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头发梳得很整齐,还问宫人借了些头油,看起来油光水滑。
宣旨的太监来了。
他喜气洋洋地接旨。
我已走到庭院,他追上来:“娘娘……”
我停步。
他面色神秘,悄悄说:“臣有一个拿手绝活,您肯定喜欢,对您有好处……”
“什么绝活?”我问。
他环顾左右,又想了想,“嘘”了一声:“臣等做好了,送给您,给您一个惊喜!”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我刚问完,他却已经告退,走了。
他一路走一路说:“娘娘若是一时欢喜,又给臣一个天大的赏赐可怎么好呢,哎,都怪臣本事太多,藏也藏不住啊……”
陆良被封为国师后,赵玄郎将“天运台”赐给他住。
离福宁宫不远,可以随时来请脉。
他现在是宫中最体面的医官,又超于医官。
炙手可热。
连侍卫总管都巴结他。
他跟谁都愿意交好,唯独讨厌焦子辰。
焦子辰在宫中的太医院医治。有一回陆良偷偷往焦子辰的药里放虫子。被梅心发现,回来禀与我,我揪着陆良的耳朵骂一顿。
他非常委屈:“这个姓焦的打过臣,臣就不能报复吗……”
“做国师就应该有国师的心胸,你要再这样,就还回到太医院做九品医官!”我道。
他唬得连忙磕头,说着再也不敢了。
七月初六晚上,赵玄郎来披芳殿歇息。
刚坐下。
陆良在殿外求见。
赵玄郎让他进来。
他脸上堆满了笑,将一个小匣子举在头顶。
赵玄郎问:“陆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臣求见贤妃娘娘有事儿,那天,臣答应给贤妃娘娘的惊喜,已经准备好了!”
陆良说着,走近我,神秘莫测道:“贤妃娘娘,好东西来了!”
他将小匣子递给我。
我打开匣子,看到两颗圆圆的赤色药丸。
他道:“这是臣辛辛苦苦炼了三日的药!让娘娘您和陛下恩爱更甚!”
我已经猜到这药丸是什么了。
赵玄郎也猜到了是何物,道:“怎么,这是贤妃让你炼的?”
“这是臣给贤妃娘娘的惊喜。”陆良道。
“谁让你炼这东西了,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要你这份惊喜?”我斥道。
陆良慌不迭点头:“臣懂,臣懂,娘娘您是不好意思了……”
他等待着我的褒奖。
却被我拿厚厚的书籍敲了几下头。
“你是国师,不是江湖耍把式的,炼这个做甚!退下。”
他赶紧走了,在门口还说:“这实在是好东西啊娘娘,绝好的东西,您和陛下试了便知道了……”
我与赵玄郎对视,有点尴尬。
我与赵玄郎许久没有床笫之事了。
先是因为我怀着荣庆。
后是因为他旧伤复发,身体一直不太好。
我与他和衣而卧,相拥而眠,像老夫老妻。
乍然陆大夫送了情药来,他或许以为我对此有不满了。
第一次到人间,我是那么迫切地要睡他,不惜耍尽百宝。
我难堪地解释道:“呃,这个不是我要他弄的,这个陆良,自以为是……”
赵玄郎大笑着摆手:“你不用解释……”
“喂,你不相信?”我伸手要打他。
赵玄郎握住我的手。
梅心带着宫人们退下,掩了门。
帷幔放下来。
一室的温存。
这一晚,我们没有用陆大夫的药。
赵玄郎年岁已近半百。
经过一场大病,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他最不愿面对的,是自己的力不从心。
他起身,想去拿陆良送来的药。我拦住他:“睡吧。”
药是伤身的。
我不想他早早结束这一生。他是开国君主。有许多事没做完。他自己也不放心早早离开。
我吹灭了烛。
黑暗里,他叹了口气:“你失望吗?”
“没有。”
“老去真可怕。”他道。
世人都怕衰老。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之一的宋太祖也不例外。
“没什么的,老年夫妻,也可以温馨缱绻。”我道。
他起身,在月光下坐了好久。
我们在一起过了那么多道关,现在要过的是他的晚年关。
许多皇帝都是从晚年开始糊涂,犯错。英明伟大如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都是如此。我希望赵玄郎和他们不一样。
德芳的毒已经全然好了。
能下地走路了。
七月七,乞巧节,德芳带着太子妃的金袍、金冠、金册宝,去了焦府。
焦府的大门、角门皆紧闭着。
德芳叩门许久,无人开。
绣花出来叩头:“太子殿下,我们小姐说,您已经休了妻,她现在不是太子妃了,不能回东宫。”
德芳喊:“表姐,表姐,我没有休妻,你见见我啊……”
“太子殿下,得罪了。”绣花进去,关了门。
德芳等了一天,没见到焦玉儿。
翌日,又去放风筝,风筝上写了长长的信函,飞进焦府。
焦玉儿没有看,又命人将风筝丢出来。
德芳焦急不已。
特别是知道了焦玉儿命焦子辰来保护他,德芳心中越发愧痛。
陆良最擅逢迎,知道太子殿下吃了瘪,连忙给德芳出了个主意,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德芳问:“这行吗?”
“肯定行。”陆良拍着胸脯。
于是,陆良前往焦府。
一本正经地报丧。
说太子殿下中毒太深,已入心肺,回天乏术,加之来焦府屡屡受挫,雪上加霜,今日午时,薨了,东宫正在治丧。
绣花一听,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告诉焦玉儿。
焦玉儿正在院子里栽花,满手的泥,什么也顾不上问,骑上马,直奔东宫。
东宫的正殿里,果然放了口棺材。
焦玉儿一看,踉踉跄跄走过去,悲不能抑,趴在棺材上大恸不止:“德芳,德芳……一朝分离,怎知你天命不永。如此,我只能随你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