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魏驰此时此刻的眼神。

黑白分明的眸眼漆黑岑寂,暗流涌动,宛若有一对漩涡在疯狂吸食吞噬着我所有的情绪,让我乖乖就范,从此臣服于他。

睫羽缓缓轻颤,我按捺下所有的冲动。

无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魏驰的脸。

只是身体好痛,我的手有些抖。

直觉告诉我,魏驰分明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那么聪明,心思那般缜密,对周遭的一切都警惕而敏感。

一个小小的细节,他都会抽丝剥茧,找出一丝半缕的端倪来。

他只希望我是柒娘。

留在他身边,跟他生儿育女,然后一辈子哪儿都不去。

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只要谁也不捅破,装傻充愣,大家便都好过。

魏驰说得对,我们是同一种人。

所以,他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

忍着疼,我俯身凑上前去,轻吻魏驰的眉心。

唇瓣下移,又落在他的眼皮上。

魏驰的睫毛浓密卷翘,轻动一下,睫羽擦过我的唇,柔柔软软,撩得人心又酸又痒。

我是喜欢他的。

可我还是不得不一次次地骗他。

一天不知于世安危与否,我这颗心便无法安生。

我知道魏驰会很生气,可是,我一定得回都城。

强来不行,我只能先示弱服软,趁着魏驰放松警惕时,我再偷偷赶回都城。

我坐正,眉目含情地看着他,违心道:“殿下在说什么啊,奴婢就是殿下的柒娘啊,不然,还能是谁?”

魏驰唇角勾起了笑,眼底噙着暖意,温柔地摸着我头。

然后道:“本王的柒娘,真乖。”

醒来时泪眼朦胧,又因为于世神识恍惚,现在冷静下来再瞧,发现魏驰面色甚是憔悴,脸好像又瘦回了初见时的那个状态。

我摸他的脸,说了句贫嘴的话,试图缓和气氛。

“殿下怎么变丑了?”

魏驰拧着眉头,被我突如其来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一直静静守在旁侧的长生公公听了,忍不住替魏驰叫起苦来。

“要知道,那日柒姑娘可是流了好多的血,殿下抱你跑回蔺府时已是危在旦夕。”

“好在南疆那位蛊医尚在南州城,及时替姑娘止了血,又喂了吊命的丹丸,这才堪堪把柒姑娘从鬼门关给救回来。”

长生公公一脸的心疼。

“柒姑娘是没瞧见,殿下这几日过得有多煎熬。为的就是要日日夜夜照顾柒姑娘,为此,殿下把公务都搬到这房里来做,吃不下睡不好的,你看,殿下脸都瘦了两圈了。”

我一脸愧疚地看着魏驰,贴脸过去想亲他,却被魏驰的手按着脑门儿又给推了回来。

“.......”

我疑惑地看着他。

只听魏驰黑着脸道:“躺在**烧了四天,出的汗,都能腌咸鱼了。”

魏驰的话,说得委婉。

可那副嫌弃的表情,却是直白得很,仿佛在说:太臭,莫挨本王。

我低头闻了闻身上,是挺味儿的。

难怪我求亲亲,他都不亲我。

我嫌他丑,他嫌我臭......这下又打平手了。

魏驰命长生公公去找蔺府的下人,烧了几桶水送来。

打发走长生公公,魏驰手忙脚乱地伺候我净身、沐发,很怕水浸到我心口附近的伤。

忙活了一通,我乖顺地坐在妆奁前,魏驰则拿着布,替我擦拭着发丝上的水。

我不露声色地照着铜镜,左右检查了一番。

还好,尚无破绽。

当初缝上这张面皮时,我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银针蚕丝,我熬了百日,等到蚕丝长到肌肤和肉里,淤青红肿才渐渐消失。

因为要坚持一年之久,便比临时用的那种人面皮囊要费些功夫。

不得不感叹虚颜先生的技艺,都快一年了,这张皮囊,竟没出过一点问题。

湿热的呼吸忽然扑洒在侧颈处,打断了我暂时溜走的思绪。

魏驰俯身在我脸边嗅了嗅了,轻声笑道:“本王的柒娘,终于又香了。”

我看着铜镜里映出的那半张脸。打趣道:“殿下既然嫌奴婢臭,怎么没扔出去?”

“.......”

魏驰没说话。

他仍垂眸继续给我擦着头发。

似是察觉我在透过镜子看他,魏驰倏地抬起眸眼,也看向镜子里的我。

目光相撞,我问:“殿下怎么不说话了?”

魏驰默了默,道:“倒是想把你扔出去,可又怕把柒娘弄丢,再也找不回来。”

“......”

适时,长生公公在外面敲门。

“殿下,蔺芙姑娘听闻柒姑娘醒了,特地来看望。”

隔着门窗,魏驰扬声回绝。

“柒娘尚需静养,探望就不必了。”

我都昏迷四天了,按理说,早该在前两天,蔺芙就该和魏珩回都城的,怎么还没走呢?

“七殿下他们还没走吗?”

“他的那个侍卫受了点伤,说是要等伤养两天再走。”

“那他们定好何时走了吗?”

我心里打着算盘,要是他们这两日便走,我可以混在魏珩的人里,偷偷离开。

“怎么,你要跟着一起走?”,魏驰忽然又问。

“.......”

又被他看穿了心思。

我在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可是转念又想,我在这里多留一天,于世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小。

时不我待,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南州才行。

魏驰漠声问道:“又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奴婢有些饿了。”

我得在离开前,快点恢复体力。

魏驰让人给我熬了好消化的肉糜粥,又让人给我煮了补气血的羹汤。

他照顾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搞得我觉得自己倒成了主子似的。

我跟魏驰说:“殿下这般对奴婢,柒娘受宠若惊。”

嘴角勾起一丝不正经来,魏驰凑到我耳边说:“等柒娘好了,在**也这般卖力伺候本王便可。”

黄昏时分,蔺知州来找魏驰去书房谈事。

蔺棠趁机偷偷地钻进东厢房里,捧了一把的红枣塞到我怀里。

“你好些没?”

“那天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死了呢?”

“柒娘,你会功夫对不对?”

蔺棠一进来,就坐在床边跟我巴巴地说个不停。说到兴起时,还学起我拿峨眉刺杀人动作。

“我那天看你杀人都不带眨眼睛的,我都惊呆了,柒娘......你教我几招吧?”

说话时,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串珍珠往我手里塞。

“拜师之礼,你收了,就是我师父了,快起来教我几招。”

“......”

蔺棠这孩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癫婆。

我伤都还没好呢,就让我教她几招?

正愁着如何赶回去救于世,我哪有心思。

想到这里,我看着蔺棠,福至心灵,突然有了主意。

抓住蔺棠的手,我满眼希冀地看着她。

“为师求你帮忙备匹好马,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