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幽幽如兰,心如芷水,空谷幽香。
手持拂尘,面孔如玉,看上去永远温润平和的仙人,害了破军星。
他因此被打入轮回道,成为肉体凡胎,受一世背叛之苦。
在行刑前,他终是不忍见我殉情而去,告诉我解救之法。
那一味药,最后的药引,是我的心。
我央他挖去了我的心。
白玉殿的铜炉里,萦绕着凄迷的丹香。
失了心的我,也失了孩子,瘫倒在铜炉边。他怆然与我告别。
“颜萝,哪怕他死了,你依然不肯选择我,哪怕一霎。”
“颜萝,我原本想做你孩子的父亲,我原本想给你安稳的生活,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可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是你告发了我,对不对?这件事,除了你,没有旁人知晓。我想恨你,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你没了心,会忘了他,对不对?如果我们还有机会相遇,你与我都是全新的,你会不会爱上我?我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竭尽全力得到你的。我不甘心,彻彻底底地输给他。”
“颜萝,我不后悔那日涉过忘川,遇见你。草色新雨中,松声晚窗里。我永远等待你。”
他衣袂飘飘,被天兵押走,一步一回头。
忆起这些事,看着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他,我落了到人间的第三滴眼泪。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我到人间采心,与他再度相遇,这注定了悲伤的结局。
“前世,我没有告发你。我本来想自己杀了你,可天兵忽至。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的。”
柴荣听了我的话,嘴角有微微的笑意:“这是我这些日子听到最高兴的事了。”
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其实,我想告诉他,曾经我一直都觉得白玉殿炼药的仙人哥哥是温暖的人,白玉殿是温暖的去处。后面发生的种种,非我所想,非我所愿。
无边无际的旷野,起了雾。
“我带你回大营。或许,还有救。”
我重新背起他,在大雾中奔跑。
“没救了,我知道的……”柴荣在我背上轻声道。
大雾如烟如涛,拉不开,扯不碎,将我们的面庞都笼罩得湿漉漉的。
柴荣似下定决心般,对我道:“兰因,我已近弥留,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你要相信我的话。”
“你说。”
“赵玄郎救驾有功,可以让宗训给他高位,无限的尊荣,封异姓王都可,但你千万莫要让他走那一步,造反,登基,做皇帝。他如果做皇帝,会有大灾,将来会死于非命。你若想,若想与他长相厮守,莫要让他做皇帝……”
柴荣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凝重。
“兰因,我并非私心,人即将踏入荒冢,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我,我,我是真的不愿让你难过……”他急切地说着,伤口处因为咳嗽又涌出大股的鲜血。
直到听到我说出一句“我记下了”,他才平静下来,趴在我肩头,昏睡过去。
他的话,让我沉思了一路。
这次跟青桃过来北境,我只是想救赵玄郎。至于做皇帝,我从来都不赞同青桃的主意。
我绝不允许赵玄郎与肉团团反目。
终于奔到了大营,守卫见柴荣受伤,立即通禀将领。整个大营都惊动了。
柴荣的箭伤,在心脉上。
箭拔出之时,血似决了堤。
军医用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将血止住。
躺在军榻上的柴荣,单薄如纸,苍白如雪。
全军上下,仿佛天塌了一般。低低的呜咽声,千回百转,绕着大营。
就在这时,赵玄郎和禁军各将领赶来了。
赵玄郎在帐外道:“回禀主上,臣率石守信等将士,奋力厮杀,终将谋逆乱军剿灭,听候主上发落!”
留守在大营的几位大将不知今夜发生了何事,见本来被捆住的赵玄郎逃脱,愤怒地想要拿下他。
柴荣挣扎着,喝道:“住手,让他进帐!朕有旨意要宣。”
众人全都跪下。
赵玄郎迈步进帐,跪在榻前。
柴荣强撑着,想要起身,几次都起不来,军医上前去扶,柴荣捂住胸口,喘着气:“朕大限将至,明日……明日,契丹听说此事,定会,定会派重兵来攻,朝廷生死存亡,尔等要齐心协力,共抗外敌,渡过这一关。赵卿,你今夜平叛有功,朕命你为主帅,一定,一定要,要把契丹挡住……”
赵玄郎叩首,道:“臣领命,必肝脑涂地,抵御外敌,保护河山,万死不辞!”
“复赵玄郎禁军统领、殿前都检点之职,另加封都虞侯,太子太保。朕大去之后,军国大事,太子柴宗训,尽托于赵卿。”
柴荣的面色竟有了些许红润,清晰完整地念出这道旨意,似回光返照一般。
他果真给了赵玄郎无限的尊荣。这是他此时能做的,唯一能让赵玄郎不反的筹谋。
最后的最后,他的双眼看向我,带着最初的温柔。
他捂在胸口的手,缓缓垂下。
军医哭出声来:“主上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