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风尘仆仆归来,立刻叫人召来蒯越,面无表情地与蒯越商讨“大事”。

不只是蒯越,刘表还把刘先、刘阖、王凯(女婿)、傅巽、韩嵩、宋忠、王粲、胡政等人一起唤来,甚至连重病的蒯良也在夜半得到刘表邀请(因病未能成行),一时众人都乱成一团,还以为刘表要宣布什么大事。

难道说,刘表要降了?

众人风尘仆仆地赶来,神色紧张地在刘表面前落座后,刘表却只跟众人讨论起荆州城防和如何破坏徐庶军投石机的事情,众人愣地半天说不出话。

就,就这?

你大半夜把大家都叫来这,就这?平时讨论军务也没有见刘表召唤这么多人,宋忠王粲这也不像是能讨论军务的人,也就是说……

蒯越率先意识到不太对劲,刘表应该是做了什么事,之后想要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处弄个不在场的凭证,那刘表到底想做什么事呢?

蒯越已经隐约可以猜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装作起身如厕时召来仆役,让他们赶紧回家告诉蒯良,让病重的蒯良做好准备,以防突然天倾生变。

他有种预感,今天晚上真的要出大事,而且是难以平复的大事!

刘表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温柔:

“徐庶已经攻破了万山,他们的投石机也都架起来,可以昼夜不停地向襄阳城发射巨石攻城,此事,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都默默无语。

说实在的,巨石又能如何?

只要有死斗之心,就算徐庶军打进来也是无用,可现在刘表的所作所为愈发诡异,让众人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蒯越回来落座,他犹豫片刻,终究是难以忍耐心中的积郁,低声问道:

“刘使君,你信我吗?”

刘表平静地看着蒯越,微笑道:

“异度这是说什么话?没有异度,哪有我刘表今日,我为何不信异度?”

“那好!”蒯越咬牙道,“请刘使君告诉我,今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刘表微微色变,随即表情恢复了平静:

“异度多虑了,今夜一切如常,我等不过是来谈些……”

话音未落,众人只听得这宁静的黑夜中同时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刘表大吃一惊,赶紧叫人去查看,不多时,探子连滚带爬地跑回来,颤声道:

“祸事了!大祸事了!徐庶军自万山发巨石投来!巨石砸在城上,城墙已经裂开了!”

投石机虽然不可能真的放在山上投石,但占据万山之后,霍家兄弟已经轻易封锁了襄阳西边的补给,给城中的守军以巨大的震撼,此番他们又从山上运下石块,用新式投石机不断向城中抛射,投手在黑夜中完全不考虑准头,只要将石头扔进襄阳城中就好。

一时间,天上满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巨石,到处都是咚咚不绝的响声,而在襄阳城北也是一片喧闹,徐庶军大军开始鼓噪呐喊,推着巨大的云梯向襄阳接近,准备开始攻城。

刘表捏紧了拳头,知道这怕是徐庶的总攻到了。

今夜必须顶住!

还好杀了张绣,不然此刻这些人肯定在徐庶的指点下造反,内外都是敌人,我等又该如何应付?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冷静的叫人聚集兵马,开始向城北奔去。

他判断那里才是徐庶军的主攻方向,只要守住这里,只要守住这里……

“报!!”就在刘表急匆匆奔向城门的时候,侄子刘虎飞快地向刘表奔来,刘表心中又是一沉,苦笑道:

“又怎么了?”

黑暗中,刘虎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他颇为激动地道:

“伯父,黄,黄将军率水军一万来救,已经开始攻打岸上的徐庶军了!

原来黄将军早早到来,之前就藏在鹿门山,见徐庶军空虚,这才突然袭来,现在一部烧船,一部袭击樊城,要把徐庶军团团包围在此了!”

“啊!”

最近刘表听到的都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只有这次听到的是好消息,当真让刘表有种打通浑身经络,全身充满力量的感觉。

来了?!

终于来了!

刘表此战最后的依仗就是黄祖。

徐庶军此刻尽力南下,后方必然空虚,他们趁夜进攻身后更是破绽大露。

黄祖这一击可谓是恰到好处,刘表激动地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声道:

“好好好,黄公崇果然不负我!传我军令,所有人登城厮杀,今夜定要杀得徐庶片甲不留!”

“得令!我等随伯父厮杀!”刘虎兴奋地一跃而起,全身上下热血沸腾——刘磐死后,他就成为刘表的侄子中最勇猛的,要是此番大战能击退徐庶,刘虎必然是刘表日后最依仗的人,说不定有成为荆州之主的机会。

一切,就看今晚了!

刘表登城,果然见远处火光四起。大火照的漆黑的汉水红灿灿的,甚至,借着火光,他甚至还能看见城北那座白日才刚刚架好的投石机也在燃烧,周围喊杀震天,火光之中,眼尖的几个士卒已经能看到了那熟悉的旗号。

“是黄将军!是黄将军来救我们了!是黄将军来救我们了!”

黄祖大旗迎风招展,这位镇守江夏多年的猛将深知救襄阳要先打樊城的道理,他的兵马已经开始向江北进发,其他的小队则趁夜冲进江南的徐庶军营地中放火。

徐庶军乱而有序,他们后军正在与黄祖军厮杀,而前军已经开始按部就班,不断将云梯靠近,看来他们对自己后军极有自信,竟然准备在挡住黄祖的情况下再把襄阳城打下来!

“好大的胆子,这是没有把我们襄阳放在眼里吗?”

那架白日震撼人心的投石机熊熊燃烧大大鼓舞了荆州军的士气,刘虎满脸热切,感觉名震天下已经近在眼前,他迅速说道:

“伯父,给我一个出城厮杀的机会!莫让徐庶这小贼跑了。”

刘表也心中振奋,知道今天要是获胜,可能会直接改变战争的走向,甚至有可能收回南阳,说不定还有他刘表威震天下,成为天下最强诸侯的机会。

“给我……”

刘表刚想下达全军出击的命令,突然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寒意从后背直冲脑门,他定了定神,又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对手是徐庶啊。

徐庶诡计多端,之前埋伏张绣在城中,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埋伏,我要是出城只怕有性命之忧。

这次还是等等,先饶了他再说吧……

“不要出兵,所有人都在城中,西边的贼人还在,我等先守住襄阳为先!”

火把摇曳的火光将漆黑的天空照的一片光亮,一架架的云梯在徐庶军前军士兵的推动下终于靠在了襄阳城上,一队队的士兵怒吼着,一手举盾,一手提刀,拼尽全力向上攀登。

强攻襄阳,这是徐庶对这座坚城的尊重。

之前围攻易京被打的落花流水的麹义亲自指挥进攻,现在的麹义比曾经更加稳重,他将士兵分成五队,冒着城头守军的箭矢分队向上进攻,自己也亲自站在城头调度,漫天的箭矢吧嗒吧嗒连接不断,徐庶军的士卒一個照面就被箭矢射倒十几人,可后面的士兵像全无感情一般,全然不顾,又面无表情地冲了上去。

襄阳极其坚固,刘表军已经做了充足的守城准备,众多荆州士卒已经准备好了引火物——包裹了硫磺、芦苇、油脂的布团被点燃后用力抛向云梯,落在云梯上立刻燃烧起熊熊烈火。

火弓手也在队友的掩护下做好准备,尽管燃烧起来的箭矢不好射远,可在近处射云梯这么大的目标还是难度不大,一时间到处都是烈火,徐庶军的几座云梯摇摇欲坠,很快就出现了损伤。

之前孙坚攻打襄阳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方法,他们的云梯被烧毁之后孙坚才被迫选择进攻岘山,刘表从徐庶南下开始就开始积极准备燃烧物,这一投立刻烧的徐庶军前锋受挫。

不过,阎象之前就跟徐庶讨论过之前孙坚攻打襄阳城的得失,这次自然不会被刘表这样击垮。

几座云梯着火,徐庶军立刻有人将准备好的沙土扬上去,稍稍阻挡了火势的蔓延,后续的云梯并不急于靠近城墙,云梯上的弓箭手一起用劲弩齐射,城头上的荆州军被扫倒一片,徐庶军终于趁机攀登上了城墙,与荆州军贴身肉搏。

刘表手中捏了一把冷汗,心道这徐庶军当真比当年的孙坚悍勇太多,他的主力毕竟已经全被歼灭,要是再这样打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挡不住了。

“还有多少兵马?”刘表颤抖地问身边的女婿王凯。

王凯沉声道:

“还有不到两千……”

“这么少?”刘表满脸难以置信,“怎么只有这么少的人?”

王凯颤抖着道:

“西城贼人攻打甚急,我军已经将不少兵马调到西城,不然我军还能凑出三千兵马!”

仿佛为了印证王凯所言,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襄阳城西万山方向的投石机一起轰鸣,大量的石块不住落进来,砸的城墙不住地摇晃,甚至隐隐有崩坏之声。

刘表的心跳个不停,可此处相距遥远,他的兵马已经不多,要是再分散兵马,如果那边不是主攻,只是让投石机袭扰,这一战岂不是要立刻崩坏?

便在此时,一个中年士卒一瘸一拐地奔来,惊恐地道:

“刘使君,西城的城墙已经垮塌大半。贼人派遣四五百人,正准备从西城钻进来!”

那个中年老卒身材魁梧挺拔,身披皮甲,腰挂长刀,一口浓郁的荆州方言,满脸倒霉的模样,一看就是守卫西城被打散的军官,听得周围众人愈发焦急,刘表感觉有点乱了方寸,立刻道:

“把所有人都调去!切不可让贼人从西城钻进来!”

那老卒道:

“庞季庞治中已经率军在城外激战厮杀,只是没有刘使君的许可,暂时不能让他们进来,怕是不多时就要被贼人聚集歼灭!”

“啊?”

刘表一愣,这才想起来之前让庞季和周瑜以剿灭蛮人之名出城,当时说好要是需要他们偷袭徐庶军后方的时候要举火为号。

实际上刘表已经不信任庞季,让他们带着人出城之后算是给襄阳城中减少隐患,现在他们居然杀回来了,这让刘表顿时满脸喜色。

他刚想下意识地说让他们进城,可想到此刻是夜半,而且西城并不是徐庶军进攻的主要方向,如果有人趁机为乱,那可能还比这些人更加危险。

按理说,刘表应该先派人去看看西城的情况,但听着西城那边的石块隆隆砸在城上,他心中颤抖个不停,他对那老卒飞快地道:

“快,举火为号,让周公瑾在城外择机厮杀,绝不能让贼人打进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