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郭嘉已经等待了许久许久。

春暖花开、风调雨顺是天下人最开心看见的场景,可在郭嘉的眼中却如同最惨烈、最血腥的景象一般令人厌恶憎恨。

这意味着今年之后,徐庶军又将强大几分,凭借中原强大的力量,周遭众人将渐渐不是他的对手,直到被此人彻底消灭。

他憎恨徐庶。

徐庶这个小人之前三番五次害他,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他日夜渴望复仇,渴望看着徐庶家破人亡身败名裂,看着徐庶最终成为历史的尘埃。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徐庶非但没有失败,反而越来越强。

他为什么没有跟刘备打起来?

为什么吕布这么信任他?

为什么……

他愈发怨恨,还怨恨颍川的这些父老唯唯诺诺,居然各个投入了徐庶的怀抱。

你们就这么无耻吗?

徐庶不过是一个颍川的寒门子,不曾跟你们有什么交往,还曾经要谦卑地向你们求教问好,你们就这样甘心做徐庶的手下,甘心让这个寒门鄙夫骑在你们的头上?

他愈发不能忍耐,愤怒已经扭曲了他的一切神志。

郭嘉感觉自己的命数必然不会太久,但这個不要紧,只要能重创徐庶,只要能给曹公带来巨大的助力,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我的名声彻底败坏,我也一定要报仇雪恨,一定要把尔等通通踩进泥沙里!

走完这一步,我的命也该结束了。

郭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颇为欣慰的神色。

他不怕被人利用,起码现在一切都很顺利,这样就够了。

“奉孝,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之前被杜袭“俘虏”的赵俨已经匆匆赶回了郭嘉身边,二人一路北上,已经离开了颍川境,离黄河已然不远。

目前徐庶军正在到处秣马厉兵,只有这边因为赵俨的操作露出了一个角,郭嘉现在终于能顺利赶到黄河边了。

郭嘉看了一眼一脸谨慎的赵俨,眼中稍稍露出一丝疯狂和冷冽,他缓缓地舒了口气,凝重地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怕是用不了多久,贼人的兵马就要追过来了,我们的人这么少,如何能消灭贼人?岂不是要束手就擒?

我们现在唯一的手段,就是立刻挖开黄河!

现在袁本初的兵马还没有到,挖开黄河,只淹没徐庶军,这不是天赐良机?

我宁愿把让袁绍得了这天下,也不愿让这徐庶继续猖狂无度!”

赵俨稍稍点头,心道郭嘉现在已经疯魔,也没什么好劝的。

选择开始做事的时候,一切就容不得后悔,郭嘉一样,他也是一样。

他捏紧拳头,尽力快速北上,身后的兵士也各个默不作声,快步跟了上去。

跟随郭嘉的这些人都跟徐庶有难言的大仇。

他们这三百人中,有在兖州就支持曹操的豪族子弟,因为徐庶的进攻,他们家族被陈宫等人反攻倒算,失去了一切。

也有荆州的子弟,他们各个都不服徐庶认为刘表暗弱无能交出了这些地盘,导致他们流离失所,他们自然不服。

还有更多的是颍川子弟……

曾经颍川人的到来让曹操军逐渐强大,而也是因为徐庶这个颍川人的到来让本来可以拥有光明未来的曹军直接坠入了深渊之中。

虽然陈群、荀彧等人已经明确站在了徐庶的一边,但就是如此才让他们感觉到自己遭到了背叛。

人一多了,总会有很多人的想法极端且扭曲,这些遭到“背叛”的颍川人现在只有一个目的——

毁灭吧,赶紧的。

一路上,众人沉默不语。

挖黄河的事情郭嘉说出来的时候众人都吓坏了,但时间久了,在郭嘉的反复灌输之下众人也渐渐适应,

“哼,徐庶无谋,居然被奉孝如此轻易骗过,此人也不过如此。”赵俨笑呵呵地说着郭嘉的好话缓和一下气氛,“徐庶以贾逵小儿为刺史,又不敢发动百姓搜索奉孝,甚至连阳翟都不曾去过,实在是蠢不可及。

徐庶之前不过是稍稍占据先机,只要奉孝稍稍用计,此人便抵挡不住。

此番我等挖开黄河,他又有什么办法?”

赵俨发誓他只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

可听到此话,郭嘉的脸色立刻发生巨变,他停住脚步,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眼中居然露出几分畏缩之色,上下打量了赵俨一番,凝神道:

“什么?”

“呃?”赵俨的表情僵住,可又想想自己又不是郭嘉的手下,有什么好跟他解释的?

于是他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信步继续向前。

郭嘉没有问出所以然,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盘踞着,他愣着看着赵俨的身影,正好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他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对啊。

袁绍要南下的事情,连郭嘉赵俨二人在颍川都能知道,他们不相信徐庶之前完全不知道。

袁绍的兵马大规模调动牵扯甚广,谁也知道这是要来决战了。

以徐庶的性子,打个刘表都得自己亲自上,没理由面对来势汹汹的袁绍,这么久了还在雒阳待着。

他若是真的看不起袁绍,或者当真怕刘备顶不住曹公,那最少也得派遣手下能吏来担任豫州刺史,贾逵并没有根基,甚至带来的人都没有根基。

这是徐庶能做出来的事情?

正常人应该都能猜到,郭嘉想要挖开黄河,势必要从颍川境内寻找能人支援,否则绝不可能成功。

徐庶就这么有自信自己已经尽数得到颍川人心,想要消灭郭嘉只是举手之劳?

哼。

当真是……鼠辈!

郭嘉摇了摇头,心道无论如何,只要我到了黄河,就是咱们决胜的时候。

不要把人想得太诡谲,又不是贾诩这种老鬼,不对,便是贾诩这种老鬼又能如何?

来吧徐庶,我在黄河等你!

郭嘉赵俨冒险向北,很快就进入司州境内,过了新政继续向北,很快又到了管城。

此处离黄河已经很近,周围的村落也越来越多。

这里的人显然还不知道几天前的变故,众人只说是奉豫州别驾赵俨的命令去疏浚黄河,哪里还敢阻拦,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当然也有不少人询问,豫州别驾为何要跑到这里来,这里已经是司州地界,疏浚黄河应该让司隶校尉、河南尹等人动手才是,为何好好的要把赵俨弄来。

可赵俨立刻瞪了那些人一眼,不快地道:

“袁绍大军即将南下,我军已经开始列阵迎敌,哪有这么多有的没的,还不速速让路?”

众人不敢阻挡,赵俨又叮嘱此乃紧急军事,不可声张,众人都奔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就放他们过去了。

前方就是桃花浦。

正直三月,桃花盛放,趁着春色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来踏春,赵俨本来想要下手将这些人尽数斩杀,可犹豫一番,他担心暴露行踪,还是跟之前一样,上前说他是豫州别驾,奉命来此执行军务提防袁绍,让众人不要在此聚集,以免被当做袁绍的探子。

现在不少人都知道了袁绍即将南下的事情,不过河南尹的百姓显然对徐庶等人非常有信心,闻言并不畏惧,反倒嘻嘻哈哈,在岸边照样追着狗撵着人,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赵俨见一条大狗趴在地上慵懒的吐着舌头,任由几个少年人在它身上揉来揉去。

那几个少年郎都颇有贵气,一看就出身不凡,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约十一二岁,圆脸、皮肤苍白,其他两个少年郎的年纪略小,还不到十岁,由一个艳丽的少妇看着,肆无忌惮地伸手在狗头上搓来搓去,那只大狗被搓地非常无奈,也只能装死不动。

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年郎见大狗不动,不开心地玩起了大狗的尾巴,大狗很生气,索性蹭地一下起身,抬腿就跑,两个少年郎发足狂奔,兴奋地嗷嗷大叫,年纪最长的那个一脸无奈,叉腰站在一边,不停地高呼让他们回来。

赵俨有些焦躁,厉声道:

“这是谁家的狗,还不速速牵走,小心一齐宰了下锅!”

他恶狠狠地吼着,那条大狗好像听明白了什么,不开心地犬吠两声,摇着尾巴非常欠揍地跑远,几个少年郎明显有些害怕,那个少妇走过来,牵着儿子们的手,低头嘟囔了几句,又狠狠瞪了一眼赵俨,几个少年郎这才恢复笑容,嘻嘻哈哈的追狗过去,周围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散开,不敢再触碰赵俨的霉头。

郭嘉看着眼前湍急的河水,轻轻眯起眼,点头道:

“可以动手了!我等需要……三,不,两日便足够!

挖开此间堤坝,这水流自然溃堤,我等还能安然撤退。”

赵俨点头道: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下手!”

“嗯!”郭嘉嗯了一声,突然心中又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一抬头,只见刚才那条已经被撵走的恶犬正在摇着尾巴往这里看,他心中微微一动,突然问道:

“河南尹是谁?”

赵俨想了想道:

“好像是王楷,王公范。此人是兖州名士,却无甚本事。”

郭嘉点点头,他在兖州的时候倒是听人说起过王楷的一些事。

此人曾在平津都尉手下做过小吏,也不算什么清正儒士,只是以实干著称,后来曹操到了兖州之后一时难以立足,就将此人提拔起来,没想到此人到底是背叛自己,投了吕布,真叫曹操火大,在兖州的时候还常常抱怨此人背信弃义不是东西。

他随口说着此人的经历,赵俨轻轻颔首道:

“以前在荆州的时候,只听曹公骂过吴许张陈等人,却不曾听曹公骂过王楷,看来此人果然无甚用处。”

郭嘉摇头道:

“这倒不是,因为当时的平津都尉是贾文和,两人总有情面,曹公担心贾文和多虑,故此不曾辱骂此人,在兖州的时候倒是天天骂。”

“原来如此。”

两人说着,却同时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

咦,怪了,这里为何有个跟贾诩有牵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