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徐绩离开长安巡视地方州府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很多事开始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徐绩出行这一个月不到,已经废了三位府治大人,四位县令大人,其中还有两个被直接斩了。

军中已经有人开始不满,因为下边的人求上来,说徐绩确实太过分。

有人试探着请燕先生在陛下面前说一说这事,燕先生不管对谁,回答都是一样的一句话。

如果徐绩办的人该办,那我不敢在陛下面前乱说话,如果徐绩办的人不该办,他回来的时候陛下自然会有说法。

若是被人求的急了,燕先生大概也就多说上一句……若你觉得徐绩不公允,那等徐绩回来了,在陛下面前与他对峙。

如此一来,这徐绩乃是大宁第一权臣的事,传的也就越来越邪乎了。

李叱却似乎并不在意,下边的人再怎么不满,再怎么闹腾,御史台那边却一片安静。

这些往日里会揪着徐绩小辫子不放的御史大人们,这次整整齐齐的闭口不谈。

其实这足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徐绩办的事是合情合理。

御史台如果这个时候揪着徐绩不放的话,御史大人们自己都觉得不妥当,是犹如了他们的刚直名声。

初秋的时候,西疆那边送来奏折,说是西域诸国联合起来,请求大宁皇帝陛下准许他们来觐见。

与这份国书一同来的,还有厚厚的一份礼策,各国都要献给大宁皇帝陛下什么礼物,在这上边写的清清楚楚。

礼部的官员们看过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奏请陛下核准,是让他们来还是不让来。

不过礼部的官员们认为,应该还是让使臣们到长安来的好,天朝上国,当有天朝上国的风度。

礼部的奏折到了李叱手里,李叱看完了以后觉得也可行,西域诸国虽然烦人,个个都是狼子野心。

可大宁不能闭关锁国,和西域那边的贸易往来该怎么办还是要怎么办。

本来这奏折李叱都已经准备批了,忽然又想看看那礼单上的东西都有些什么。

这礼单实在是很厚,毕竟是数十国的事,那上边的字,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李叱看了几眼后忽然失去了兴趣,然后把礼部的奏折又拿过来,朱笔御批了两个字。

不准。

原来在冀州为官,且主持兴建了大兴城的重臣连夕雾连大人,如今便是礼部尚书。

听闻陛下不准之后,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连忙跑到东暖阁外边求进。

李叱让叶小千把连大人请进来,还亲手给连大人泡了茶。

“陛下……”

连夕雾小心翼翼的问:“西域诸国想来长安觐见陛下的事,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李叱笑道:“他们想来长安,无非是因为现在西疆城关封闭,他们没人可以做生意了,所以就冒出来这么个想法,说是来觐见,可其中存的小心思朕不喜欢。”

连夕雾俯身道:“陛下,臣着实没有看出来这国书上,有何不妥之处,臣请陛下明示,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臣也可以作警醒。”

李叱指了指那礼单说道:“国书能有什么问题,无非是堆砌一些辞藻拍朕的马屁而已,问题出在礼单上。”

连夕雾连忙把礼单又拿起来看,见他这般惶恐,李叱笑了。

“别看了,你看不出什么问题。”

李叱道:“你没有去过大兴城,所以这礼单上的恶心人的地方,你看不出。”

他坐下来后继续说道:“朕在大兴城前朝的皇宫里,见过一份这样的礼单,那是杨竞即位称帝的时候,西域诸国派遣使臣过来带着的礼单。”

李叱又指了指连夕雾手里那份:“不管是规格,还是数量,又或是所贡礼品的价值,都比杨竞即位要低了些,若说这不是西域那些小国的人故意为之,朕是不信的。”

连夕雾大惊,这事陛下说起来云淡风轻,可着实不是小事。

若不是陛下亲自看出来了,西域那边得到回复说可以来长安,他们或许会笑掉大牙。

会嘲笑大宁的皇帝陛下真不值钱,还不如前朝楚国的亡国皇帝呢。

连夕雾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俯身道:“臣着实不知有此不同,但臣有罪,臣既为礼部尚书,就该把此事查的更仔细些,臣没有去查前朝的有关记载,臣有玩忽懈怠之罪,请陛下责罚。”

说完就要跪下。

李叱连忙把他拉了起来:“朕说过了,你们都没有见过那份礼单,自然不明白其中区别,这事不怪你们。”

李叱笑道:“就按照朕的批复去办吧,西域那些冥顽不灵的小国在这样的事上都要耍心机,那就让他们在关外耍着吧,进大宁来就别想了。”

连夕雾俯身道:“臣遵旨,臣回去就给他们写回复。”

李叱道:“不用写那么多……”

他沉思片刻后笑着对连夕雾说道:“你就给他们回一句话,告诉他们朕说,他们不用来见朕,朕想他们的话,会去西域见他们的。”

这话把连夕雾给逗笑了,还不好直接笑出来,连忙俯身来掩饰了一下。

他从东暖阁告辞出来,才走了没多远,就看到燕先生抱着一摞奏折往东暖阁过来。

两个人见面,连夕雾向燕先生行礼,燕先生和他闲聊了几句。

连夕雾实在是难掩自己的惊讶和好奇,压低声音对燕先生说道:“陛下真神人也。”

燕先生不解,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连夕雾道:“陛下只在大兴城前朝皇宫里见过一次西域诸国进贡的礼单,就看出来这次送到咱们这的礼单不同,那么长的礼单,陛下这过目不忘的本领,着实令人钦佩。”

燕先生噗嗤一声就笑了,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陛下那可当然是过目不忘,当初在大兴城,陛下就是让人拿着这份礼单逐一核对,这些东西都值不少钱呢。”

“大兴城的皇宫被贼兵攻破过,其中不少东西都流落出去了,那些贼兵当然不会留着这些宝贝,而是低价都卖了出去。”

“陛下着人仔细去查这些东西的下落,长安城里的富户手中,确实有一部分,胆子小的直接就交出来了,胆子稍微大一些的,廷尉上门一问,也连忙如数交出。”

“当时咱们缺钱啊,缺军资,缺粮草,缺的东西太多了,陛下就把收缴回来的这些冬休,亲自鉴定了一遍,亲自逐一定价,又都拍卖给大兴城里的富户了。”

这事连夕雾还真不知道,听完了之后忍不住的抿嘴乐。

燕先生叹道:“打蜀州之前的军费,可有一部分就是这样来的,你说陛下过目不忘,那能往吗,多少钱都是陛下亲自定的……”

连夕雾笑道:“如此说来,陛下果真神人也。”

燕先生笑道:“西域人爱耍小心思,在这事都敢恶心人,你可不能把事办坏了,陛下不开心,那这事就要强硬起来。”

连夕雾道:“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提醒。”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分开,燕先生抱着一摞奏折进了东暖阁。

“陛下。”

见李叱正在给桌子上的野花浇水,燕先生轻轻叫了一声。

这野花还是上次他和陛下整理小圆子的时候,陛下说花儿都已经开了,这般摧残了不好,于是挖了下来栽进盆里,这两日那小花儿开的更艳了些。

“可是把臣累着了。”

燕先生笑道:“这一摞奏折,臣已经抱着来回走了三趟,腿都有些酸。”

李叱笑了起来:“先生看起来是真的累了,那外边看着的人,八成是看不出先生这是做戏。”

这些奏折都是李叱早已批复好的,只是为了做做样子,让外边的人看看燕先生有多狼狈。

李叱拿了剪刀,把那野花的枝叶修剪了一些:“宫里居然都有人胆子那么大给徐绩送消息,那朕就让他们也多跑几趟吧,他们跑起来可比先生累多了,毕竟徐绩已经走了那么远。”

燕先生道:“有些人可能就是拿了些银子,觉得银子比规矩重。”

李叱嗯了一声:“这戏先生还得演下去,朕也得演下去,而且还不是要演一天两天。”

他说到这,看向燕先生笑道:“等徐绩回来,先生就不必辛苦演戏了,可去冀州那边放松。”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叱示意燕先生靠近些。

燕先生连忙上前。

李叱压低声音说道:“还有个人在曹猎手里呢,徐绩应该一直都在找,这个人还得养着,回头先生就带去冀州吧。”

燕先生俯身:“臣知道了。”

李叱问:“最近陆重楼怎么样?”

燕先生道:“陛下其实不是想问陆重楼,是想问那些打陆重楼主意的人吧?”

李叱点了点头:“朕虽然想演戏,可有些戏,朕不容得出来,想动陆重楼的戏就给断了吧,断的仔细些。”

燕先生俯身:“臣去安排。”

李叱道:“让贾阮和甄艮他们去办,他们这段日子怕是也觉得无聊透顶了。”

燕先生笑起来:“他们来办这事,还显得有些大材小用了呢。”

李叱也笑:“对了,让余九龄也去万万,前两日还和朕说他无聊。”

燕先生压低声音问:“所以这事,办在暗地里?”

李叱道:“他们把事办在暗地里,当然要在暗地里办回去,难道他们还敢张扬?”

燕先生道:“臣明白了,那就按着他们的路子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