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一路北上,刘备军果然让出一条道路,只在旁边盯着,不让他们的士卒溃散抢掠。

越往北冷地越厉害,士兵们裹紧了身上的毛毡,没有毛毡的则匆忙在衣服中塞一点茅草勉强取暖。

大家都不想离开关中,可看着兵强马壮的刘备军,又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抱怨,只能低头快步前行,希望能赶紧走到众人心中的那个好去处。

韩遂没有大意,他派人收买了一些刘备军的士兵,打探刘备军的动静,几个士卒都说刘备前往华阴与徐庶饮宴正酣,听说徐庶还把在袁翔也叫来,众人正在商谈如何重修水利,恢复关中民生的事。

这可是个大工程,这也符合韩遂之前的判断。

刘备军现在的能力根本无力向关中之外的地方进军,所以才选择把韩遂逐走,而不是歼灭。

恢复关中,不弄個五六年根本不可能。

唔,袁翔来了,这么说之前袁绍确实是败了,可惜袁绍要是能撑几年,凉州还不是任由我等拿捏,根本不用看刘备的脸色。

让韩遂开心的是,他还接到了一个消息——

“刘皇叔已经派出简雍为使者出使汉中,准备联络张鲁,逼迫益州刘季玉投降。”那个士兵说着,眼中还露出了几分兴奋,“张鲁说见关中紫气大作,当有圣人出,知是刘皇叔将平西域,特献上车马、美玉,助刘皇叔成功。

刘皇叔将平定西域之功,天子要裂土封王以彰其能,我等当真是有荣与共啊!”

韩遂听着,不禁冷笑。

他心道张鲁当真是做足了工夫,现在就开始一个劲说刘备的好话,曹孟德在凉州纠集了这么多的胡人,当然要跟刘备好好斗上一斗了。

以现在的形势看,曹操自然是打不过刘备军的,可汉地已经被打的稀巴烂,这时候想要远征,想要直接消灭困扰大汉多年的羌人之乱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韩遂判断刘备和曹操的恩怨情仇还要持续最少十年,这段时间他在北地可以过的轻松自在,说不定此处当真是他的福地。

想到这个,他不禁冷笑起来,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阎行和成公英也都骑在马上缓步向前,在出发之前,韩遂、阎行等人已经按照之前的设计将自己的父母等亲人送去长安做人质,表示对刘备服从,阎行是真的想要就这么算了真的投靠朝廷,因此他把父母送走反倒觉得是让他们去安全的地方享福。

倒是韩遂和成公英都是送上了自己的儿子,这远远不能阻挡他们的野心,阎行心中一直非常踌躇,生怕之后会出什么闪失。

尤其是,他远远眺望到了监视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个高大健硕的老者。

老者身着两当铠,背上背着一张大功,稳稳地坐在马上,目光炯炯盯着阎行,盯得阎行浑身发毛。

他听说这个老者叫黄忠,多年前曾经与韩遂交手,骑术精湛的不像一个荆州人,其勇冠三军宛如虎狼,那时候阎行还没有加入韩遂军,黄忠已经在韩遂军中留下了传说。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南阳老朽居然还活着,而且精气神更胜从前,他虎视眈眈地盯着缓缓背上的韩遂大军,毒蛇一般的眸子散发着渗人的冷光,让每个人都汗毛倒竖,就像在漆黑的草原深处被一群野狼紧紧盯着一样。

“别管他,这个老朽不敢上来。”

成公英冲阎行说着,顺带冲黄忠挑衅地笑了笑。

他知道黄忠有百步穿杨之术,但这又如何,韩遂又不是叛逆,刘备跟韩遂商量好让他去北地,要是半路反悔,对刘备的声誉将是毁灭打击。

所以成公英压根不惧,要是黄忠打过来了,双方恶战一场,他还能以此为名找刘备多要点好处。

见成公英挑衅,黄忠并没有生气,只是微笑着瞪着众人,随即缓步上前,用爽朗的声音道:

“哪位是阎行阎彦明?老朽倒想见见。”

他的声音极其洪亮,战场上千人居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倒还真的颇有廉颇之风。

阎行犹豫一番,他知道自己不该应下来,可黄忠一声呼唤,周围数千双眼睛都下意识地朝自己投过来,他也躲避不得,索性纵马向前,不卑不亢地朝黄忠行礼,傲然道:

“本将就是阎行,老将军有甚见教!”

“啊哈哈哈哈!”黄忠笑得没心没肺,看着年轻的阎行脸上紧张的表情,他更加开心地道,“无事无事,我等又不曾结仇,我跟韩遂结仇的时候,你还是个小郎,汝这般周正的人物,不错不错,当真是不错,老朽这种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看着你这等人物,真是艳羡地很,感慨人生无短暂啊。”

成公英忍耐不住,缓缓策马向前,面色如铁,寒声道:

“黄老将军到底想说点什么?”

黄忠脸色一冷,哼道:

“我在跟少年豪杰说话,你是什么东西?黄某杀你宛如杀鸡一般!”

说着,黄忠从背上取下那张大弓,转瞬拉开放箭,箭若霹雳声响,一箭直奔成公英面门!

蹭地一下,成公英头上的发冠被直接射落在地,箭矢重重钻在地上,狠狠地颤抖着。

黄忠嚣张地放下弓箭,冲着面色惨白的成公英咧嘴一笑,温柔地道:

“我要是想杀你,你脑袋已经被我射穿了。

黄某一把年纪,黄土都快埋到头顶的人了,想做甚就作甚,你们那什么瞻前顾后,什么鬼蜮手段,好叫别人低头,要是惹了黄某,下一箭必不相饶。”成公英面如土色,他还想强辩,却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阎行见黄忠居然有如此神射,不禁暗暗咋舌。

之前两军交战的时候,这位老将终究是稍稍留手,要是有意算计,怕是能在乱军之中一下射死阎行。

想到此处,他微微沁出冷汗,赶紧拱手道:

“老将军神射,阎行敬佩万分。”

“罢了。”黄忠把弓稍稍放下,脸上又恢复了得意洋洋的神色:

“彦明啊,老朽这把年纪了,见了你们这些少年郎有为,欢喜地紧呢。

嘿,我也没想到这把年纪还能看到大汉光复之时,现在有希望了,谁拦着黄某,黄某定不轻饶。而且啊……”

黄忠舒了口气:

“老夫今年五十有二,精神已经不济,可我偏偏听闻大汉已经寻到了开疆之路,这汉土州郡之外,更有无数州郡,重洋彼岸,也是广阔天地。

只恨这些所在,黄某都没法一一去了,也只能交给汝等。

彦明啊,若是他日你能见到这些所在,定要在老朽墓前好好念叨一番,让老朽也知道这万里之外究竟是如何模样,此事如何?”

阎行一怔,随即谦恭地下拜说道:

“老将军老当益壮,不让当年廉颇,哪是某等可比?

我等为老将军所败,潜入北地,还请老将军莫要苦苦相逼,放我等走脱吧!”

事实证明,求饶虽然丢人,倒是极其好用。

黄忠忍不住开心地眯起眼睛,笑道:

“你这小郎,说话当真好听。

好吧,老朽言尽于此,北地艰险,定要保重,老朽便不送了!”

说罢,黄忠调转马头,连监视的任务都不做,骏马狂奔如风,一会儿便消失不见,阎行看着黄忠离去的身影,微微皱起眉头。

成公英这才回过神来,他感觉自己很没面子,于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地道:

“终究是荆州蛮夷,一言不合就用这般手段,当真无耻至极。”

阎行面无表情,原地呆立许久,这才缓缓摇了摇头:

“我觉得黄老将军是想暗示些什么……”

成公英哼了一声,叹道:

“不用他暗示什么,这条路我等必须慢慢走下去了!”

就这样,众人一路向北,众人很快就抵达了关中的重镇泥阳。

这一路上黄忠没有再尾随,韩遂大军的行军越发顺利,刘备军果然信守承诺没有追赶,让韩遂觉得今年的秋风都不再萧瑟,反而多了几分柔暖。

可能这一切都在向着我啊。

“先安营扎寨,然后再与夏侯元让联系上,文子丰应该已经率众来迎接我等,诸公务必格外小心,莫要生事。”

韩遂说的格外小心的意思是尽量不要与夏侯惇的人发生冲突,众人都默默点头,先与泥阳城中卫戍的曹军接触,请他们帮忙联系夏侯惇。

可那些曹军士兵明显对韩遂提防太深,见韩遂率众过来,他们虽然不至于抵抗,却各自逃散藏匿,让韩遂不禁苦笑。

“这些人分明没有将我等当成自己人啊!”杨秋不满地嘟囔着。

韩遂倒是摇了摇头:

“无妨,过些日子见了夏侯元让就好了,我已经让人去送信,最多十日,就……”

话音未落,刚才去传令的士兵已经匆匆返回,信步奔到众人面前,沉声道:

“韩将军,夏侯将军就在泥阳城北,他已经设下酒宴,让属下来请韩将军饮宴,共同商议北地郡大事!”

“啊?”韩遂大吃一惊,“夏侯惇?他怎么可能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