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这边袁尚和袁翔已经开始攀亲戚了,官渡战场正面,袁绍军已经兵败如山倒,完全抵挡不住徐庶军潮水一般的猛攻。
张郃丧失斗志被俘,蒋奇重伤生死不明,袁绍军众将争相逃窜,恨父母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此刻唯一还在坚持的人,居然是郭图。
郭图知道大军已经要败了,他也知道自己再奋战也不可能扭转战局了。
但是,他还是要战斗。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低微,不算什么有本事、能扭转乾坤的猛士,但就是如此,他对袁绍能将众人托给自己更加的感动。
这是他最后一次被人寄予厚望,就算死,他也要奋战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辜负袁绍对自己的希望。
现在的郭图披头散发,手持两把环首刀奋力向前。
他已经杀得浑身浴血,粘稠的鲜血让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激烈的厮杀让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道道的伤口不断带走他的活力。
可他依然在战斗,依然拼尽全力奋力厮杀。
他手上的两口环首刀都已经砍卷,现在周围的汉军越来越多,他连保持站立都已经非常困难,只能艰难地呼吸着,痛苦地看着面前的众人。
郭图本来就不是什么深得军心的人,此刻众将已经跑的七七八八,最多还在他身边的人只是一群慌了神不知道往哪跑的颍川本地人,他们之前就跟随郭图来河北,现在大事如此,他们不知道逃往何处,只能愁眉苦脸地团聚在郭图身边,艰难地迎接着命运的审判。
“将军,别打了,我等护着将军离开吧!”
“郭将军啊,现在大军已经后退,咱们也该走了!”
郭图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他裂开嘴,轻轻吐出一口血沫,冷笑道:
“袁太尉回河北了?”
“不,不能啊……”
袁绍现在刚刚渡过鸿沟,仓皇向北撤退,离逃到冀州还有很远的距离。
徐庶军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们甚至懒得杀郭图等人,高顺、徐晃两军不断向前,试图留下更多的袁绍军士兵。
之前的爆炸让袁绍军众将已经丧失了勇气,一路上到处都是哭着跪地投降的残兵,他们丧失了所有的勇气,眼神空洞而无力,任由众人从他们身边跑过而毫无反应,尽管他们大多数人身边不远就有武器,可他们的战斗力已经事实上消失,就算有个孩童走过,捡起刀刺过去都能轻易夺走这些人的性命。
“袁太尉不回去,郭某的职责还在,便不能退……”他喃喃地念叨着,又准备继续厮杀。
此刻,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提着刀快步向他走来,那人并不着甲,脚步快的骇人,身上尽管没有多少血迹,可那一双眸子却透出一股难言的凶暴和煞气,让众人都忍不住向一边退避。
那人咧嘴一笑,倒是颇为恭敬地向郭图行了个礼,微笑道:
“郭图?”
“是老子我!”郭图毫不畏惧,尽管已经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可他还是昂然走出来,面带怒容,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汉子。
那人微笑道:
“在下张闿,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想要问足下一件事——可曾见过郭嘉郭奉孝?”
听见张闿的名字,郭图的脸上顿时满是寒霜。
他下意识地不想说出郭嘉所在,可犹豫片刻,他还是用沙哑的声音道:
“郭嘉之前还在,他想要掘开黄河,我没有答应,现在不知道逃到何处了。”
张闿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片怒容,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沉声道:
“你也是颍川人,就让郭嘉这样淹没你家?你家中的人都死绝了吗?”
“我没有!”
郭图之所以这么光棍地说出郭嘉的事情,很大的考量就是担心之后会岁月史书,将支持郭嘉的罪名落在自己的头上。
郭图虽然知道自己的本事一般,但还是很在在意维护自己的名誉。
他冷淡地看着张闿,一副随你信不信的表情,可手上的刀已经架在胸前,双手轻轻颤抖起来。
英雄不畏惧死亡,但害怕屈辱地死去。
张闿很明白这一点。
他轻轻叹了口气,肃然道:
“他去何处了?”
“我不知道!”郭图厉声道,“你再问,我也是不知道!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简直是我颍川人的耻辱,我郭图岂能与之为伍?他……”
郭图怔了怔,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手下的人对我说过,我把他从军中逐出之后,有人见他好像去了田元皓军中。”
“田元皓。”张闿默默念道,微笑道,“好,多谢郭公。”
他信步而走,见郭图依然保持着境界的姿态,又停下脚步,用温和的声音道:
“郭公,这大汉日后大好,你为袁绍殉死,又有何用?”
郭图咧嘴笑道:
“你不懂。”
张闿没有再劝,他大步向前,快速向北,继续一路打听田丰的动向。郭图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再提起刀。
“你们先走吧……大家回颍川,告诉徐庶你们与郭嘉势不两立,一定就能得到徐庶的信任。”
“那将军……”
郭图的身影好像一下子消瘦了许多,他正色看着众人,用深沉而坚决的声音道:
“我郭图一辈子无能,现在终于有一次能奋力向前的机会,我绝不错过。
我已经下定决心,跟徐庶厮杀到底,终究不能再受到侮辱,你们好好活下去,告诉后世子孙……”
说到这,郭图的声音有些低沉,可片刻后,他又振作起来。
“告诉后世子孙,咱们颍川人有郭嘉这样丧心病狂的人,也有我这样愚顽不化的人,但大多数……是这天下最英杰的人!”
说罢,郭图似乎将心中压抑许久的一股怨气尽数释放出来,他提起刀,朗声道:“我是大将郭图,谁敢与我决死一战!”
·
黄河边。
郭嘉万万没想到袁绍军居然败得这么快。
他刚刚得到田丰的信任,立刻就传来了了酸枣陷落的消息。
之后就是袁绍军的决战……
决战之前,田丰似乎有所预感一样寻找到郭嘉,告诉他之前的安排不变,他让郭嘉带人迅速向北,而且是尽快向北。
“抵达北方之后,不要停留,要尽快动手!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们管,就算是山崩地裂,也一定要成功,这是守住后路唯一的方法。
不过……若是不成,也不要再挣扎了。”
这是田丰的命令,众多河北兵都很惊讶,不知道田丰为什么要这样。
不成的意思,应该就是袁绍被俘。
除了袁绍被俘或者之前死在战场上,都要果断做好挖开黄河的准备,让这奔涌的黄河水冲垮一切。
决战之前大多数人都觉得田丰是在杞人忧天,就算袁绍军败了,大家也能从容后退,最多饿几天肚子而已。
可事实很快证明了田丰的猜测,袁绍军这一战不利,己方兵败如山倒,现在徐庶军追的飞快,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河北军大量的溃逃,岸边的渡船已经不够用,他们担心徐庶军还在追赶,都争着上船,尽管很多人承诺去了对岸之后会把船渡回来,但很明显这时候不会有很多人信任别人。
为了争抢渡船,之前还在一起奋力向前追杀高览军的河北兵马反目成仇,甚至当场就开始厮杀,关键时刻,还是袁绍亲自抵达,这才稳住了战场:
“诸君先渡,我在最后!”
袁绍用威严、不容抗拒的声音说着。
这些争抢渡船的人立刻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压迫,终于各自冷静下来,开始在领军大将的调度下缓缓渡河,一艘艘的渡船在滚滚黄河上有序地来回。
袁绍重重地咳嗽着,看着眼前的黄河,满是唏嘘。
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心里明白就算回到了冀州也坚持不了太久,这些年来的种种……宛如梦幻泡影一般,当真让袁绍叹息不已。
田丰稍有些焦急。
袁绍不渡河,郭嘉就没法掘开黄河,这些河北军的士兵可以对其他任何人挥刀,但面对袁绍的时候他们都有深深的崇拜和敬畏,绝不会在袁绍没有渡河的时候下手。
“元皓,你有心事?”袁绍看着田丰的模样,稍稍感觉有些诧异。
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河北名士谋略过人,能断大事,性格又刚烈过人,若是急着逃,袁绍是不信的。
这么说,他现在一定在期盼着别的什么。
田丰稍稍沉吟,低头叹道:
“本初……”
他喊本初,而不是袁太尉,这让袁绍也稍稍迟疑。
“本初,我要做一件大事了。
沮公与将大事全都托给我了,便是万死,我也一定要成功!给我等着吧,我一定要……一定要成功……”
袁绍心中一震,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对,渡河之前,友若曾经对我说过……
他看着面前的滔滔黄河,浑身悚然,瞳孔猛地一缩,修长的手掌慢慢抓紧了腰间的剑柄。
“是黄河吗?”
“是黄河!”田丰坚定又果断地道,“本初,我不能任由你再胡闹下去了!这是我等最后的机会,你先向北,之后所有的罪,都留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