痛击刘备,还冀州安宁!”
王脩大喜过望。
袁绍承认袁谭为车骑将军的意义非常不同寻常,这下袁谭将正式在诸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事实上的袁绍军第二人!
他赶紧称赞袁绍高明,而不远处偷听的刘夫人听见这个宛如五雷轰顶一般几乎昏了过去,半天后,她才咬牙切齿,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畜生!畜生啊!”
她口中喃喃地念叨着,满目凶光大作,恨不得把袁谭一口吃下去。
袁谭现在是青州牧,之后进位车骑将军更是不同寻常,这是一個明显的暗示,只怕河北豪族都要逐渐背离缠绵病榻的袁尚,渐渐投靠袁谭!
凭什么!凭什么啊!
刘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沸腾的鲜血直冲脑门,她几乎想拔刀冲出去刺死袁绍,然后立刻自尽。
凭什么?
凭什么啊!
我到底哪里不如高氏那个贱人?为何这般对我!为何这般对我!
刘夫人跟随袁绍后当真是吃了不少苦头。袁绍刚刚进入河北的时候朝不保夕,当时刘夫人跟着他可谓是受尽了苦头,之后公孙瓒多次进攻冀州,袁绍率军拼死抵抗,刘夫人也以袁绍夫人的身份一直帮袁绍稳定后方,黑山军偷袭邺城得手的时候也是刘夫人带着袁绍的家人早早藏匿起来,愣是让黑山军没有搜到,使袁绍反击的时候少了很多顾虑。
她原以为做了这么多袁绍会对她越来越倚重,可袁绍安定冀州之后纳众多河北美女为妾,渐渐疏远刘夫人,觉得刘夫人善妒又多嘴,还经常玩弄一些可笑的小心思。
袁绍越是疏远刘夫人,刘夫人就越是恐慌,越是嫉妒,越是觉得这些人都靠不住,只有自己的儿子袁尚成为嗣子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定。
她一直笨拙地玩弄着在袁绍面前不入流的手段渴望为自己争取更多来保证自己的安宁,可越是如此越是被袁绍厌恶,如此一直往复,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变成了今天这般。
袁绍先是当着王脩的面喝退刘夫人,又匆匆让袁谭为车骑将军,这实在是彻彻底底的刺痛了刘夫人的心,刺地她喘不过气来。
刘夫人踉踉跄跄回到内室,扑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又把头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畜生啊。
畜生啊!
我曾经也青春年少,我曾经也备受宠幸,现在色衰爱弛,再过几年,等你们横扫中原,是不是就该考虑换个夫人了?
刘夫人身边的几个仆役都吓得面无人色,生怕这个女人盛怒之下像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将她们一一撕碎,也只能惶恐地跪在一边,颤抖着看着刘夫人。
良久,刘夫人终于停止了哭泣。
她坐起身来,满脸癫狂般地咧着嘴静坐不动,看得人不寒而栗。
“都起来吧,我又不能吃了你们。”
让人意外的是,刘夫人说话的声音居然一反常态的温柔好听,这让众人感觉更加的危险莫名。
“嘻嘻,都起来呀,没事的。
起来嘛,我又不是妖怪,你们跟着我这么久,我什么时候打骂你们啊,为什么这么怕我啊!”
刘夫人的笑容更加的癫狂狰狞,众人颤抖战栗,头垂地更低,不敢看现在的刘夫人。
所有人的心中现在都生出一种预感——这刘夫人怕是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
接下来怕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对了,审公显的事情怎么了?”刘夫人和颜悦色地问仆役。
审公显就是审配的侄子审荣。
之前他负责调查袁尚遇刺之事,一度大索全城,对狱中所有的囚犯大肆拷问。
不巧之前许攸的儿子因为犯罪也在狱中,审荣之前就从审配那听说刘夫人对许攸颇为不满,碰巧叔叔也对许攸不满,因此他自作主张将许攸的儿子也作为囚犯拷打,居然将其失手拷死。
现在袁绍为了给许攸一个交代,将审荣下狱,等待之后的处置,现在刘夫人问起来,众人都不敢怠慢,只能如实说道:
“审公显还在狱中,太尉要给许子远一个交代啊。”
“哎,这就不对了。”刘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审公显是为太尉做事才失手杀人,若是因此下狱,之后谁还敢尽心竭力为太尉做事啊?
你们替我去一趟审家,再去拜访拜访其他人,都是河北人嘛,总不能让外人给欺负了。”
天下九州,冀州为首,自唐虞及夏殷皆都焉。
冀州的豪族众多且能竭力支持袁绍,是袁绍身边真正的股肱柱石,不只是给袁绍出谋划策这么简单。
现在本地人、豪族审配的亲侄子因为做事被捕,就算审荣做的事情再有错,那多少也有点打自己人的意思,刘夫人站在袁绍的位置上安抚一下这些豪族,也是她作为袁绍夫人的本分,袁绍也绝对挑不出半点错处过失。
众仆役听刘夫人这么说,也都稍稍松了口气,心道刘夫人这次还真是不同,以前她遭到这般委屈定要大吼大叫发泄不满,不曾想现在居然还能如此冷静,还在为袁绍安抚这些豪族,当真是做的好事。
不过,她们也只是高兴了片刻,下一瞬,刘夫人轻轻抿着嘴笑道:
“当然了,审公显暂时是不能放出去,不然太尉朝令夕改,怕是不能服众。
只是审公显秉公办事下狱,许攸的家人袒护凶徒,咱们是不是也得秉公办事?
我可是知道,许攸一家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不是一两日,既然秉公办事呢,咱们也不能坏了太尉的名声,都寻来下狱便是。”
“这……”
众仆役心中惊恐,心道袁绍就在邺城,岂能同意这种事情?
刘夫人为何要做这种明显得罪人的事情?
袁太尉要是知道了,只怕又要怒不可遏……
不过,不过大家都能看出来刘夫人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得罪这个已经陷入疯癫的女人,也只能点头领命。
交代完一切,刘夫人优雅地站起身来,媚笑道:
“许久没有打麻将了,去城中看看几个麻将馆,然后啊……嘻嘻,这种事情莫要让太尉知道,不然怕是又要说我不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