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轰隆隆————
凡人或还未有感知,但鬼街中却是翻天覆地之势。
一切鬼屋在颤抖,一切街道上铺筑的砖石犹如灰色蝴蝶哗啦啦飞起,又被掀着在半空湮灭,好似那焚烧着被狂风吹上天的纸钱。
这震感的源头来自于鬼街尽头。
便是站在入口处,此时也能看到尽头那恢弘壮观却又诡谲的一幕。
那是高入云端,踟蹰灰雾间的斑驳青铜大门。
门头衔环早已腐破不堪,而衔环之兽亦是破烂模糊、好似才刚刚出土的老宅,年久失修。
骤然之间,那些衔环之兽彷如活了过来,一只只惨白的瞳孔猛然睁开,便连腐朽的衔环之处亦是张开,化作了满是獠牙的利嘴。
整个鬼街好像活了过来。
九门,便是九颗龙头。
龙头开口,狰狞着,张牙舞爪着。
这一幕便是之前殓衣斋和奇兽园合并时都未曾发生。
但现在,却出现了!
这只能说明一点:事态比起当年莲教入玉京更加严重了!
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绕着李元旋转的。
就在李元安静修炼的这些年里,各方暗潮已经瞥开了他,而酝酿了一波恐怖的浪潮。
他或许对这些浪潮曾有所感,但只是在边角之处意外地惊鸿一瞥而已。
现在,当事态彻底爆发。
他才看到,但却还未看清。
他不是全知全能,大事件也不会总把他卷入其中。
此时……
李元默默站在鬼狱一侧的山峦上。
他肩头蹲着乌鸦,背后靠着树姥姥。
而脚下那挂满铁笼的黑白阴域里,黑裙的阎君娘娘满身浮绣百鬼,双手交垂,正安安静静地盯着不远处。
而在她身后……猪,冻僵女鬼,两个卖花小女孩,负石胖鬼,握着铁钳的瘦鬼,背着铁笼的白衣女鬼一一站列。
李元和阎娘子平日里自然不曾缺乏交流,所以他明白了一点……想要维持住“人性”对恶鬼来说是一件极难极难的事。
刚开始或许还好,但随着自身越发强大,那便再难维系。
这就好像普通人无法承受恶鬼的力量一般,恶鬼也无法承受人性,尤其是阎君娘娘。
这一点,不独对阎君娘娘有效,对所有开了灵智的恶鬼都是一般。
只是不同的是,若是吸取多了,阎君娘娘会失去人性;而其余恶鬼吸取多了,则是会失去原本的灵智。
所以……各方恶鬼都会相当克制,尽可能不让自己吸收一些“杂鬼”,而是成体系的维持自己的整体性与独立性。
可若是想要再进一步,只能吞噬同类。
那便是禁忌之间的互相吞噬。
在吞了花店了后,阎君娘娘一直克制着自己,也一直努力地消化花店,如今她是彻底消化了,并且靠着香火的奇特作用而建立了越来越多的与人间的联系。
但若是面对禁忌之间的疯狂厮杀和吞噬,她的人性会有一定几率消失,这是她担心的事。
这些事,李元自然也知道。
所以,鬼门才颤动,他便迅速来到了鬼狱附近。
他绝对不可能让阎娘子消失。
此时,他安静地看着远方的旷野。
那旷野现在什么都没有。
可很快,阎君娘娘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她还未动,但她身后的饿鬼却不受控制地前进了起来。
打着响鼻、喷着白气的猪在前开路,胸背相贴、骨瘦嶙峋的饿鬼们佝身屈背,蹒跚而行,簇拥左右……
宛如阴卒过道一般,猪,饿鬼纷纷消失在空气中。
李元瞳孔紧缩。
他知道,猪不是消失,而是去了鬼街。
就在刚刚,有人在用其他禁忌的恶鬼道具正疯狂地攻击着阎君娘娘!!
他视线迅速转动,想要看清目标。
但一时间,竟是寻不到人。
一种难以置信的念头冲上他脑海。
因为阎君娘娘居然也没动。
这说明……使用恶鬼道具的对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阎娘子无法杀了对方,所以只能直接去寻找该恶鬼道具幕后的鬼域。
阎君娘娘无论多么地怀有人性,但终究还是恶鬼。
作为恶鬼,她就不可能逃脱恶鬼的基本特性。
便是她能用人性压下一次两次的规则,但却不可能压下数百数千次连续爆发的规则。
猪和饿鬼之后,则是冻僵的青衣女鬼。
女鬼带着诡异的笑,身子咔咔地动着,好似无数冰霜在压缩。
它走动之间,冰雪相随,冰雪上又隐约显出一具具尸体。
那些尸体好像活了过来,一个个睁着惨白瞳孔,在地面上匍匐,痛苦地爬行。
冻僵女鬼带着这些冰尸又旋即消失。
再后,白头巾小女孩推车,红头巾小女孩挎篮,前者摇摆着身子,后者蹦蹦跳跳也跟着消失不见……
再接着,胖鬼,瘦鬼,都消失了。
只剩背着大铁笼子的白衣女鬼还在阎君身侧。
阎君娘娘一动不动,而或许是恶鬼减少了,李元这才瞧的分明。
在阎娘子身上缠着无数的线。
那线极细,极隐蔽,在阴气里便如白炽灯下的蜘蛛网。
阎君娘娘就好像被这许许多多蜘蛛网困在中间的“猎物”。
只不过,这“猎物”太大太大,大到那蜘蛛网成了笑话。
然而,这些线的真正作用却只是媒介。
一个推动阎君去冲击鬼门的媒介。
“极乐园!”
李元瞬间明白了对方是谁。
但对阎娘子出手的却绝不是极乐园,而是某些人。
极乐园的一些恶鬼道具非常特殊,其“专精方向”好似是距离。
无论是之前的“千里一线”,还是李元初期遇到的那名叫常戚的行骸手持的“粘物之线”都是“攻击距离”极远。
这就导致了,对方可以在阎君娘娘的攻击范围之外攻击。
而阎君娘娘却无法对攻击范围之外的他们出手。
可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有两个前提:
一,对方能确定阎君娘娘的方位;
二,对方拥有足够多的恶鬼道具。
李元猛然侧头,看向身侧小乌鸦,迅速问道:“为什么你娘今晚会出来?”
小乌鸦道:“年末,娘说要召见无常和神庙守卫……”
李元道:“所以,她根本不是感到了鬼街动静,才外出的?”
小乌鸦道:“是的……爹,你是说无常和守卫里有坏人?”
旋即,她道:“项颜不像坏人,我……我一直都看着她。”
李元看着那些线。
那些线很是缥缈,也很是细小。
除了在阎君娘娘周身才展现出端倪,在外却是都消失在了夜空里。
小乌鸦有些慌,“爹爹,我们怎么办?”
李元冷冷道:“图穷匕见,但首先我们得弄明白……这匕首想刺的是什么?”
小乌鸦听爹爹说过“图穷匕见”的故事,在那故事里,匕首刺的自然是当时的一位君王,可现在……
小乌鸦试探着道:“他们要娘去和其他禁忌融合?”
李元道:“这只是第一层。”
他思绪如电,一切都清晰无比地呈现着。
“第二层,他们要灭了你娘的人性。
融不融合无所谓,因为若是我料的不错,其他各道的禁忌也都在冲击鬼门,而不独是伏江绵州两道。”
小乌鸦震惊道:“全……全部在冲击?”
李元道:“神灵墓地玩砸了。
他们以为用你吞肉田,用蛮王灭鬼域,便可安枕无忧。
他们以为灭了七国联盟的四十万大军,便是喜讯,便可开庆功宴。
可事实上,对方却利用四十万大军的败北,直接压垮了所有的王。
之前,那些王或许还顾忌着阴阳大同的后果,现在……他们个个儿成了亡命徒。
在他们看来,若是他们都不在了,这个世界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在这些禁忌中,有一个禁忌却极为特殊,那便是你娘。
你娘的人性会成为最大的变数,所以……他们要毁了你娘的人性。”
小乌鸦:……
李元眯眼继续道:“还有第三层。”
“第三层?”
小乌鸦已经不知道说啥好。
爹爹为什么能在这么一瞬间想到这么多关联?
对了,爹爹自己也是个幕后黑手,这……这就是所谓的了解一个怪物的一般都是另一个怪物吧?
李元并没有再解释这个,而是眯着眼,露出危险且从容的微笑。
他口中喃喃着:“只可惜,若是你们的计划早一点,说不定还会得逞。可现在……你们却是再无半分机会。”
“啊?爹爹,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小乌鸦有点茫然,“还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元道:“你看看周边有那些形迹可疑的人,如果遇到……你自行判断,该杀则杀。其余的……我来。”
“形迹可疑,可是……爹爹,我觉得他们会藏得很好。”
“那又如何?他们很快就会暴露。
只是……你要记住,敌人很可能就在神庙之中。”
李元说罢,忽地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粉蒸玉砌的娃娃,继而双脚之下“哧”的一声滑出两个火球,周身“哗”一下浮现出了一条恐怖的红绫。
“认得我么?”李元问。
小乌鸦摇摇头。
她是真正地第一次看到爹爹的这形象。
不!
不止是形象,而是全新的力量。
一个全新的力量,加上形象,没有人会把这娃娃当做爹。
下一刹。
李元踏空而上。
而在这山域中的地面上,忽地有黑漆漆的乌鸦宛如黑雾浮起。
黑雾之中,包裹着四个神秘的人形轮廓。
那些轮廓个个儿手握拐杖,“哒哒哒”地敲击地面,往东南西北四边而去。
李元居高临下,忽地右手猛然一扬,刺目的猩红从他手间暴涨。
他悬浮在半空,其光辉盖过了此时明月的皎皎光华。
“既然线无法判断从何而来,那么……”
李元陡然甩手。
他身上的红绫便飘飘而出。
红绫见风就长,须臾便已化作了一面约莫方圆半里的巨大火帕。
“去!”
李元甩出火帕。
火帕化成了一把匪夷所思的阳气之刀。
这刀轰然落下,在抵临鬼狱之时,天地间好似震**了一下,显出分明且格格不入的红黑两道厚膜。
但刀却未继续攻入鬼狱,而是顺着那界膜开始了光滑的剃切。
天空,手握猩红长刺的娃娃脚踏火球,随着那火帕而动,很快便在将整个鬼狱抹了一遍。
嘣……
嘣嘣嘣……
一根根无形丝线旋即崩裂。
极乐园这种禁忌层次的恶鬼道具,尤其是对方尽心准备了的恶鬼道具自然不可能被轻易斩断。
可李元是谁?
极乐园若是鬼域禁忌,李元便是阳域禁忌。
阳域禁忌本尊亲自出手,区区鬼域道具又岂能挡他分毫?!
随着线丝的断裂,远处浮现出阵阵细小的波动。
但这“远处”实在是太远,远到便是连李元的感知都无法覆盖。
……
……
可是……小琞已经去了。
漆黑乌鸦包裹中女子手持拐杖,她很快发现了数个在神庙栏杆前朝着鬼狱方向发呆的白袍人,那些人的手正在颤抖,好似有一种焦灼的火热气息正在传来。
小琞认得那些人,那分明就是神庙忠实的守卫。
只不过,她想到爹说的话,便上前问:“怎么了?”
她突然出现,那些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一个个儿下意识地急忙缩手。
盘旋的乌鸦,让他们瞬间知道了来人身份。
“神鸦……神鸦娘娘……”
没人想到神鸦娘娘居然真的是“娘娘”。
小琞也不废话了,直接问:“为什么背叛?”
那些人愣了下,可下一刹却迅速从袖中掏出了什么。
但掏出的东西却未能来得及用出,便被虚空里生出的蔓藤直接打落,继而捆紧。
小琞的拐杖好似深海水怪,长出了无数的“触手”,那是一根根气根。
啪!
袖中之物落地。
那是信号烟花。
小琞凝视着信号烟花,忍不住再问了句:“为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愤怒,如果这些人是敌人,那没什么。
可居然是自己人,居然是神庙里那些平日里虔诚向着娘亲叩拜的人,是真正地认可着娘亲理念的人。
这样的背叛,最令人心疼。
那人神色里闪过狡黠,然后怒声道:“人间,不需要恶鬼!阎君是恶鬼,她的存在……”
“啊!!”
小琞单手捂住耳朵,尖叫一声,冷漠地挥杖。
根须如万千重甲铁骑冲刺,直接将面前的白袍人们犁成血沫。
而另一边……
同样有数名猪头人在执行着同样的事。
他们袖中的线被斩断后,便迅速转移,想要更换新的位置,重新进行对阎君娘娘攻击。
只可惜,小琞率先抵达了他们面前。
黑雾里,文静女子语带狠厉,她嘶吼着问:“为什么?!
明明大家都很开心,明明没有饭吃的人有饭吃了,明明没有衣服穿的人有衣服穿了,明明你们都是认可的,为什么要背叛?”
猪头人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个个抽出了腰间长刀,半围着面前的神秘存在。
其中一人道:“因为,人间的幸福需要人族自己来创造!”
再一人道:“我们是人,而你……而阎君却已不是,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又一人道:“恶鬼便是恶鬼,就算今日给予了我们好处,来日呢?”
“该认罪的是你。”
“错了的人是你。”
“是你!”
“是你!”
“是你!”
“你若真为了我们好,你就该死,该死!”
一句句恶毒的话编织成网,瞬间笼罩向乌鸦里的女子。
可下一刹,所有人都忽地焚烧起来。
所有恶毒的话都消失了。
不知何时,李元落在了一个小琞面前,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火焰里,那些猪头人在痛苦地嚎叫着,奔跑着。
小琞却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
她轻声问。
李元却笑了起来,然后道:“原本我还不确定,现在我忽然明白了。他们已不是他们,不再是神庙原本的人,而是……秘兵。”
秘兵,呆呆傻傻,机械的很。
可幽骑中的那一批秘兵却不傻,而是有着自己的个性。
许兰和许盛兄妹情深,又一起相处了那么多年,如果真的只是性子被影响了,那么也会在这相处中,在血浓于水的关怀中慢慢重新融入生活。
可结果并不是。
即便一起重新生活了许多年,许兰还是逃了,而许盛只留下一句“她不是我的妹妹,她已经被替换了,我要去找到真正的许兰”。
此其一。
其二,皇宫之中,围绕着那位少年天子的阴谋。
一个由宫女,侍卫,起居官,御医,街头卖风筝之人等许多许多完全不存在联系,甚至还有不少太后亲自安排的眼线共同编织的阴谋。
而在萤濯妖坦诚了那一句“皇都之事是我们做的”后,李元便已经想到了秘兵。
其三,楚王。
项颜只是一个路引。
楚王利用这可怜少女的心性,将她送来了阎君庙。
之后,他又利用父女之情以及常人眼里“他想攀附阎君娘娘”的想法,而光明正大地不停地来到神庙。
之前李元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而这一刻他明白了。
楚王前来,所为……不过是把一些神庙守卫无声无息地换成秘兵罢了。
而那些行为只为此刻,图穷匕见,促成阴阳大同,也同时……毁掉阎君娘娘的人性。
在世人眼里,秘兵一直并不存在多少“自主性”。
可显然,那不过是低端秘兵。
真正的高端秘兵,却一直被掌握在萤濯妖幕后的那位手中。
具体原理,李元也不知道。
但是……却显然有着可怕的深谙人性的智慧。
除此之外,这些秘兵的“权限”明显高得离谱,至少高到阎君娘娘的“孽镜”都无法照出他们的异常。
李元之前曾经悄悄拉了不少人送去阎君娘娘那儿,但什么端倪都未发现,这才让他暂时罢休。
可现在,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明,秘兵中灌入的根本不是煞气,而很可能是融合了原主因果的另一个陌生的灵魂。
这事儿,细思恐极。
诸多思绪闪过,李元揉着哭泣女子的头发,柔声道:
“不要听他们说什么。
坚定你自己的信念。
不要去和他们辩驳。
而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阎姐给这片大地,给这里的苍生带来了幸福。
而他们呢?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但他们却什么都没做。
善念存心,知行合一。
只说不做的,那就是坏人。”
“他们只是欺负你是个小姑娘,所以……想用三言两语诛了你的心而已。
你越哭,他们就越得意。”
小琞哭着道:“可是……为什么?”
李元笑道:“你问敌人答案,敌人不骗你欺你,还要怎样?若是有敌人问爹爹为什么,爹爹也会哄他,也会诛了他的心。”
说罢,他又深深看了眼那些在火焰里惨叫的猪头人。
能在这时候还想着诛心,可以说……很可怕了。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远处忽地大火。
一片片火烧的山宝县四处如点灯,通明一片。
空气里,还不停有声音响着。
“神鸦娘娘杀人啦!”
“阎君娘娘杀人啦!”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到处皆是声响,似是而非,混在在人群中。
李元拉着小琞手,道:“你瞧,为善很难,为恶却只要需要三言两语,信任很难,毁掉却只需要几句似是而非的流言。现在……你要做的是什么呢?”
小琞深吸几口气,却终究未曾说话。
她还在流泪。
李元擦去她脸颊的泪水,柔声道:“你守好鬼狱,不要让人靠近。”
说罢,他起身,正要离去。
忽地,远处的那火焰烧着的山宝县里又响起了许多和之前不同的声音。
这些声音更大,更多,之前那些声音完全被淹没了下去。
“莲教!
是莲教余孽!”
“莲教余孽入城了!!”
“大家关好门窗,阎君娘娘,神鸦娘娘会庇护大家周全!”
“莲教余孽,散播流言,大家躲入屋中,神庙很快会把敌人清缴干净!”
“小心莲教贼人!他们来报复了!”
这声音让李元乐了。
小琞则是愣了。
她问:“哪儿来的莲教余孽?”
李元笑道:“那……哪儿来的阎君娘娘杀人了?”
小琞:……
李元道:“人们需要莲教余孽这个敌人,所以,那就是莲教余孽。”
小琞:……
太黑暗了。
李元道:“你七娘就是有本事,她在什么信息都没有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和我们这般默契地配合。还能这么迅速地稳定局势。”
“太后呀……”小琞想起那个在木屋里摊饼女人的脸,端庄柔弱,可现在……却是她在做事嘛。
“不是爹安排的?”
“爹哪能未卜先知到这种地步,这完全是你七娘自己做出的决断。”
李元起身,道:“你守好鬼域,爹去了。”
说罢,他起身,身形化作一道艳红流光,居高临下,来到山宝县之上。
一声怒吼宛如雷霆覆世。
“莲教余孽,受死!”
话音落下,一团团火球在他周身浮现。
他感知放开,迅速扫动着那些在制造骚乱的人。
火球纷纷落下,继而宛如燃烧的猛兽在大街小巷疯狂乱窜。
山宝县,不少人都仰头看着高空。
那粉嫩的娃娃,脚踏火球,手握火枪,身缠红绫,端的是一副神仙面容。
而他出手的手段却是恐怖异常。
不论什么敌人,不论什么层次,但凡沾到那火球的,便是直接死亡,死的连渣都不剩,直接化成一股儿灰烬,在夜风中流尽。
街头巷尾,不少酒楼护院打扮的人出现,这些人三五成群,颤颤巍巍地在火光里前进,维护着各处秩序。
但在发现那些火根本不伤害他们后,这些人又是兴奋,又是震惊。
便是傻子也知道,这火娃娃便是阎君娘娘这边的大能。
自家多了如此恐怖的强者,能不开心么?
白梅夫人戴着面具,裹着灰衣。
她早已站在了一处隐秘高楼的最高处,俯瞰着全局。
她身后则是一个个六品武者。
这些武者是蘅芜酒楼的武者,但却因为各种原因在七品时被上过“人皮手铐”,所以忠诚度不存在任何问题。
白梅夫人,或者说谢薇,仰头看着天上那粉嫩的娃娃,眸色闪烁,若有所思。
别人不知李元能变幻万千,她……却知道。
她唇角一翘,露出笑,入目满城。
她指挥若定,一个个武者从她身侧离开,又领着不少护卫往各处而去,将一切可能产生动**的源头提前掐灭。
很快,黑白无常也行动了起来。
绝大部分猪头人其实都是未曾被影响的,他们持刀,快速掠行。
神庙守卫也四处就位,镇守各处。
秩序很快被维系了下来。
这事儿看起来简单,事实上难度就和“油锅里被抛入了一点火星,然后油锅没炸,反倒是这火星被排了出去”一般困难。
小墨坊里,铁杀,方剑龙穿着棉袍,双手参袖,仰头看着那恐怖的存在。
事实上,他们只是此刻仰望天空的许多许多人之一。
方剑龙瞠目结舌道:“这已经是神仙了吧?”
铁杀道:“能和娘娘搭班的,也只有神仙了。”
他拍了拍方剑龙的肩膀道:“别看热闹了,赶紧把你家巧儿拉起来,先躲地窖里去。这动乱保不准才刚开始。”
……
……
铁杀觉得动乱才刚开始。
李元也这么觉得。
他从天而降,重新落在了鬼狱附近的山上。
他脚踏火轮,红绫如浪折腾,红枪斜指地面,威风凛凛。
然而,他却看到那阴森鬼狱中不苟言笑的黑裙娘娘忽地抬手掩唇,好像在笑。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李元看清了……
阎君娘娘真的在笑,夫妻并肩,自是欢喜。
她的这般动静,让李元暗暗舒了口气。
至少目前为止,阎姐还没问题,这人性还是妥妥的保留着。
但他警惕一直维持着。
因为,他心中那不详的感觉越来越浓。
对方有备而来,阎君娘娘的人性只是他们的次要目标之一。
他们的真正目标,真正战场并不在此处,而在……鬼门。
在龙脉。
……
……
灰雾盘亘,缥缥缈缈,青铜浮锈被巨大的推挤的力量撞击的纷纷簌簌,宛如一片一片又一片的青铜雪花在飘落。
龙首九头。
鬼门九道。
而这九道鬼门中,除却没有禁忌的云山道和荒南道之外,其他七道竟是都在冲击。
……
绵州道,极乐园……
一个个全身爬着恶鬼的人,手握孽镜,不停地照射着极乐园中正浮现出来的恶鬼。
这些人面容如常,可若是细细去看,便能发现他们肌肤下的骨骼完全不是人的骨骼,而更像是漆黑森冷的魂铁。
显然,他们是傀儡,而且根本不是机械的僵硬的普通傀儡。
傀儡对恶鬼天然有着一定的抵御。
而这成百上千的傀儡手握孽镜,驱动孽镜,更是形成了蔚为壮观的一幕。
极乐园中,这些傀儡承受着恶鬼的攻击。
而鬼街之中。
鬼门前,鬼蜘蛛张开蛛网,那蛛网成了幽深的黑暗的洞口。
洞口里……许许多多的由孩童肢体拼凑而成的小蜘蛛“阿巴阿巴”地叫着,爬着,堆垒成鬼海,一重一重而上,每一个鬼都在撞击鬼门。
鬼门上,那龙首便是一大口一大口地吞吃着恶鬼,却也无济于事。
面容腐烂的鬼娃娃一蹦一跳,惨白的双手抵在青铜门前,在推着门。
鬼犬冷冽地盯着门,鬼鼠则开始挖洞……
……
瀚州道。
其禁忌名为北风客栈。
客栈门吱嘎一声推开,难以言喻的腐臭气息散出。
一个个行脚商般的客人从客栈中走出,这些人越走越多,数百,数千,数万,数十万……
鬼街被塞满,这些人还在增加。
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针对它的攻击也是连绵不绝,已经多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这禁忌被彻底“开发”出来了。
行走商形成了鬼潮,来到鬼门前,一个个疯狂冲击起鬼潮。
……
雍州道。
其禁忌名为鬼山。
这山在鬼街之中也是一座山。
此时,山上忽似长了密密麻麻的疙瘩。
细细看去,每一个疙瘩竟是一个棺材。
许多棺材从山土中被推了出来。
一座山竟然吐了这么多棺材,那么……这座山难道是被坟墓堆叠成山的么?
咔……咔咔咔……
棺材盖子一个个开启,一具具老尸从棺材中走出。
……
星海道。
其禁忌名为鬼市。
那是一个海边的闹市,平日里便会若隐若现。
有趣的是,若是有人误入其中,也未必会必死,反倒是运气好的可能会花小价钱占到大便宜。
只不过……那些死的人也会很凄惨。
他们的诅咒根植于血脉,一代一代往下传去,便是子孙后代也需要还债。
那些后代每到成年,都必须去往鬼市,可偏生不会都去。
剩下的人会子孙延绵,辉煌一世……
可是……这只是年轻时候。
很快,那辉煌就会消失。
鬼市里,一个个摊主开始收摊,个个儿背着极大的包裹,往鬼门而去。
……
燕云道……
鬼湖……
……
藏龙道……
殓衣斋……
……
伏江道……
鬼狱。
……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将白之际。
忽然听闻一声恐怖的、宛如开天辟地的巨响。
九首鬼门忽地产生裂缝。
裂缝越来越大,在某一个时刻再难维系。
……
鬼门……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