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大军遮天蔽日。
一匹匹战马践踏起阵阵烟尘,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马滚滚向南,满脸峥嵘之色。
跟西边从头到尾一直被汉军暴打的羌胡相比,鲜卑人面对汉军的心理优势很大,尤其是步度根。
步度根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那浓密的大胡子几乎要把眼睛盖住,笑起来找不到嘴在哪里,但此人憨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凶戾狠毒的心,他极有算计,日夜盼着如当年的檀石槐一样做成大事,重新将鲜卑众人团结起来,做成大事。
他常常感慨檀石槐死的不是时候,如果檀石槐晚死几年,能赶上黄巾之乱的大好时光,带着鲜卑人一起南下,说不定能马踏中原建立一番巨大的事业。
也是因此,从倒霉兄长魁头手上接掌地位大人的地位之后,步度根并没有像之前的鲜卑首领和连等人一样闲的没事就入寇,而是一直老老实实待在雁门,摆出一副沐浴王化的架势,并且结好阎柔,等待机会。
鲜卑大多数人都觉得入主中原并不可能,可步度根不这么认为,他读过书,也跟被他抓来的北地儒生仔细聊过,他知道当年中原人的地盘也不大,什么犬戎之类的部族都经常打的他们抱头鼠窜,可他们凭借一代代人的厮杀,愣是将这些部族全都消灭。
甚至他还听说,他们鲜卑人的祖上可能也是逃入鲜卑山的中原人。
既然如此,
阎柔能感受到步度根的野心。
有野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说明可以利用——这两个人都想利用彼此,因此也同时将徐庶当成了入主中原的最大对手。
要是能在此处消灭徐庶,之后袁绍老迈,诸子相争,我们可以占据河北,成就一番天大的事业。
现在大汉的并州北部、幽州北部(的几个郡)掌握在鲜卑各部的手中,说不定日后黄河以北都掌握在鲜卑的手中。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看能不能再进一步。
消灭徐庶!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步度根现在可谓是倾巢而出,所有的战马一齐向前,很快就攻入了上党。
驻守上党的裴茂是一个被低估的军事家,他见鲜卑这次来势汹汹,立刻召集上党本地人开始商议。
尽管上党人不一定人人服朝廷,可在对付鲜卑的事情上众人是一致的,大家都不想让上党重蹈雁门的覆辙成为鲜卑的乐土,因此积极出谋划策。
裴茂让众人积极传递鲜卑的消息,并且将不多的兵力散开,开始针对敌人前后制定应对方案——他发现鲜卑人这将近五万的兵力中最强的兵马都集中在前军,后军的实力断崖式下降,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
进一步调查,他们更发现鲜卑人的粮草储备严重不足,看来一开始就是抱着来上党抢的念头。
这下上党众人更是难以忍耐,他们各自坚壁清野,将能拿走的粮草尽数拿走,能烧掉的尽数烧掉,甚至为了不给鲜卑人留下避雨的地方,众人甚至果断烧掉了所有的房舍!
“烧!全都烧掉,不要给鲜卑人留下一点!之后朝廷肯定会帮大家重建,今天大家是为朝廷烧的这些,之后朝廷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各位!”
在裴茂挨家挨户的动员下,刚刚结束麦收的上党百姓将所有的麦秆堆起来,一团团的烈火不断蔓延。
他们亲手烧毁了自己的家园,扶老携幼向后撤退,烈火和浓烟把率军冲在前面的步度根吓了一跳,还以为汉军要开始展开火攻,下意识地想要让全军后退。
还好这火太远,也不是冲着自己过来,步度根这才松了口气,谨慎的他立刻派人联络后方,将消息通知了这次南下的真正统帅。
“阿柔,这是怎么回事啊?”他狐疑地问着。
步度根一脸傻憨憨的样子确实很有迷惑力,看他咧嘴挠头的样子,阎柔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郑重的微笑:
“坚壁清野,看来徐庶确实是有手段,能说服这些人如此不容易啊。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这说明徐庶的兵力确实不足。
我军迅速向前,先以精兵包抄其两翼,以箭矢当先,贼人若是坚守不动,则反复放箭,贼人若动,我等先退,待敌人后退,我等再放箭。
我等反复放箭杀敌,徐庶军必然坚持不住,被迫后退,他只要后退,我等立刻卷杀过去,我看贼人如何抵挡?!”
这些话他大声用鲜卑语说出来,周围的鲜卑人都齐齐点头,看阎柔的表情多了几分敬畏和信任,这让阎柔很开心。
他今年三十多岁,古铜色的皮肤泛着一层油光,脸上、胳膊上遍布或深或浅累累伤痕,不过看起来不显狰狞,反倒显得阎柔多了几分逍遥和恬静,让人很有安全感。
他很了解步度根,知道步度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阎柔觉得无所谓,步度根可以随便装,这反倒是给他一個机会。阎柔刚才说的话是之前就跟步度根商量好的,之所以要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一方面是为了稳定士气,另一方面是为了进一步树立他在鲜卑众人心中的形象。
这些年来,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本事不断树立自己在鲜卑人心中的形象,逐渐争取众人的支持,最终崭露头角,反倒可以率领鲜卑众人作战。
现在他已经不让当年的韩遂、边章,而且鲜卑的战斗力更强,只恨他想要起兵的时候中原已经出了相当厉害的人物,这让他也只能暂时忍耐一二。
如果这次得手就不一样了,这次跟徐庶的战斗,如果能在万军之中取徐庶的首级,之后鲜卑人就有入主中原的机会,而鲜卑人不懂中原的风土,一切都要依仗他阎柔。
这个险,值得冒!
“他们现在才放火,已经有点晚了。
坚壁清野,是想把百姓都送走,咱们赶紧追赶!追上了,咱们把那些人尽数斩杀——传令诸将,立刻纵马向前追赶,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能跑多快!”
步度根憨厚地道:
“阿柔真是好算计啊,我等日后可全仗阿柔带我等厮杀了。”
现在才开始放火,说明那些百姓一定不会逃太远,只要追上就能给他们重创,一群百姓扶老携幼能跑多远,此番定要杀得他们人头滚滚!
阎柔一声令下,鲜卑以精兵七千当先出击——这些骑兵都是精挑细选的锐士悍将,之前曾经追随阎柔在与公孙瓒的战斗中斩杀渔阳太守邹丹,之后又在鲍丘大战中斩杀公孙瓒军近两万,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宛如一片猛烈的暴风一般吹得天地颤抖。
众将的脸上都写满兴奋之色,迫不及待想要厮杀一番,用那些百姓的鲜血为南下之战打开一条道路。
他们一路狂奔,不到一个时辰就在眼前看到了大片的人影。
阎柔心中大喜,猛地招手,大喝道:
“就在前面,别让他们跑了!一应斩获本将都不要,抢到多少,通通送给诸位!”
鲜卑军带的军粮非常少,大部分都要靠战阵抢掠,现在阎柔鼓舞,众将齐声欢呼,纷纷高举手上的钢刀,咆哮着朝敌人的方向冲去。
前面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可看着眼前众人,阎柔顿时发出“咦”的一声——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居然不是想象中慌不择路扶老携幼逃跑的百姓,而是一列列高高立起来的大盾!
这些大盾各个插在土中,后面有没有人不好说,可这阵势,让阎柔顿时想到了一场著名的战役。
界桥之战,麹义以硬弩破阵,之后步卒向前大破公孙瓒的骑兵!
这些木盾的后面,肯定有大量的弩箭!
他咽了口唾沫,随即说道:
“散开,绕到敌人两翼,小心他们的弩阵!”
阎柔记得当年与麹义一起迎战公孙瓒的时候,麹义曾经得意洋洋的说起过界桥之战的种种,还说公孙瓒就是自大狂傲,要是把骑兵散开,麹义的弩阵难以重新列阵,也不至于一上来就被箭雨压制。
现在阎柔就是听从麹义当时的方案,立刻让鲜卑兵散开,从两翼缓缓包抄过去!
可接下来的事情远远超过阎柔的设想,他的兵马刚刚分开,向两翼绕去,而那木盾后面愣是没有半点声响。
阎柔不敢大意,他麾下的兵马也不敢大意,都悄悄向前,小心翼翼地绕到后面,这才看到了一副惊人的景象——
这木盾阵后面,居然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它们都是插在泥土中,就这样立着,后面没有弩箭,也没有人,就是这么孤零零的立着。
阎柔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顿时感觉一阵难言的耻辱。
“竟敢这般戏弄我!”阎柔厉声咆哮,立刻命令手下兵马继续向前追赶。
又走了不到两里地,他们又看到了一样的场面。
又是一片盾牌这么孤零零地立在天地间,看的非常孤独。
阎柔不怒反笑,心道你当我是傻子是不是?
这能拖延我大军多久,我看你们有多少盾牌能用!
他还是命令众人小心翼翼地向两边散开,小心地提防敌人,可这次,盾牌后面仍是空洞洞的,一个人都没有。
阎柔嘴都歪了,被这样戏弄的感觉当真难受,他不怕厮杀,甚至渴望痛痛快快大战一场,可这是怎么回事?
“好,我看你们还有什么招数!”
阎柔确定前面一定还有盾牌,这肯定是敌人在跟自己玩这种试探,想要尽力拖延时间。
我倒要看看,是我的耐心好,还是你们的布置更好!
“继续!告诉众人,前面一定还有这样的疑阵,不要紧,咱们挨个搜,不耽误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