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不知名新郎与景家不知名新娘的婚宴,在正常举行着……
这对忐忑不安的新人看着酒席上的一众高层,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李元则随着景家老祖一路往这建筑群深处走去,前院早已甩远,后院也已过去,现在似是进入了景家的修炼之地。
在绕过了几片看似很是不凡的灵田后,李元只感脚下的泥土里开始弥散一种强烈的引动血液的气息。
他的血气开始得到浸润滋补,只是走了十几步路,便好似吃了一口六品妖兽肉似的。可以想象,住在这里的人哪怕只是躺着,都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吃肉,而且还是极易消化、且不必担忧饱腹的肉。
换句话说,住在这儿的绝大部分人只要考虑如何修炼,而根本无需去管肉的问题。
景白蔻察言观色,笑道:“三重门后合有一处四品肉田,两处五品肉田,三处六品肉田,而我崔家便建在一处五品肉田附近,可谓是独占此地……
同时,四品肉田的一道血渠也流经我崔家附近,故而在此间修行,便只是闻闻空气,妖兽肉都能省下不少。
不是老夫自夸,此间除了四品肉田之上的白竹吊钟楼之外,便是最好的修炼之地了,就连姑家都比不上老夫这儿。”
“白竹吊钟楼?”
李元下意识地问了句。
“哈哈,便是神木殿的核心所在,乃是一处由地形,灵木,肉田完美融合的悬空之楼,李师一定得去看看。
那楼也是殿主修行场所。
李师,你儿子也住那儿呢。”
李元点点头,他感受着周边的氛围,越走便越是为此处的血气所惊,他心中不禁暗凛,要知道当初在山宝县便只是七品肉就已经足以让一群人去拼命了,而六品肉便是他也花费了很多力气这才搞到,便是现在购买六品肉也得花费极多血金,毕竟……六品肉也不是吃一天两天,而是需得吃上十数年之久,这才有可能达到圆满境界。
若是一个大家族里存在着两位六品,这一天天想着的怕不是就只剩下怎么赚血金了,至少绕不开这个大开支。
这还只是说了六品,若是再加上那许许多多的七品,除非家里有田,否则还不知道要开销多少放在买肉上呢。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景家只是住在这儿,便已经省掉了一大笔巨额费用。
李元完全可以想象,在这般的家族里,哪怕天赋再差的人,只要时间足够,都可以轻轻松松地达到七品层次。
这真是:赚得多,不如住的好啊……在小地方哪怕赚再多钱,也不如在这种得天独厚的地方有间小茅草屋……
今后他若是想在云山道发展势力,也绕不开这般的高品次肉田。
阴阳相生,越是高品次的肉田附近,便会存在越是恐怖的鬼域,相反亦然。
这么想想,天子和莲教那群人,可真是走在时代前列。
只不过,天下兴亡,苦的……都是无辜的苍生。
可话说回来,既然崔花阴能猜到,没道理这些大势力的高层猜不到,那么……他们会如何应对呢?
卷不过,就加入?
可缺乏行骸,这终究是短板。
那……他们会如何做?
还是说,武者行骸,终究会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共存期?
诸多念头闪过,在外看来便好似是呆了一下,李元朝旁拱手,故作羞赧地笑道:“李某从边角小县来的,没见过这般场面,让老祖见笑了。”
景白蔻儒雅地笑道:“这般的地方,李师喜不喜欢?”
李元也没其他选择,直接笑道:“天下哪有修炼之士会不喜欢这儿。”
景白蔻神秘地笑笑,然后忽地指着远处一个独栋宅院道:“那里地形可好?
走,李师,我们顺路过去看看。”
李元应了声,走过去,扫视四周,却见一座雅致的宅院坐落在一片米白色的花海边缘,这般场景令人想到童话中诸如“花园里的小屋子”之类的场景。
他又深吸了口气,赞道:“幽静安逸,且四周不知种了什么灵花,入夜竟有一股冷香,恰好中和了肉田本身的血气,使得空气无比清新……可似乎又未曾削减肉田功效,反倒是……”
他细细吸了口气道:“效果增强了。”
两人正说着话,李元忽地心有所感,微微侧头之间,却见景家之外的远方,血气如硝烟狼火昂昂而起,太阳边圈般的刺目之红,使得雾气和空气都扭曲,这是极热极阳的气息……
而血气升起之地,赫然也在三重门内。
李元瞳孔不由紧缩。
景白蔻顺着他视线看了看,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道:“李师,我们继续去看往生妖花。”
李元也没问,应了声:“好。”
片刻后,李元“见”到了“被关押的往生妖花”。
那是被存放在一个水晶盒子里的“标本”。
整个儿处于一种扁平的、脱水的状态。
可是,与寻常标本的那种干枯、泛黄不同的是,这多花依然红艳,这种色泽好似在提醒着观花之人……它还活着。
便如冻僵在冰窟里、亦或是浸泡在烈酒里的蛇,或许它会趁你不注意时给你致命一击。
景白蔻道:“这便是往生花妖,看着极具迷惑力,就好似普通的花一样,可只要你将这压扁它的水晶盒子打开,它就会迅速吸收空气里的水……”
他扫了扫花妖的根须,道:“然后,拔腿就跑。”
“再后,若是它碰到了土壤,就会快速抛洒花种,开始繁殖,若是不加处理,没多久,这里就里就会成为往生花海。”
“李师,你看他的花瓣,这花瓣拥有着可怕的粘性,若是你不小心碰到它,就会被它粘住,继而它会致幻……
你若是不能飞,又未曾在最初便全力爆发着撤离,便会被越来越多的花粘住,继而在幻梦中倒在花海里,成为它的养分。”
“这东西,凡火是烧不动的,反倒是会传播致幻毒素。
真要烧,得那铸兵专用的兽骨碳。
可哪有那么多兽骨碳能来烧这东西?”
景白蔻娓娓道来。
李元奇道:“那当初,是怎么捉住它的?”
景白蔻道:“用毒,但却是能够毒倒六品的毒素才行……
而这种花妖只有本体能跑,其余繁衍出来的花都不行。
它终究是妖,缺了脑子,被毒素一吓,就拔腿跑了,然后老夫便从空中施展手段,将它逮住了。
要不是它傻,还真不知道要花多少手段才行……”
“原来如此……”李元点点头。
他算是看出了这花妖的价值。
简单来说,就是“划分地形”。
固然,这花妖划分出来的地形无法阻拦“五品及以上的强者”,但对于六品,七品,甚至是绝大部分行骸都起到了可怕的隔离作用。
可以说,若是这神木殿有人能掌控“往生花妖”,便是什么都不做,只让神木殿周边围满这花,那莲教五品以下的人,以及诸多行骸就都废了,在攻城战里几乎无法起到作用。
若是用这般的花封堵某个峡谷,那敌人就不得不绕道而行……
这是“高端战无用,但极具战略价值”的妖兽。
李元忽地问道:“老祖,一个时辰能散多少种子出去?”
景白蔻道:“四粒种子。
但是,种子落地后,只需一个时辰,就可以成花,然后又形成新的种子。
新的种子会继续播种下去,长出新的花,周而复始……”
李元:……
他可不会傻乎乎的认为,一个时辰就四朵花,两个时辰不过十六朵,有什么可怕的。
要知道,若是毫无阻力,且成长顺利,那么一天下来,理论上就会生出四的十二次方朵往生花。
这要上千万朵了吧?
若是两天下来,岂不是四的二十四次方朵往生花?
开什么玩笑?
他纠正了下想法,这不单单是什么“战略价值颇高”的妖兽,而是……“屠城圣器”。
只要他在一座城市里种下一朵这种小小的花,只要一天时间,这城市怕不是就要变成地狱了。
“繁衍有限制吗?”李元问。
景白蔻道:“这种花喜阴暗潮湿,若是在干燥的砂砾地,或是烈阳暴晒之下,繁衍速度就会极慢……
同时,这花妖本身性格应该是属于愚蠢和温顺类的,因为当初我们寻到它的时候,它居然只在一个阴暗峡谷里,而没有长出去,就因为外面阳光比较大,它懒得出去。”
李元又问:“有没有尝试用妖兽肉喂过它?”
景白蔻道:“没有,因为这可能导致未知变化。所以,我们一直在等一个驯妖师。
李师,我神木殿里是有驯服植物类妖兽法门的,只是此类法门极其难学。
空有技能,但一些专门挑选出来学习此法的弟子,却只得了皮毛……
此番,李师既然展露出了如此的才华,门中此法必然也会给你翻阅。
待到李师学成,这六品的往生花妖,便是给你了。”
两人正说着,却忽地又将门外远处红光大作,喜庆的夜色被一股充满杀戮的极阳血气染红,而显得扭曲起来,遥遥望去,好似诸多猩红的章鱼触手昂昂朝天,不时扭动。
明月之下,一道超然于这内城之上的身影如光掠至,停落在景家大院,宛如不撼山岳,静镇于此。
而随着这身影的到来,又有数道身影飞至。
李元看了一眼景白蔻。
景白蔻快速走了出去。
李元紧随其后。
待来到那身影飞落之地,却见之前青瀚城正负手立在院中,他脚下还有个昏迷不醒的黑袍赤纹女子。
此时的青瀚城,周身气息格外恐怖,原本束扎得体的头发早已散落于外,其上还流淌着烈焰般的红芒,红芒里,他那张原本满是正气的脸越发显出一种狂霸的气魄。
李元只是站在此间,都感到自己恍如一条在惊涛骇浪里摇摇晃晃的小船。
青瀚城环视周边各家老祖道:“本座要闭关数日,至于柳家……六品以上全部收监,严加审讯,六品之下的先控制住,待我出关后再说。”
说罢,他又看向李元道:“李师,婚宴吃的开心。
待本座出关,还有话要对你说。”
李元恭敬道:“是。”
青瀚城再不多言,他好似一秒都不欲多留,转身飞速往内城核心区域而去。
……
老祖们处理柳家的事去了。
这大战才起了半年,神木殿八大家族灭了一个,叛了一个。
原本个个儿“老奸巨猾”的老祖们顿时都变得凝重起来。
活了这么久,“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都是知道的……
内斗归内斗,这大敌当前,剩下的六位老祖不会傻的继续斗下去。
可这……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契机。
李元则是回到酒席,悄悄坐回自家娘子身边。
崔花阴筷子放着,根本没吃几口菜,而她身侧的女眷是崔家家主的大夫人,两人似也没什么交流。
崔花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
两人静静坐着,看着不远处的新郎新娘诚惶诚恐地到处敬酒。
李元快速干了些饭,这“优雅”的吃姿让崔花阴下意识地抛来嫌弃的小眼神。
李元也没管自家娘子。
他和崔花阴都成婚三年了,崔花阴的“娘娘病”他早已摸透了。
穿越前他看过一部电视,崔花阴与其中一部里那“万福金安的华妃娘娘”颇有几分相似。
虽说会时常抛来嫌弃的眼神,但日子久了,这反倒会增加夫妻床榻上的趣味。
此时的李元大脑在飞速转动着,回想着今晚经历的事。
可他的信息太少,只看到门主揪出了个叛徒,可对其他的事却知之甚少……
社会动**之于人,便如自然变化之于野兽,若不能知冷知暖,而未雨绸缪,后果只能是被动的、无尽的麻烦。
李元不想沾上麻烦。
所以,他必须知道更多的信息。
但在这感知都不能轻易放开的内城深处,他怎么才能获取信息?
……
……
小半个时辰后。
宾客各自散去。
李元故意将袖中一把短刀悄悄丢在桌下,然后起身离去。
崔花阴未曾察觉自家男人的小动作,她挺给面子地挽着李元的胳膊,与周围人简单地打着招呼,然后入了停在边角阴影里的马车里。
车夫很尽职,一直待在车上,就连婚宴混顿外席都没做。
两人一到车厢,崔花阴又陡然松开手。
夫妻俩在暗黢黢的车厢里,各坐一边。
过了一会儿,李元又主动过去,将娘子搂入怀里。
崔花阴也没挣扎,他搂便让搂了。
如此,马车默然地驶向三重门外。
小半个时辰,眼见着车快到门前了,李元忽地“噫”了一声,喊道:“小崔,等等。”
马车顿时停下,御车的那位行骸应了声:“李师,怎么了?”
李元到处摸了摸,道:“我的刀……不见了?”
崔花阴无语地看着他。
李元忽道:“想起来了。小崔,回去,我的刀可能落在宴席上了。”
崔花阴眨巴着眼看向李元,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一句:“今晚你睡别屋。”
小半个时辰后,当马车再度返回宴席时,宴席竟早已收拾妥当,到处干干净净,就好像这里根本没有过宴席似的。
而那对儿新人,也再没人关注。
夜风吹过繁华的街巷。
月光带着几分莫名的焦灼和扭曲,落照此间,卷带着勾人气血的烈香,以及一些不知名花草的异香……
而空气里则是多了许多密集的窸窣声,好似有许许多多的虫子在飞着,爬着,让人有几分烦躁不安的感觉。
要知道,即便是三重门后也是分外围与核心的。
而景家所在,便已是极为靠近核心了。
“什么声音?”崔花阴下意识地问,她柳眉皱起,又道,“刚刚,我没听到这……”
话音未落,李元抬手,轻轻捂嘴了她的嘴。
两人视线对碰,崔花阴顿时闭上了嘴。
或许……此时的内城才真正地显出了它本来的模样,而不是刚刚那等“宴宾客”的欢庆和谐之景。
崔花阴看着此时的男人,颇有几分诧异。
你明明这么小心谨慎,怎么还丢三落四的?
再仔细想想,她似乎对自家男人了解的真不多……因为两人大多夜间相会,白天男人忙他自己的,而她也是沉醉于修行武学。
李元匆匆下车,不远处的景家大门正要关闭,可关门人见到李元却愣了下,旋即喊道:“李师?”
李元笑着道:“东西忘了,哈哈。”
关门人非常客气道:“李师您先进来坐坐,我去通知老爷。”
李元随口问:“这什么声音?嗡嗡嗡的……”
关门人道:“没事,这里一到晚上就这样。”
李元道:“从没听说过嘛。”
关门人笑道:“这是内城核心之地的隐秘,外面当然没听过,说起来,怕不是只有殿主,还有景姑二家才知道呢。”
说罢,这关门人又道:“老爷今日交代了,待李师便要如待自家人一般,所以……我这才不瞒您,还请您保密。”
李元有些诧异,毕竟景家对他的态度改变的有些过火了,但还是笑着道:“当然。”
旋即,他回到马车前,抬手牵着自家的阴妃娘娘下车。
而就在这时,异景突生,却见天空里飘来一阵嗡嗡的红雾,这雾气密密麻麻,入目的皆是“点点点点”,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瞬间发疯……
红雾垂天而下,竟是覆笼在了李元的马车前。
李元和崔花阴看去,却见红雾淹漫住下御车的车夫。
而车夫开始发出惨叫,周身肌肤好像一张遇火的白纸,开始产生红黑色的洞……
两人看清了,那红雾竟是无数尘埃般的小虫子构成的。
李元拉了一把崔花阴,将她拉到身后。
崔花阴愣了下,又傲然地站回了他身侧。
而远处,那车夫抱头惨叫,他的外皮开始褪去,体型开始变化,面容也和之前完全不同,换成了另一人的模样……
这哪里是崔家的车夫,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可虫子还不放过他,盯着他撕咬,好似他的血肉格外美味一般。
他的血肉飞快减少,森然白骨飞快露出,未几变成了骨架……再刹那骨架也成了粉末,被风一吹就散了。
崔花阴是见过大场面的,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眸中显出若有所思之色。
而两人身后忽地响起声音。
“李师身边果然被行骸渗透了。”
李元一回头,却见不知何时一个气质不凡的锦衣中年男人站在了他身侧。
这男人,他在婚宴见过,正是景家家主景半枫。
“景家主。”李元行礼,又露出骇然之色,看着马车方向,似是至今为止还不敢置信,“这人明明是崔家人,怎么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人。”
景半枫挥手,道:“不过行骸魑魅魍魉的手段罢了。”
他从头到尾就没看阴妃,好像在他眼里,阴妃根本不存在。
同样,阴妃也没看他。
两人有仇,而且是摆在明面上的。
景半枫拍拍手,很快有人从远处将一把刀送了过来,这刀正是李元“不小心”拉下的。
“是李师的刀吧?”
“是的,找到就好。”
李元接过递来的刀。
景半枫道:“李师啊,外面很乱,但内城的核心之地却绝对安全,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为你孩子还有妻子想想吧?
这些行骸手段诡异,而你潜力巨大,身份特殊,正是他们的目标……”
他声带笑意,又似是玩笑般地说了句,“老祖带你看的那宅子,还满意么?”
李元道:“是块修炼的好地方。”
景半枫莫名地哈哈大笑,然后道:“李师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
李元道:“时间不早了,我和拙荆先告辞了,改日有机会再来拜访家主。”
景半枫笑着,若有深意道:“会有机会的。”
旋即,李元上了马车。
而之前御手席的上的行骸已经真正意义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瞳孔微缩,一扬缰绳,载着自家娘子往城外而去。
景家家主的城府,似乎没有老祖深。
他这么一番寒暄,李元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他虽未亲见,但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
……
回到家中,他自觉地搬去了其他屋睡,这般的实诚让崔花阴无语的很……
可搬去后,李元又迅速地出了一次宅子,来到蘅芜酒楼寻找“乌管事”。
幸好,“乌管事”还在。
一番交谈,李元的不安被佐证了。
“一个人,凭借气血硬生生地撑着鬼街大门,在其中快速地杀戮了一番,杀了足有数百的行骸,这才撤离……
这一次,不仅是对神木殿的渗透,甚至是对整个绵州道的渗透都受影响了。”
乌管事的声音里带着恐惧。
他们一直玩弄着武者,又一直觉得鬼街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只要防范其中的恶鬼就可以了。
可却没想到高品次武者,竟然能如此野蛮霸道,直接地开着门,进行屠杀。
他们的各种行骸道具就好似成了摆设,在那种快速高效直接的杀戮面前,那些道具根本来不及使用。
……
这一夜,李元是真睡不着了。
瑶珏披着纱衣,推门而出,来到他身边,问了声:“老爷,奴婢帮你去煮碗醒酒汤吧?”
李元柔声道:“去睡吧。”
“嗯,老爷也早些休息……”瑶珏又听话地离去。
经过这种温柔的打岔,李元心情莫名地平静了些。
他仰起头……
天穹,黑云随风,正遮过欲落的明月。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闪过。
被擒的叛徒柳家家主。
被屠杀的鬼街。
能够识别行骸的虫子。
景家指给他看的小屋。
景家老祖还有家主莫名的热情。
六大家族的统一。
“这代表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李元思索着……
而一个个事件编织纠缠,终于在他脑海里慢慢地形成一个整体。
他迅速起身,站到自家女儿的屋门前,徘徊良久,终于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的女孩从来都睡的不好,听到声音,便有只乌鸦“扑棱棱”地飞来,打开了门。
李元走入。
“爹爹!”黑暗里,小琞睁开了眼。
李元走到床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发生了点紧急的事,爹必须立刻送你出城。”
“爹爹……好呀!”小琞问。
李元道:“爹先送你去云山道,送你去你的年年姐姐那里。然后……爹会等到时机合适了再来。”
说罢,他又笑道:“爹让大狗狗先陪你一起。”
女孩“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而她的头发正在夜色里闪着光,好似有许许多多双眼睛在一眨一眨。
“爹爹,不一起呀?”
“爹会尽快过来。”
“爹……我想娘亲……”
女孩忽地扑入李元怀里,像一个安静又悲伤的布娃娃。
李元轻抚着她的长发,道:“到时候,娘亲也去云山道,我们一家人都住云山道。”
“云山道是哪儿呀?”
“一个有很多山,一个经常下雪的地方。”
“我喜欢雪。”女孩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
……
次日,早。
李元拉着小琞日常来到珍味斋吃早点。
吃到一半,他带着小琞到后厨走了走,说是要看看后厨。
而珍味斋的厨房后门正开着,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李元悄悄将小琞送上了马车,而马车上却又走下一个“小琞”。
这个“小琞”是“乌管事”化妆而成的。
至于珍味斋则早被青衣楼给盘下了。
青衣楼几乎每日都有车马外出,而近日……青衣楼的楼主,以及诸多高手会亲自护送着这位“小公主”出城。
城外,会有各路人马接应。
然后,这位“小公主”会被送去和薛凝会合,之后一同前往云山道。
……
……
数日后。
神木殿内城。
深处的木门打开。
一道青衣身影神色如常地走出。
青瀚城出关了!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审讯室。
审讯室里,崔无忌早已提前恭迎,此时鞠躬道:“恭迎殿主。”
青瀚城问:“柳露子怎么样了?”
崔无忌恭敬道:“甚至连审都没审,就什么都说了。
柳露子也知道修行不易,所以她希望戴罪立功,换一个保全自己和家族的机会。”
“那她为什么叛变?”青瀚城淡淡问。
崔无忌道:“启禀殿主,说是被对方行骸和武者的结合的手段给惊到了,觉得我们五行势力必败,所以才做此决定。
同时,她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说她柳家其实在百余年前是黑莲教分裂出来,刻意投入五行势力的。
只不过,她后悔了,说不想再回去了。
她愿意把她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除了这个……
她还交代了一件事。”
崔无忌的声音有些迟疑。
“说吧。”
“柳露子说,行骸曾经和李师联系过,而李师表示愿意加入他们。只是,此事或是李师暂时稳住对方的计……”
“无妨,毕竟本座此番出关之后,李师便要搬来三重门了,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对了,无忌啊……
本座欲将一景家女也嫁给李元,如此,他算是你们两系重新融洽的一个枢纽。
你没意见吧?”
“属下不敢!也不会!这是好事!”
“那便好,去传他来吧。
原本还要费一番口舌,如今有了柳露子这边的借口,倒是省了功夫。
只不过今后还要对李师加以戒备了。”
“是,殿主!”
……
当晚。
李元,崔花阴,瑶珏,还有小琞坐车来到了内城的核心之地。
这是殿主的强制命令,没有人可以拒绝。
而待到三重门深处时,景家家主早已等在路边,笑道:“李师今晚现在我家住一宿吧。”
李元故作诧异道:“景家主,到底发生何事?”
景半枫笑道:“没什么事,柳露子那个叛徒交代了些事情,这些事情里刚好有事涉及到了李师……李师,应该明白的吧?”
李元故作愕然,然后忙道:“此事有误会,我……我只是为了稳住他们。黑莲教邪恶无比,我怎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别忘了,我儿子还在内城修行,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景半枫叹息道:“可是,您的岳丈不是在黑莲贼那边吗?”
说罢,他又连连摇手道:“我当然相信李师,只不过……有柳露子的口供,又有这么一层关系,李师应该明白吧?
这种事情已经说不清了,李师不妨随遇而安。”
两人说着话……
忽地,寂静的夜色传来“嗡嗡”的闹音,一阵由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构成的雾气覆笼而至。
景半枫神色一变。
而崔花阴也顿时警惕起来。
“有行骸!”
李元惊疑不定道:“谁是行骸?”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虫子覆笼而下,化作一道血腥扭曲的热流掠至李元身侧,紧接着竟是包裹了“小琞”。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光里,小女孩全身的肌肤好似白纸燃起,一圈圈红黑色的洞焚烧开去……
小琞惨叫起来,而她的外皮褪去,体型变化,竟是变成了个陌生男人的模样。
这男人大叫着,又很快被吞噬成渣。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太愕然。
李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喊道:“不!!!!”
他跪倒在地,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心中默然道了声:老乌,你我旧识多年,如今也算是借着这事为你报仇了。
“不!不!不!!!”
他的痛苦越发强烈,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花了脸,强壮的身体颤抖着,拳头紧握着,其上青筋毕露。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崔花阴急忙上前靠到自家男人身边,细声安慰。
这一幕已经很显然了。
行骸竟然渗透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连李元的孩子都渗透了。
如此一来,李元和行骸之间那便是血海深仇了!!
景半枫也急忙凑过来安慰。
……
而远处,在渺渺云端的悬空楼上,青衣长袖纹白梅的男子安静看着这一幕,继而又默默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却又紧接着道了句:“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