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怒号,像凌迟的刀子,割着人间的烟火,将冻雪在黑夜里片出银屑……

山宝县,十二坊,银溪坊,内城,9号宅院,在睡梦里的人。

“凤儿!”

阎玉骤然从梦里惊醒,在黑暗里呼吸从急促慢慢平缓,她往男人怀里又依了依。

李元道:“做噩梦了?”

“嗯……也许,是白天看了太多旁人的痛苦,心有所感吧。

过去,我们自己受苦,只是担惊受怕;

可现在看着别人受苦,尤其是孩子,我总开心不起来……”阎玉轻声道。

李元笑道:“菩萨慈悲为怀,不忍见苍生受苦,外面的人真没叫错。”

阎玉愣了下,脸红了红,道:“什么菩萨?不是菩萨,是个人只要吃饱了、穿暖了都会这样好吧?”

李元道:“我就不会。”

“我知道,相公不会,是因为求稳,求万无一失,相公最谨慎了。

所以跟着相公,我和薛姐姐才会感到很安心。

这些事儿,我们会就行了,相公不用会。”阎娘子嘀嘀咕咕着,“以前我在老家的时候,寺里有菩萨,一边儿是笑着的,一边儿却威严的吓人。

我问主持,主持说佛有慈悲,亦有怒目;佛守青灯,亦可持刀。”

“所以呢?”李元打了个哈欠。

阎娘子道:“我守青灯,你持屠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见过阎菩萨。”李元笑道,“今日坐莲否?”

“啥坐莲?”阎娘子好奇地问。

李元凑她耳边说了说,阎娘子羞的满脸通红,娇嗔了句:“坏家伙!”

但这么一逗,阎玉刚被噩梦惹起的不安也散去了,她微微侧身,臀儿靠着相公,面儿朝另一边,水杏的眸子看着空寂的黑暗,忽地又轻声道:“凤儿今天没来找我……”

“他们昨天下午就出城,回到那清香将军的土匪窝去了。”

“啊?哦……”阎玉不再问了,无论如何,凤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跟着她的男人离开了。可不知为何,她有些莫名地心神不宁。

“她和熊哥还好吧?”

“看不到,你真当你相公全知全能?”

“哦……”

“你真原谅她了?”

“刚开始是为了配合你的计划,可当我说出原谅两个字的时候,我发现我是真的原谅她了……

后来她又和我说什么永远不会害我,活着不会死了也不会之类的话。

她是个天真的姑娘,否则说不出这种话……

我……希望她过的好。”

空气里沉默了下,李元轻声道:“睡吧。”

“嗯……”

……

……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

清香将军的山寨匆匆开拔,他们选定了攻击目标:花陌县。

花陌县,不同于原本山宝县的“三足鼎立”,这里是“双派联盟”。

一派乃是尼姑庵,名为浮月庵。

一派则是只收女子的剑派,名为霜剑门。

清香将军的探子在三天前回来,说是“花陌县发生了连环失踪案,最终案子指向了一个木匠的家里,而浮月庵的掌教师太与霜剑门的门主在调查这木匠时失踪了”。

要知道,那掌教师太和霜剑门门主可是花陌县排第一和第二的强者,两人失踪顿时引得门派大乱。

尤其是霜剑门,两边势力争夺起了门主位置,以至于产生了分裂,互相内耗,正是有机可乘之时。

而另一边的天南县,则正正常常没什么变故。

如此一来,进攻目标就很好选择了。

山宝县虽然内耗严重,可却多了位血刀老祖坐镇。

天南县没内耗。

花陌县内耗一般,虽然两位高手失踪了,虽然霜剑门在内耗,但都是同门弟子,基本不会下杀手。

可相比起来,最佳选择只有花陌县……

所以,清香将军拔寨,领着麾下三千人马,准备进攻花陌县。

天空中……

白雀翱翔,远远着目送着这支军队下山,但不敢靠近,只是高高地飞着,入目的三千军队也不过是条“小蚯蚓”。

而山寨……看似空了,实则却未空。

因为还有些被抛弃的女人,这些女人多为掳掠而来、却又没被折腾死的。

她们正瑟瑟地缩在一起,有的已经目光呆滞,有的眼珠子还能动可全身污秽,有的已经奄奄一息即将被冻死,她们都精疲力尽,且心底再无一丝希望……可这些人里却不包括一个人。

凤儿她还有希望。

她执着地爬出了门槛。

门外,冷风如刀。

她又拼命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踉跄了几步,摔倒了却不觉得疼,又双目漠然地爬起,抓了根木头当拐杖,然后往外一瘸一拐地走去。

她瞳孔木然,幽深。

仇恨、怨毒、诅咒、压抑在她心底宛如千层饼般堆了一层又一层,一层再一层,厚的难以想象……

可即便如此,她还有希望。

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可灰色的尽头还有一扇门。

那门里有光,还有阎姐姐的声音……

所以,即便这门再远,她也要走到。

她要往那一线光明走去。

等她走入了那扇门,她要永远留在那儿。

……

山下不远处,有牛车缓缓而至,停在一处小林子。

牛车上,一个个铁笼子堆叠着,其上还遮盖着大黑布,显然是黑市买卖活物的移动仓库。

有人下了车,系了缰绳。

老牛开始“哞哞”叫着,舔着地皮,卷着枯草。

紧接着,又是几个背着武器的壮汉跳了下来。

这些是牙人,专做活货生意的。

而壮汉则是他们的护卫。

其中一名牙人看了看山路道:“这山匪撤了,肯定会留下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还能捡回些活货。”

另一人道:“是啊,黑市人变多了,这人多了,东西卖出去的可能也大……若能平白赚一笔也好。走,上去瞧瞧,有的话,我们直接抓下来运黑市去。

老丁,你带你的人留着看车,我们带人上去看看,若有活货,等抓下来我们平分。”

第三个牙人道了声:“去吧去吧。”

旋即,两名牙人领着侍卫们往山上而去……

……

……

七日后。

花陌县外,旌旗舞,擂鼓动,厮杀震天。

而相比那极动、激烈的战场,城门外远远儿的老树枝头上却静静站着一只白雀。

白雀鸟瞳似有人性地远眺着战场。

战场铺的面很大,就好像一抬绞肉机,不停有人死去……

可显然,花陌县并不好惹,霜剑门和浮月庵都不是任由清香将军拿捏的势力。

双方你来我往,而今天清香将军却在拉锯中取得了些优势,他趁着夜色利用提前潜入城中的秘探突然暴起发难,里应外合,从而攻破了城门。

可这边山匪才冲进去,县子里很快就有一支武者队伍出现了。

这是一支奇怪的武者队伍,他们面无表情,背着奇怪而厚重的麻袋,袋子中正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蠕动、隆起……

清香将军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橙花门!天南县的毒术门派……”

“没想到他们居然来暗中支援花陌县了。”

清香将军咬牙切齿,想到橙花门毒素的杀伤力,再远远瞥了一眼那些可怕的麻袋,只得咬着牙,恨恨地道了声:“撤!”

城一时打不下,还能再打,可若是兵打没了他就什么都没了。

而橙花门的武者也不追,只是目送他们离去,然后又关上了城门。

随着城门关闭,这些武者竟是一个个瘫倒在地,再一看额头,却是满头冷汗。

那奇怪厚重的麻袋也松开了,麻袋里窜出一只只鸡鸭,以及小猪仔,而根本不是什么毒物。

旁边的巷道里缓缓走出一位瘦的皮包骨头的少女,少女身裹大一号的紫色长裙,裙摆流苏随风而动,站在夜色和火光里甚是显目。

可以想象这少女原本该当是位美人,只是不知为何竟瘦削如斯,若是再瘦上一分,那便是快和活骷髅差不多了。

少女叫庞元花,在三个月前她还是花陌县第一美人,以及第一智者……

可现在,不知为何,她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随着庞元花的到来,那一个个“橙花门”的武者纷纷走来,称赞不息。

“庞大人真是神算,设下这等计谋,凭空吓跑了那山匪头子。”

“是啊,庞大人的谋划,别说在我花陌县了,便是放在外面也是很厉害的。”

“那什么狗屁清香将军若是知道我们都是假扮的,而他好不容易攻入了城中却又自己退了出去,怕不是要气死吧,哈哈哈!”

少女听着称赞,无悲无喜,但脸上神色却并不好看。

少女身后闪出一个人高马大的女子,这女子穿着青色锁子甲,手臂缚有青色束带,手持一并寒光凛凛的长剑。

女子道:“小姐看起来并不开心……”

庞元花看了眼兴高采烈、斗志昂扬的众人,露出笑容道:“没有。”

说罢,她又道:“庞寒,回去吧,这几天清香将军应该不会再攻城了。”

“好,小姐!”名为庞寒的女子显然对庞元花极为信服。

两女转身而走,待到背影相向,庞元花才轻声道了句:“庞寒,山间若有野兽狂奔,你觉得……为何?”

“啊?什么为何?奔就奔呗……来得正好!”庞寒舔了舔嘴唇,“正好把它们杀掉,县子里就能多出不少肉了!”

庞元花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然后道:“这世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所以大鱼出现,小鱼就会跑。

小鱼出现,虾米就会跑。

你说……清香将军在野外待了那么久,为什么这几天却急着要攻城?”

两人说着话,而在高处的枝头,一只白雀忽地一踏枝干,悄无声息地想要飞起。

但庞寒却眉头一跳,嘿然笑了笑,骤然拔剑,想要斩了那白雀。

她没斩出,因为庞元花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小姐?没想到城里都饿成这样了,居然还有野麻雀……刚好打了做成烤串,再撒点盐粒子,嘿,好吃!”

庞元花本来是没注意的,可此时静静盯着那白雀。

隐约间,她视线里显出一缕淡而又淡的线,这线她过去看不到……可自从探索了那诡异的木匠铺子后,她身子瘦了、离死也不远了,而偏偏在这时,她拥有了一些怪异的力量,譬如能看到人的神魂藏在躯体里,譬如能看到病者的神魂摇摇晃晃,譬如能看到新死之人的神魂离体……

而现在,她在这白雀上又看到了那神魂一般的梦幻色泽,纤细地束缚在白雀身上,却又弥漫向茫茫的远方,难以追寻。

“喂!”庞元花忽地大喊。

庞寒吓了一跳。

庞元花忽地仰头大喊,“喂,前辈,要做个交易吗?前辈……前辈!!”

白雀飞远,庞元花上气不接下气,几声大喊几乎要了她的命。

庞寒愕然地站在原地,憋着笑,旋即心里又生出一抹心疼,她明白的……小姐又看到幻象了。

喘息良久,庞元花终于平复下来,她喊着“庞寒”的名字。

“怎么了,小姐?”

“扶我去霜剑门,我要见师妹。”

庞寒自然知道她说的师妹是谁,撇撇嘴道:“那个反骨仔,她就盼着小姐死,然后可以执掌霜剑门呢。”

庞元花道:“我本就活不长,霜剑门未来的门主必然是她……”

“小姐,您……您别泄气,一定有办法的,一定……”庞寒神色急促。

庞元花抬了抬手,喃喃道:“独木易折,可若是合在一起,便没有那么容易折断了……

清香将军一定在争分夺秒。我们……也得争分夺秒。”

庞寒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庞元花言简意赅道:“天南,山宝,花陌,三县濒临……我们得与另外两县的势力联盟。共抗外敌。”

她说着话的时候,又仰头四处看着。

忽地,她看到了那特殊的横空的梦幻的神魂之线,即便没看到白雀,庞元花还是露出了笑,喊了声:“前辈,我叫庞元花,您以为如何?”

……

……

庞元花的话和分析清晰地传入李元耳中,这让李元忍不住思索了起来。

那个女人能看到神魂联系么?

不管如何,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清香将军在荒野待了那么久,最近才急着攻城,这意味着清香将军知道某个更可怕的存在要到此处,所以他才迫切地想着攻占一座县城以为安身之所。

所以,三县联合,确实不无道理。

可清香将军在怕什么?

那即将到来的人……会不会是……六品?

李元清晰地知道,随着品次的提升,力量会越发地暴涨,而人数的优势也会飞快地削弱……

他神色凝重,控制着白雀高高飞起,在高处继续跟上了撤退的清香将军。

清香将军一口气退兵十数里,继而重新安营扎寨,面色不善地盯着远处的城池,似乎在发着火……

白雀也不靠近,只是耐心地在外等待。

良久,却见清香将军神色不善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面色半是暴怒,半是恐惧。

“为什么橙花门会在花陌县?

为什么?!!”

“赵仙童快到了,赵仙童快到了……”

清香将军呼吸急促。

“我不想遇到他,不想……”

“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我若在攻不下一座县城……”

“我……我只能投降他了……欸!”

白雀藏在灰压压的杂乱树枝后,安静地倾听着。

李元则是身形随着摇椅,在暖炉前轻轻摇晃,旁人都以为这位李长老在屋中修行驯妖术,而不会去打扰他……

李元缓缓睁眼,道:“赵仙童……”

“能够让一个七品如此恐惧的,只有六品,甚至之上……

不!不会之上,若是五品的话,那清香将军就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

所以,赵仙童应该是六品。

一个六品的存在将要抵达这里了么?”

吱嘎……

吱嘎……

摇椅轻轻晃着。

李元忽地起身,披上外衣,拎了坛酒坐上马车,去到黑市寻到了李爷,然后和李爷聊了会儿红莲贼的事,再后又无意间扯到了清香将军和赵仙童。

李爷道:“清香将军实力不凡,应该和门主是同一层次的人物,如今他占山为王,这两天听说在对花陌县发动战争,不过……他有些太急了。

赵仙童数年之前是红莲贼里一位强大的七品武者,当初他几乎就是站在七品武者的巅峰了,如今若是不死,应该入六品了……”

李元明白了。

赵仙童,六品初期,隶属红莲贼,之所以从中原回来,要么是受了伤,要么是受了排挤。

一股强烈的危险感从他心头浮出。

若是赵仙童返回,再吞并了清香将军的那支军队,他将变得更加强大。

庞元花的话还在他耳畔回**。

“共抗外敌……共抗外敌……

单是一个清香将军就已经能让一座县城头疼无比,若是再加上赵仙童的力量。”

李元脑海里浮现出一系列诸如“声东击西”、“唇亡齿寒”的情景……

他仿佛看见那赵仙童裹着大军假意攻打一县,待到三县联盟防守到位时,他却又突然进攻了另一座县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县城攻下。

而之后,三县被他各个击破……

李元的心脏忽地怦怦跳动起来。

不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与其等着赵仙童来把清香将军的势力吞了,还不如他去把清香将军给杀了……

在一周前,对方是有三千军队,可如今对方经过了连续的作战,折损不少,且伤员较多,再加上自己有着白雀这个“斥候”。

“可以试试。”

……

……

两天后,暮色时分,三匹快马进入了山宝县,又登临了内城。

马上的三名女侠翻身而下,对着内城抱拳作揖,运起力量扬声道:“花陌县,霜剑门求见铁门主~~”

声音如雷,滚滚而出,显然来者不凡。

即便是杂役们也听过隔县这霜剑门的名号,毕竟霜剑门之于花陌县,便如血刀门之于山宝县,都是当地豪强。

很快,就有人跑去向铁杀汇报了。

又很快,杂役将三名来客领入了城中。

同样的景象在天南县的橙花门里发生着……

此时,三名女侠入座了血怒堂,很快她们见到了一位络腮胡子的白袍男子。

为首女侠行礼道:“霜剑门庞三娘见过铁门主。”

另外两位女侠也纷纷行礼。

铁杀道:“霜剑门庞长老的名字铁某也有耳闻,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庞三娘道:“受我家小姐之命,前来陈述厉害关系,以期与贵门缔结盟约,若有外敌,共同御之……”

“小姐?”

铁杀想了想道,“是‘算无遗策’庞元花,庞副门主吗?”

他在说到“算无遗策”时,并无半点不屑,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庞三娘亦未有半点推脱,而是颇为自豪道:“正是。”

铁杀肃然道:“铁某洗耳恭听。”

……

……

荒野上,一匹快马正飞速奔行着。

快马上,坐着个戴着面具的灰袍人。

面具是几钱铜板一个的便宜货,灰袍看着料子也不像高级货。

而灰袍人更是没有携带任何兵器,除了他袖口很大很宽之外,便是再无什么特点……

也许,这只是个路人或旅人。

灰袍人好似早就定好了路线,在这路道上飞快地赶路,一会儿在官道,一会儿绕到小道,一会儿又横插林中……

待到夜色降临,皓月当空,灰袍人勒住缰绳,将马系在一旁的老树上,继而扫视四周,弓着身子,宛如黑夜里黑色的猎豹“嗖”一般窜了出去。

这灰袍人正是李元。

很快,李元来到了清香将军安营扎寨之处,他并不心急,只是盘膝坐在不远处的林子的,安静等待……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一个出来小解的土匪解开系带撒了泡尿。

李元并没有抓他,因为这些土匪衣甲根本就不统一,那种“换衣服”的戏码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他闭着眼,两只白雀在四周的高处,俯瞰着营地,观察着营地里那些土匪的巡视规律……

观察良久,李元没得到什么规律。

显然,土匪们的巡视并不符合“多少分钟会在某处出现一次,多少分钟会扭头一次”这种精确类的规律……

土匪们纪律散漫,和“精确”两字完全没有关系。

随着夜色渐深,巡查的土匪偷懒偷的越来越发明目张胆,越发离谱。

时值午夜,巡逻的人已经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钻一旁火盆边烤火去了。

就连在门口站岗的也是一脸不爽地靠在后边的临时瞭望塔上,哈欠连连……

李元早看定了清香将军所在,他接着白雀的视野快速计算出了一条切入营地的路线,在脑海里反复演练,然后继续等着。

今晚风不小,皓月亦明亮,人的视线在这种明亮里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随着皓月的偏移。

树木、帐篷、人……一切一切的影子开始变小,直到只剩下脚下那小小的一团。

万物皆无影,天地如白晓。

这种无影的夜色只会持续短短的时间。

而这……就是李元等的时间。

他身形骤然动了起来,不动则已,一动便如惊电破空,快的离谱,袖口中那柄傀儡师制作的龙刀枪层层变长。

枪尖,以及两侧刀刃在月光下闪着逼人的寒芒。

嗖!!

无人看到处,一道黑影从侧边切入了营地。

刚入营地,这黑影就好像演练了数十遍,飞速地饶转,折回,来到了主帐篷后方。

因为李元提前观察过,所以不存在“清香将军狡兔三窟,不在这主帐篷”的情况。

下一刹,李元心念一动,一只白雀从枝头飞下,白雀口中衔着快硬石头,继而飞速掠动,待到了主帐篷正面的垂帘处是,又松了口……

那块石头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击打在帐篷上。

要知道,这白雀体型虽小,但本身力量在普通鸟雀里却很是不凡。

此时帐篷竟被这一下给打开了。

紧接着,李元只听“嗖嗖嗖嗖”的密集破空声,乱箭竟从帐篷里射了出来,强大的劲道竟直接将石头给击碎……

李元顿时拥有了一个教训:入室杀人,能不走门窗就别走门窗。

眼见着暗杀是不成了。

不过没关系,既然已经这么近了……那已经没关系了。

他也不啰嗦,深吸一口气,然后直接引爆了体内的第二滴影血,左手一抓主帐篷的边儿,往上暴力地一掀,一甩。

帐篷顿时被巨力推斥,飞远……而显出内里的桌椅软塌,以及塌上正霍然惊醒、伸手刚抓住刀柄的清香将军。

哧……

哧哧哧……

李元手中的刀刃疯狂震动起来,他的血也跟着震动。

就在帐篷飞出的瞬间,李元一踏大地,手中那龙枪刀两侧的刀刃颤颤巍巍,絮絮叨叨,声响渐狂,爆发出歇斯底里地尖叫。

清香将军被这么一激,也骤地血性爆发,“啊啊”地狂吼起来,手中刀挥出一道旋风,卷动着此间的尘土草芥,锋芒一闪,往来人的刀挡去。

只不过,他瞳孔里的惊骇,恐惧越来越深……

那把刀……

不是刀,而是种长兵器……是种有着刀刃的长兵器……

这长兵器的刀刃在尖叫。

好像妖魔般尖叫。

时间流速好像变慢了,

他的刀还未碰到对方的刀,可清香将军却已经知道自己输了。

他还未被对方的刀击中,可他的信心却已经被对方的刀给斩碎了。

这宛如妖魔之刀。

这是什么刀?!

“为什么?!!!”

清香将军狂暴地吼着。

下一刹,他的刀,他的人,被以一种近乎蛮荒时代极其血腥和粗暴的方式,整个儿斩成了两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营地里的土匪们才刚刚惊醒,不少清香将军的亲兵还没弄明白情况,不少土匪里的八品,九品高手也还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敌袭,于是纷纷抓着兵器冲了出来。

冲出后,他们才发现敌人只有一人。

一个人,在月光下,抓着把似枪如刀的兵器。

那人见到他们,就直接冲了过来。

一名八品的千夫长影血浮体,手中长刀破空如虹,往那人斩去。

众人只听一声尖叫……

那千夫长连人带刀,直接成了两半。

而这名千夫长冲击时,真正的杀手锏是另一位七品的千夫长。

那七品千夫长早绕到了李元身后,借着帐篷遮蔽身形,然后在李元出手时身如疾风,枪出入蟒,悄悄地往李元背后刺去。

李元手里那龙枪刀一**,转身如回马,枪出无声息,随着他手臂的伸长径直地刺入了那七品千夫长的喉咙。

千夫长双目圆瞪,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到对面之人枪尖刺出发出的声音。

“你……是……谁……”

李元皱了皱眉,还能说话?

他枪尖一挑,影血血衫整个儿崩裂,七品千夫长被挑地飞了起来,李元刀刃震**,往上一斩,千夫长直接就斩开了。

血雨洒空,尸体落地。

“消耗似乎还可以。”

李元感受了下状态。

原本他是担心自己被这军队给耗死,可真的打起来他才明白了又一个道理:他……耗不死。至少这些喽啰耗不死。

少年深吸一口气,目光扫动之间,又看到了“七品数值”的存在,他直接冲过去,一刀杀了。

众匪都呆住了……

然后,他视线飞快扫着。

八品,一刀杀。

七品,一刀杀。

八品,八品,九品,八品,九品,九品,九品……

李元就扫着数值,在人群里快速杀着。

因为他目标极为明确,不存在被人偷袭的情况。

而这一点是其他七品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闯入一处陌生的势力,谁知道谁强谁弱?万一你全力对付眼前敌人时,一个更强的敌人却假扮成了小兵从后面偷袭了你。那你就完了。

所以,正常武者是不敢冲阵的,一怕消耗,二怕偷袭,三怕对方中存在比自己更强的。

可惜,这些对李元来说都不成立。

短短的数分钟后,整个清香将军的营地崩溃了。

高手已经快被杀光了……

所有土匪开始四处狂奔……

李元就追着杀,目标特别明确,只要是高手……都得死。

忽地,不知谁喊了声“血刀老祖”。

紧接着,“血刀老祖”的声音越来越响。

“是血刀老祖!”

“老祖饶命!!”

“饶命啊!!”

土匪们作鸟兽散。

李元杀了一阵子,可全杀光也做不到,毕竟土匪们跑的太散了。

他目标完成,便快速搜营,很快便是搜出了足足七八千两银子,至于兵器暗器他带不走也看不上。

随后,他就准备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可想了想,他忽地取来了个麻袋,然后……

……

……

次日。

羚羊口,入口处插着一根根木棍,木棍上挑着一颗颗人头,极其渗人地立在风中,染血的头发在风里飘着。

羚羊口是从北而来之人进入三县的必经之路,这是个峡谷……

而一只白雀正蹲在峡谷侧边的山上,俯瞰着其下的情景。

……

另一边。

霜剑门和血刀门经过了协商,终于组成了联盟。

一同联盟的,还有天南县的橙花门,花陌县的水月庵。

他们会共同出手,抵御外敌,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三名女侠既然完成了使命,便是跨上大马准备离开,可才要走,却见一个传令兵从内城外的道路上飞速跑来,一边跑一边欢喜地喊着。

“清香将军死了!”

“清香将军的军队全灭了!!”

三名女侠皆露愕然,面面相觑,她们喊住那传令兵,问:“谁死了?”

“清香将军啊,那个盘踞在外的土匪头子,他死了!他的军队也被打没了!”传令兵道。

庞三娘愣愣道:“真的?”

传令兵道:“不少土匪吓疯了,往回边跑边喊,你到外面看一下就知道了。”

庞三娘三人又惊又喜,快速跑出,往北城而去,这路上她们果然看到了有人疯疯癫癫,在惨叫着“老祖饶命,老祖饶命啊……”

一名侠女好奇道:“老祖?哪个老祖?”

庞三娘却明白了,她一字一顿道:“血……刀……老……祖……”

那侠女不敢置信道:“血刀老祖一个人就把清香将军的军队打疯了?六品也未必能做到吧?”

庞三娘面色凝重,因为她亦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