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管我什么事啊?

薛兰愣在原地,心道我跟李封的关系又不差,我怎么会闲的没事杀他?

无奈之下,薛兰只能亲自奔赴现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带着一群仆从匆匆赶路,片刻间就赶到了水泊边,只见李家的亲族都已经来了,众人或站或跪,哭声震天,而一群昨夜逃出来的卫士则心有余悸,在苦主的逼问下不断重复着昨天晚上的情况。

“薛公,你要为我们做主!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薛公啊,我家大人死的冤枉,你要为他报仇啊!”

“薛公,薛公……”

反正薛兰一出现,众人纷纷潮水一般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推开薛兰身边的卫士,有的抱腿有的抓胡子,反正场面非常热闹,薛兰生怕这其中藏着贼人的刺客,赶紧哇哇大叫叫众人不许近前。

“都,都给我停下!叔赐惨死,我,我也悲不自已。”说着,他赶紧挤出点眼泪,又去看那战场。

只见战场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其他尸体都完好无损,只有李封一人丢了人头,徐庶完全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目标对准了李封自己。

这就更奇怪了——

这世道的贼有两种。

第一种是把贼当谋生手段,靠当贼吃饭。

第二种是因故作奸犯科或者快饿死了才做贼。

不管是哪种,谋生才是目的。

李封被害,据说徐庶没有跟他谈任何条件,没有要钱要粮要一切好处,砍翻,斩首,过程中只是顺带聊了两句,说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天生以杀人为乐的人不是没有,但是极少,而且这种杀人为乐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了李封手下的这么多人。

那最后一种可能,就是报仇!

大汉朝的报仇文化非常流行,无论男女,有仇必报,这让汉人拥有一种周边蛮夷难以理解的悍勇和血性。

徐庶之前以替人报仇闻名,但是……但是这次要是报仇,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呜呜呜,薛公啊,之前我们就说别杀李乾,是你非得杀,现在害得我夫君惨死,薛公,你,你不能袖手旁观啊!”

李封的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这妇人口不择言什么都敢说,登时说的薛兰脸色大变。

“休要胡言,这与老夫何干,真是……哎!”

之前薛兰和李封一起套路李乾,把李乾骗到了巨野,李封的意思反正都是同族,关起来就行了。

可薛兰这种文士脾气一贯不好,与李乾的争吵中火头上来,顺手抄起一边的胡床责打李乾,没想到正好命中李乾的太阳穴,直接把他打死了。

现在被人说起,薛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是非常上头。

但他心中又有一个古怪的疑问——不对啊,按理说要是来报仇,为啥不来找我呢?

外面传说的都是薛兰害死了李乾,如果徐庶真的是替李整报仇,那应该假装顺从薛兰,试着接近薛兰,然后一刀砍下去。

薛兰的名气多大,李封这名气算啥,正常人报仇肯定要选个名气大的下手啊。

就在薛兰犹豫之时,又听一人哀嚎道:

“什么报仇啊!就是薛兰!就是薛兰勾结这些盗匪杀了叔父!”

这一声喊吓得薛兰脸都白了,定睛看去,乃是李封族中的几个子侄辈。

李家在济阴的势力不小,李封在老家乘氏之外做官,也连带扶持各位子侄,这些子侄人人习武读书,各个好勇斗狠,平素就无法无天,现在居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起薛兰了!

不过他们这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大家都知道薛兰蓄养了大量的匪盗恶霸,李封逃走的手下也说,徐庶是求李封出面谋个薛兰麾下部曲的位置。

说不定薛兰早就对李封颇为不满,索性答应了徐庶,但让徐庶必须杀了李封交个投名状。

这很合理。

薛兰被一群小辈喷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道:

“岂有此理!尔等任由家中长辈曝尸荒野,现在又在构陷尊长,这是什么家教?”

薛兰可是经历过党锢的狠人,岂能让这些小辈如此侮辱,当即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那些小辈也都是豪族子弟根本不给这个老头面子,也纷纷撸起拳头准备跟薛兰打一架。

眼看事情就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众人赶紧纷纷上前把他们拉开,李家的几个长辈也纷纷责骂自家的子侄,说闹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现在这再闹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闹了一天,众人不欢而散,薛兰余怒未消,回到自家宅中自斟自饮生闷气,又开始骂徐庶不是东西。

这个混账东西。

我只是想杀你,你居然要毁我名声!岂有此理!

薛兰知道此事必须解决,不然随便哪个贼人就能在自己治下杀人,老子的脸还往哪搁?

“这徐庶,行,让我如此丢了面子,看我这次不宰了你!”

跟谁不认识山贼土匪一样,跟我玩这个?

老夫弄死你!

薛兰立刻下令手下召集周围的山贼土匪并调动城中的游侠泼皮在城北集结,准备讨伐徐庶。

山阳的土匪恶霸正愁冬日没事做,立刻纷纷响应,一个时辰之内就有数百人从军,声势相当壮大。

“能击破徐庶,这次我不吝赏赐!能取徐庶首级的,赐粮一千斛!绢百匹!”

这赏赐可谓是非常有诚意的,毕竟李封也是薛兰认识许久的老友,这次死的这样没有尊严,说实在薛兰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咱们贼对贼,别以为你藏在梁山就能高枕无忧。

薛兰对自己的布置非常满意,仔细思忖许久,暗道如此这般,徐庶便是有惊天法度又能如何,跟这些贼人狗咬狗去吧!

就在他得意洋洋时,薛兰又收到了消息——吕布手下的骁将郝萌来了。

郝萌字新生,曾是河内太守张杨的部将。

张杨这个人是这个年月难得的纯纯老实人、本分人,思路单纯地如小白兔一样——比如大多数人都极其讨厌吕布,哎,人家张杨偏偏就是吕布的崇拜者,觉得吕布简直是大汉的救星,真正的大汉纯臣。

吕布这一路上去哪被哪打的抱头鼠窜,只有张杨又给钱又给兵,郝萌就是张杨派给吕布的人马。

派他来也是陈宫得到张邈书信之后的安排。

派其他人去薛兰那还不够给薛兰添堵的,再加上郝萌又不是吕布的嫡系,分到的军粮非常少,反正在吕布身边待着也不好受,还不如到薛兰那,薛兰还能给他一口饭吃。

郝萌也很开心。

出差总算能带兄弟们大吃大喝一顿,比跟着吕布麾下那群人强多了。

他片刻不敢耽搁,收到消息后昼夜行军,很快就赶到了巨野,在一路上演练了好几遍见到薛兰之后如何问好、如何下拜,甚至还特意搜到一个铜镜,对着镜子练了好久怎么微笑,争取给薛兰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器宇轩昂又颇为小心地抵达了薛兰的府邸,在大门外谦恭地拜倒,口称“小将参见薛公”,这姿态真的是要多低有多低。

“请禀薛公,小将此番率精兵一千来援,莫说徐庶那几百兵马,便是曹操大军袭来,也非我一合之敌!”

郝萌觉得自己的姿态实在是非常好,有自己这种卫士,应该没有人不开心。

可薛兰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听说郝萌来了,还在自家门口跪着求见,心情非常不好,随意摆了摆手:

“人都死了,他来了有屁用?给他发一日军粮让他滚回去吧,打梁山他有什么用?

他会水?能游过去?快滚快滚!”

仆役刚想去,薛兰又赶紧叫住他:

“慢着,算了还是我去。”

薛兰虽然傲慢,但跟许汜比他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他知道开春还得靠这些人征战守卫兖州,别这时候怠慢了人家之后不好交代。

无奈之下,他只能定定神,缓步走出去。

人高马大的郝萌毫无尊严地跪在薛兰门前,看着薛兰宅邸的大门打开,他赶紧咧嘴一笑,把一路上练了许久的谄媚笑容拿出来,用他浓厚的口音傻笑着说道:

“薛公,俺终于见着你啦!你……”

“咳。”薛兰有点恶心。

他平素结交的都是熏香敷粉行散的高雅文士,这种武夫笑起来跟有病一样,让薛兰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假笑烟消云散。

他咳了一声,沉默片刻道:

“徐庶,已经被赶回梁山了。

足下来晚了——嗯,不过来都来了,先盘桓几日,我叫人奉上粮米,几日之后再回东缗吧!”

“蛤?”郝萌的表情都瞬间凝固了。

啥,啥意思?

我,我来晚了?

薛兰对一个武夫的诚意也就只有这点了,他懒得跟郝萌多说,安排仆役带郝萌他们找地方囤驻,郝萌慌忙叩首表示与薛兰结交一番,得到大名士的指点,可薛兰已经信步而去,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

梁山,一只鸽子停在了徐庶面前的桌案上。

徐庶温柔地撒了一把黍子,解开它脚上的布条,鸽子很满意,吃的很开心。

布条上只写了两个字:到了!

徐庶微微一笑,把布条丢进火盆。

“成了,果如我所料,薛兰开始召集众军,准备讨伐我等了。

我筹划两月有余,诸君奋力厮杀,就是等待此刻,此计若成,廪丘定热闹地很,到时候水浑成一片,便是我等立身之时!”

徐和笑呵呵地道:

“看来艾先生果然把我们出卖,让薛兰提前有了防备,不然也来不了这么快。”

“还好,艾先生没有让我失望。”徐庶理了理头发,“要是他坚贞不屈,不肯招认我等来巨野,我倒是要对不起他了。”

众人哈哈大笑,脸上都露出一丝欢喜之色,准备按照徐庶的计划发动攻势,让薛兰和那些准备征讨梁山的恶霸尝尝厉害。

“听说吕布军的援军也要到了,那些人怎么办?”徐和问。

徐庶凝思片刻,苦笑道:

“也是,要是他们来了就麻烦了。”

司马俱猛地一拍桌案:

“吕布军有甚了不起?我便不怕他们。”

徐庶冷笑道:

“怕?我只是怕牵连无辜,怕这些人不巧落入我这陷阱之中啊……毕竟吕布可是我这盘大计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