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么办,怎么办,圣女她这几日根本不吃东西,现在就是连药也喂不进去了,呜呜呜…”
我听到季芸进来的声音,她一来,合欢就像是找到了救兵一般,哭得比以往都要大声。
“无忧,我知你心里怨恨我们,可是身体是自己的,你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不是我不想回话,是我真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艰难地扭头看向季芸,想告诉她不要哭,我只是要去找慕珩了。
可是我根本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眼底的红意越来越浓。
她端过合欢手里的药碗,想要喂我,可我的嘴巴如同被铁水焊死了一般,药汤顺着额角都留在了枕头上。
她又慌忙拿过帕子替我擦拭,豆大的泪珠落在了我的脸上,滚烫。
后来,我看到好多人进进出出,就像那一日在大营中那样。
是我快要死了吗?
我听见有人在哭,我好像也听见了秦桑的话,我想奋力睁开双眼,可是我觉得眼皮沉重得很,根本睁不开。
又过了一日,我突然觉得身体里的力量回来了,我可以睁开双眼,甚至我可以起身下地,是回光返照么?
我甚至有些觉得开心,终于熬到头了啊。
起身走到了梳妆台旁,却险些被我自己的样子吓一跳。
脸颊凹陷,双目无神,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我怕到了另一个世界,慕珩会认不出我,便疯狂地将所有的香粉扑在了脸上,希望这样的我气色会好一些。
“合欢?合欢?”
我尝试叫她的名字,合欢很快就跑了进来,看到我的样子吃了一惊,但很快泪水又蓄了起来,她应该是知道我时日无多了吧。
“慕珩送我的那并蒂桃花簪,在哪里?我想戴着。”
我觉得,或者这枚簪子,能让慕珩一眼认出我。
合欢没有说话,可是当她把那小小的盒子递到我面前时,已然泣不成声。
她哽咽这说替我带上,又哽咽着说,我这头发以前会像银母一样闪烁银色的光芒,可现在那光没有了,似乎更加透白了些。
我看着镜子浅浅笑了,样子却有些吓人。
原来银发也会有变成白发的一日啊。
合欢帮我收拾好后,我觉得有些累了,又想躺回去,可每走两步,又觉得仿佛看到了慕珩。
他穿着藏蓝色绣着明黄山茶花的锦袍,脸上的笑让我如沐春风,清俊明朗。他朝我伸出手,又唤我的名字。
我也跟着笑,朝他伸出手。
背后又突然响起合欢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我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此刻,我想跟着慕珩走。
印象里我到了一处世外桃源,我看到了慕珩在劈柴烧饭,那木屋之上炊烟袅袅,我眉目温柔朝着他走过去,却突然被跑出来的小娃娃抱住了双腿。
那娃娃喊我娘亲,我抱起了他,软乎乎的小脸,眉目像极了慕珩,突然慕珩又说,禾儿,今天我们吃娘亲最爱的红烧鱼,好不好。
我也想说好,可是画面又突然跳转了。
四周白雾笼起,我只觉得有人站在那里,等看清楚容貌,原来是慕冥渊。
他质问我,为何他见到了慕珩,他说是不是我害死了他。
我疯狂摇头,我说不是我,不是我…
可就当我内心的惊恐无限放大之时,眼前又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我看到火光中有人朝我大声喊叫。
说忧儿,快走,要记得替父皇母后报仇!
我的心又毫无征兆地痛起来,浑身颤抖,如坠冰窖。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哈哈哈哈,没有人,没有人能跟我斗!”
耳边又响起慕辰的声音,我看到他怨毒而张牙舞爪的脸,我拼命想逃,可天下之大,无论我怎么走,方寸之地,慕辰的身影永远出现在我面前…
再后来,我看到了沈舒怡,看到了黛儿,甚至又重回了万蛊窟,重回了月虹楼,所有经历的一生在这场如同梦境一般的真实里都重新上演了一遍。
我不想再回忆和经历的,头一次的,我从没有这般希望过自己可以醒来…
迷蒙之中,我感觉有万千万千的虫子将我团团围了起来,有梦蝶,有鼠妇也有金蚕。
我竟从未见过这般耀眼夺目的金蚕,可他们为什么回来。
是因为蛊母么?
是啊,我要死了,蛊母也会随着消失的,所以他们是来悼念么?
想着,我的身体突然开始热了起来,那种热将我原本已经冰封的心解冻了出来,我感觉我的心在一点一点回到胸腔里,直到我感受到他有力的在挑着…
“醒了!醒了!”
什么醒了?
我如同梦醒一般睁开眼,入目是白云蓝天,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可一回头,眼前的一切又让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我身上穿着圣女的服饰,此刻正躺在祭台上,秦桑站在了一边,脸上画着我看不懂的图腾。
而祭台下,跪着所有西疆人。
“忧儿,你终于,终于醒了,忧儿,你知你这样做多么伤舅舅的心吗?是要逼着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求圣女,活着!”
“求圣女,为西疆活着!”
“为西疆活着!”
当这一声声的呼喊传进我的耳朵,如同擂鼓一般敲打震撼着我的躯体。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这么多人不希望我死,原来一心求死也是这般万难的事情,是这般不负责任的事情。
那日之后,我第一次主动决定要吃东西,第一次告诉合欢把药碗给我。
合欢喜极而泣。
我望着窗外苦笑,活着,真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情啊。
也许是因那日看到秦桑的满头白发时,不仅是心,连我的眼睛,呼吸都是痛的,我从来不知,我的冲动竟是如此不孝…
也许是因那日听到西疆人声浪齐天求我活着的话时,我才幡然醒悟,是我当初大言不惭说要替娘亲守护好西疆的啊!死了,或许真的无颜面见爹娘。
也许是因睁开眼的前一瞬,我又看到了慕珩,他说:
阿忧,要活着,我喜欢看你向阳而生的样子。
这世间,有亲人挂怀,有不得不为的责任,还有亡人的希冀,我或许,真的不能死。
死了一了百了,可何尝又不是给活着的人留下了一堆麻烦…
“阿珩,再等我几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的等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