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封沈家?”

看着季芸和慕珩一脸镇定自若,我便知道这件事情几乎已板上钉钉。

只是没有想到,慕冥渊真的会做到这个份上。

“囚禁西疆圣女这件事情证据确凿,根本容不得他辩驳解释,查封算是轻的。”

这句话说完,季芸又转头看向坐在廊亭一侧的我。

“可惜,沈万金把这件事情认了下来,皇后,还在那个位置上。”

我低头沉思,因着身份的特殊,不论是从哪方面考虑,这次绑架,站在臣子的角度,都是万死难辞其咎的。

若说越俎代庖,那便是说慕冥渊对西疆早已觊觎,只是假他人之手,成吞并之心。

若说行商贾之制衡,那便是打了整个天佑的脸,慕冥渊必须给西疆一个说法。

怎么看,都是沈家自食恶果。

可父母之爱子,若沈舒怡担下这罪名,那对她的口诛笔伐必然不绝于耳,不论是出于压力还是什么,往严重的说,甚至都有可能废后。

这个时代下的女子,又是一朝皇后,无疑是钉在了耻辱柱子上。

这一层面讲,或许沈万金是个好父亲。

我望着丞相府那一池子落败的夏莲,枯枝残叶,可即便是这一池的萧瑟,只要这根还在池水里,来年暑夏,不依旧是一池的菡萏碧波么?

想到这,我又露出了有些嗤之以鼻的笑。

沈舒怡刚刚诞下皇子,又是慕冥渊唯一的儿子,属于沈家滔天的富贵指日可待。只要沈舒怡一日还是皇后,那沈家便不会被历史抹去,便永远在这天佑的王府世家里拥有一席之地。

苦心经营了两个朝代的利益,只要希望还在,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沈万金倒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舍他一个,保全一家。

“沈家树大招风,如今是树倒猢狲散,除了这件事情,其他事上参的也不少,这次,怕真是无力回天。”

慕珩站在风口的位置,秋风带着微薄的凉意,吹动他的衣袖与头发。随风而起的,也有他脸上的那一抹忧虑愁容。

“这件事,可还有其他顾虑?”

我这一问,连带着季芸的目光也看向了慕珩。

“二哥谋划得极好,即便知道这件事情与他脱不了干系,但所有线索最终无一不落在沈家。明面上,我们确实动不了他。而且,如果宋序信中说得不错,恐怕二哥此刻,已经在北域大营。”

“借刀杀人,又金蝉脱壳,慕珩,你这二哥倒真是好手段。”

原以为沈家就是最后的终结,没想到,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这一切的背后,竟还有慕辰这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存在。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新帝登基,成王自请为庶民之时,无相楼曾派人暗中调查过,并没有任何异常。”

季芸的眼角染了一层疑虑,连带着眉梢也团了起来。

“阿姐,可他做了沈家的幕僚啊。当时我去沈家的时候,宋序也说,四处都有暗卫,若有些消息,是他不想让我们听的,或者说是他只想让我们听的,我们又怎会知道?”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或许一开始,慕辰就是始作俑者。

若皇帝儿子太多,那权力之争便永远是史书上的常客。

只不过有些人大智若愚,有些人愚不可及。

慕辰,或许从知道顾远称帝那时候起,就已经成为了前者。可惜,他非嫡非长非贤,又无兵权,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便真是应了他的那一句,来日方长。

“其实当年父皇最喜爱的儿子是二哥,因他母妃是父皇当时最爱的人。或许,若不是皇兄战功赫赫,手握铁骑兵权,又得朝堂百官拥护,这个皇帝很可能就是二哥了。”

慕珩的话,让我有些咋舌。

“我倒更希望这皇帝是你大哥,如果真让慕辰那个浪**公子执掌了生杀大权,这天下怕是又要纷争迭起了。”

“我记得以前成王不是这个样子的,小时候父亲也带我去过慕家,就是顾家府上,当时的成王可是丝毫不比当今圣上差的。”

季芸单手撑着脑袋,表情似乎是在回忆着往事。

我印象里的慕冥渊一直都是极为优秀的,要不然慕珩也不会青出于蓝。

可是若慕辰都能与之媲美,那我觉得这倒真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了。

藏巧于拙的人,心思是何等的缜密。

“那现在,可有下一步的计划?”

我又看向了慕珩。

“沈家所犯之罪,是诛九族之罪,但这么多年,沈家的关系网早已渗透到了朝廷官员,这个九族诛谁不诛谁,能不能连根拔起,尚未可知。”

“不过,凡是关于此事的折子,皇兄已下令无需再奏。”

“无需再奏?可是…”

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我怕慕珩和季芸会觉得是我多想。

慕冥渊这一举动,几乎是力排众议。

可是他登基都不过才两年有余,我实在不敢想这背后他需要顶着的压力,以及他这样做的初衷。

或许只是因为沈家于他,也本就一个威胁。

帝王的猜忌,让这件事情形成了一个契机,一个彻底铲除这个威胁的契机。

于我,并没有什么大的关联。

不论是我,还是西疆,本来也就只是他棋盘的一枚棋子,不是么?

只是我没想到,慕冥渊在此事上做的决绝彻底。

天佑城内,除了外嫁的沈家女子,几乎所有的男丁,甚至说旁系三代,都死得干脆利索。

可是他却独独没有杀沈万金,而是判了流放。

圣旨下达的那一日,季芸告诉我,慕冥渊让卫七持剑上了朝堂,他说但凡有反对者的,便把性命留在这金殿上。也算以命死谏,可落一个千古流芳。

季芸说,当时朝堂所有人,连一个喘粗气的都没有。

除此以外,她还告诉我,沈舒怡在御书房前,抱着她那都还没百日的儿子,跪了整整三日,祈求慕冥渊看在孩子的份上饶她父亲一命。

那婴儿的啼哭就连卫七,都忍不住劝起了慕冥渊。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即便是他再不喜,再不愿这个孩子的存在,可身为人父,那日日夜夜啼哭声,还是揪痛了慕冥渊的心,触及了他早已封锁起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