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位铁匠的技术,可以说是登峰造极。

开炉锻造的那一日,合欢说几乎所有西疆的族人都去围观了。秦长老更是看得目不转睛,直到天黑嘴里都一直重复着一句“妙啊!”

我听着,有些忍俊不禁。

铁器,当然是好东西,等他们真正用起来的时候,那就是该感叹妙不可言了!

但慕冥渊还是留了一手。

我原本以为借来的铁匠迟早有还回去的时候,便想借机让季芸把他们的妻儿接来,可不成想,该给的承诺都送出去了,却连天佑城的门都没出去。

慕冥渊早就把这俩铁匠妻儿的画像姓名登记造册!不允许离开天佑城半步!

好好好!

“圣女,这可是宁王专程送过来的葡萄,你不吃也别糟践吖。”

合欢折起来季芸的信,递给了我帕子,擦拭我手上捻碎的葡萄汁子。

不过慕冥渊和我玩了这一手阴的,我也得还回去一手。在我的受益下,合欢很快写好了给季芸的回信。

接下来,就是坐等我要的人来了。

当秦桑安排去和铁匠学手艺的人,已经能有模有样锻造出长剑时,除夕也即将临近,四周都变得热闹起来。

这几日,圣塔前的空地上被占用来做了年货的集市,原本合欢拉着我来是想采买的,可合欢说了句去看看有没有鱼,就再也没回来。

因为眼睛的缘故,我没敢动,只是眸子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可谁知,在别人眼里,我成了这也不成,那也不行,或许是怕我买不到称心的东西?我的手上突然一沉。

“圣女,这是我家那口子新烧的腊肉,让合欢那丫头烧给你吃!”

我不知道是谁,听声音估摸是前街巷子的王姨?

“诶,圣女,还有我这个,昨儿刚打的年糕,过年了,秦长老爱吃!”

谢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觉得手里又是一沉。

合欢这丫头,难不成这鱼要现从灵河里捞?

就在我不确定脸上的笑要不要收一收,以及还会不会再收到一些东西时,手上又突然一轻。

“合欢?”我问。

“你那小丫头,早被长竹的果糕拐走了!”慕珩言语中带着笑意。

我撇了撇嘴,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

“阿忧,这么多东西,你可吃得完?”慕珩的话里依旧是慢慢的笑意。

“吃不完也不给你!”

“放心,我不和你抢。”

我有模有样地白了慕珩一眼,“你怎么来了?不应该要赶回去天佑过年吗?”

“车马已经在城外了,走之前来看看你。”

我“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

“元宵南城有灯会,我会回来。”

我眨了眨眼睛,其实慕珩也不必和我说这些的,但就是莫名其妙的,想想这么久不见他心中有一丝怅然,或许真的是最近见得太频繁,习惯了吧。

“那,一路顺风?”

慕珩没有说话。

“王爷,我们该走了!”长竹不知在哪里远远喊了一声,我催促慕珩,快些回去。

“新年礼物,照顾好自己。”

我还没反应过来,慕珩便往我手里塞了个盒子。

“宁王…吖,这都是啥?”

听见合欢的声音,我直接喊了一声,“合欢!你买的鱼呢?”。

“等会儿,圣女,宁王给我塞了一堆年货,太沉了!鱼咱就别吃了!我先放回去再来接你!”

我扶额,陷入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太纵着这丫头了…

眼瞅着就到了除夕,于我来讲,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可惜,季芸没有回来。

合欢在,年夜饭倒也是吃的闹腾,全程下来,我都笑着,感受着这份欢腾的美好,于我来说,真的太难得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感受这样的一份的温情。

“忧儿,在想什么?”

“舅舅,你们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真好。”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忧儿不再是一个人了。”

都过去了吗?

我突然有些后怕起来,以前自己不论做什么,因着没有牵挂和软肋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后果,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儿。

可现在,有秦桑、有季芸、有合欢,还有整个西疆。

很多事情,我不得不去谋划,去三思,去想两全其美的办法。甚至有时候觉得,这仇就非报不可吗?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可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又太过于扑朔迷离,但又无比清晰地都和沈家和慕辰有关系,不论是对真相的探求还是与天佑难以放弃的较量,我都说服不了自己放弃。

“舅舅,你有因为母后痛恨过天佑吗?”

秦桑轻声叹了口气。

“恨过,但更恨的是阿蘭死后姓顾的对西疆所做的一切。”

我有些不理解,“那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比起悬殊的抗衡,更好地活下去,对于西疆来说更重要。”

更好地活下去吗?

类似的话,慕珩似乎也和我讲过,我记得他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此刻我有些动摇,不仅仅是因为此刻的安逸,更因为此刻的天下无战事,若我真的想做些什么,想对抗谁,又何尝不是新的一番血雨腥风?

但直到合欢拿给我季芸寄回来的信,这短暂的动摇,又很快被我忘在了脑后。

信中,季芸说我要的人已备妥,年后便会赶往西疆。

我摩挲着手中慕珩前些日子给的盒子,合欢告诉我是一支顶好沉香木打磨的簪子,簪头嵌着淡粉色琉璃制的并蒂桃花,小巧晶莹。

合欢还说,盒子里还有一张小字,我问她写了什么。

但合欢却语气夹酸。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赠、无、忧~”

“诶哟,圣女,这是哪个娇俏的郎君给你的呀,是不是宁王?”

我大方赏了合欢一记白眼,连带着秦桑,他们都忍不住笑话我。

秦桑说这簪子做工有些生疏,一看就是第一次照葫芦画瓢做的,不过倒也算精致。

我想起那日天佑城门外自己说的话,我说,西疆的女子要的都是头一份的礼物。

让合欢把簪子收起来后,我又一次将自己有些妄念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让季芸找的人,是收钱办事的死士。而这一类人,大多是犯下极刑大赦又身无去处的罪犯,但往往身手了得,我需要他们,成为我的将,为我带出一支西疆的兵。

但往好的说,西疆需要自卫,可往大的说,私自囤兵,即便是作为南城的宁王,于慕珩,都几乎是注定要生出嫌隙的。

但身在帝王家,我又哪里知道慕珩这接近西疆,甚至接近我,不是带着一身天佑的伪装?

不是慕冥渊另一番治国之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