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帐篷动了动,一只手从帐篷里面伸了出来。
这是一只有力的男人的手,他撑住满是沙石的地面,下一刻,一个中等身材、满脸胡渣的男人从帐篷里面爬了出来。
站起身,整了整身上残破的衣物,男人抬起头仰望了一下漫天的星辰。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男人谈了口气,朝四周张望了下。
此时,整个隔离区里一片安静,只是偶尔几声梦呓以及病人痛苦的呻吟。
“起来啦。”不远处的一个火堆边上,一个消瘦的男人正坐在碎石头上发呆,裹在身上的破被单下伸出的手拿着一根树枝撩动篝火。
“嗯。今晚没什么事情吧。”胡渣男转身走到一旁,开始解自己的裤头。
那里有一丛新长出来的小草。被海水淹过的土地残留了大量的盐,这样的草丛现在在雅典原本的市区可以说非常的难得。
“没什么事,哦啊~”远处的男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两下鼻子,紧了紧身上破旧的被单。
雅典的冬天不算冷,但要守夜,还是相当辛苦。本来还可以直接使用一些简易的警报系统了事,但电脑在识别敌人的问题上毕竟不如人类。而且,太多的科技物品容易被发现。
所以最终还是必须真人守夜。
虽然对他这样的间谍来说,这种事情算是最轻松的了,但身体的不适却难以避免。
“今晚辛苦你了。”正在撒尿的男人转过头来笑了笑。
正在撩火堆的家伙有意无意地朝他这边望了望,顿时,他的目光定住,表情僵硬在脸上,本来无神的双眼迅速睁大,露出惊恐的神色。
“怎么啦?”尿还没撒完,那胡渣男抖了抖屁股,将脸转回去——黑影朝他飞扑了过来——两眼一黑,男人失去了意识。
“夜袭!血族!大家快……”“刷——!”
守夜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喉咙已经被直接扭断,带着不甘的神情直接倒地,**两下便没了动静。
短暂的呼救还没来得及被听清楚,便已经淹没在冰冷的夜色中。
站在篝火堆边的血族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沾血的指甲。
“降临者的血,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啊。”他感叹着朝自己远处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此时,四周已经冒出了数十个血族,他们都身穿统一的黑袍,现出指甲,牙齿,蹑手蹑脚地靠近帐篷。
正当其中一个血族伸出手,打算掠起帐篷的门挂的时候。
“杀——!”
一声长啸,十余顶帐篷都在顷刻间被掀开,数十个男人冲了出来,他们手持枪械。
“哒哒哒哒——!”这是机枪扫射的声音。所有的血族瞬间化身成蝙蝠四散开来。
“小心——!”有人喊。
“大家往篝火集合!他们躲在黑暗中!”
“哒哒哒哒——!”
“噗次!”
“该死的血族!”
整个隔离区顿时一片喧哗,被惊醒的灾民们从帐篷地缝隙中偷偷探出头来。
耶稣掠起营帐的门挂,望着远处不断闪动的火光。
“那是……第一城市的枪械?”他问。
“准确地说,是大不列颠的枪械。”站在他身后的古典解释。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耶稣转过头来问。他居住的是一个临时的小帐篷,不过也比其他人的帐篷要稍微大一些。
帐篷里的床上躺着一个满脸脓疮的中年男人,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呼吸急促。在男人身边瑟瑟发抖的是他年仅十二岁的儿子。
这个男人已经被确定感染了瘟疫,而且是近期发现的那种无药可治的急性瘟疫。所有的人都不敢照顾他,他唯一的孩子又太小。
最终,耶稣固执地将他留在自己的营帐中,不过那样的结果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耶稣今晚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魂归天国,明天再被更多人质疑——神的儿子怎么会连一个病患都拯救不了呢?
古典瞧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男人,浓烈的恶臭味让他十分不适:“殿下已经确定了,这次的急性瘟疫是那些间谍的杰作。现在我们的人正在收拾他们。”
“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人死都死了。”耶稣望着外面不断闪烁的火光说。
“能让他们不再害新的人。”
“真的吗?”耶稣苦笑着转过脸。
古典迟疑了一下:“也许吧……我是说也许能让他们不再害新的人。根据我们的情报,似乎不是我们一直监视的那帮间谍干的。雅典应该还有其他的间谍。”
“那就是说,亚当把怒火宣泄在无辜的人身上咯?”
古典稍微沉默了一下,问:“用无辜来形容太牵强了吧。你真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吗?”
“回去干什么?”耶稣反问。
“殿下很快就要出征了,这里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殿下的意思是让你尽快返回奥林匹斯山。建立信仰的事情让你不用担心,等拔除了几个‘毒瘤’之后,他会继续支持你。而且那个时候相比现在,会简单很多。”
“不了。”耶稣摇摇头,将门挂放了下去,病人吹到风不好。他走到奄奄一息的男人身旁坐了下去:“我回去又能干什么呢?不过是废人一个。如果在这里,我还可以做一点事情,不是吗?”
“可是这里不安全。”古典强调道。
“没有什么安不安全的,这里的人需要我。”耶稣伸手拧了一条毛巾,放到男人的额头上。
“你已经忘记自己的使命了吗?别忘了,你来这里是为了为耶和华建立信仰,而不是真的来这里拯救世人。”古典盯着那块死了的男人慢悠悠地说:“而且——其实你也拯救不了。再呆下去,我真担心他们会把你绑起来吊死。”
“是啊,我谁也拯救不了。我还傻傻地将自己当成了救世主了。如果不是胖子和亚当帮忙,也许我一走进隔离区就会被石头砸死。”耶稣的目光十分暗淡,他伸手抚摸着一旁小孩子的脸。那小孩子趴在床边上,难得地笑了笑。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古典的眉头挑了挑。如果眼前的这个是普通人,他会毫不犹豫地一把捉住他,然后丢回奥林匹斯山去复命。
不过,这耶稣是怎么回事?当了两天神棍就真把自己当大善人了吗?
“你先回去吧,我继续呆在这里。反正我回奥林匹斯山和呆在这里都没什么区别,在这里我起码还能做点什么,起码心理上比较安稳一点。”
两千年了,耶稣都在意识里面生存,就算跟随着亚当走了一遭,很多东西却也不是亲身经历那么真实。
第一次看见这些病人,他觉得很无所谓,反正药下去了就能救活。直到第一个他无法拯救的病人出现,他的心开始颤抖。往后,原本聚集了大量病人的医疗帐篷大量的人感染急性瘟疫,整个原本建立起来的架构一下子散架了。
前后他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看着人们奔逃,看着人们见到耶稣像见到鬼一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如今,依旧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少数的信徒而已,这个小孩子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
但耶稣甚至连拯救他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在这里默默地看着他离开。也许,他熬不到天亮了。
看着耶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古典无奈地叹气:“那就先这样吧,我会把你说的话转达给殿下。”
“嗯,谢谢。”
耶稣没有回头,古典转身化身蝙蝠消失在夜空中。
……
阴暗的主殿,亚当端坐在孤独的王座上,用拳头撑着脸,阴沉。
古典匆匆走了进来,跪在亚当面前:“殿下,耶稣不肯回来。”
“哦。”亚当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没说话。
没等到亚当的任何表态,古典朝四周望了望,银铃、枯木、羽佳、胖子都已经站在一旁了。这些都是亚当的亲信,显然,计划已经开始。
古典缓缓站了起来,归入一旁的队列中。
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是寒冰。
“殿下,大不列颠间谍已经被我们控制,十二个当场死亡,两个被我们捕获,还有一个拯救及时让我们的人变成了血族。现在已经囚禁了起来,还没招供,我正派人逼供。另外,你说的那个女人……在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亚当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眼球微微转动。
“是的,只剩下空帐篷,监视他们的人反映并没有看到他们离开。”
“继续搜寻,不论如何一定要捉住他们。逼供大不列颠间谍,看他们还有没有同党。把已经死了的那些尸首都挂起来。他们有携带枪械吗?”亚当问。
“有,小型的枪械,带银弹,我们伤了几个人。”
“去掉子弹,连枪械一起挂起来。明天发布公告,就说近期的急性瘟疫是他们干的。”
“是。”
这样做有用吗?也许吧。想要很好的作用是不可能了,不过,最起码能让灾民们转移一下视线,也好稍微扭转一下现在的舆论趋势。
“烟雾呢?还没回来吗?”
“父亲正在和希腊政府周旋。”寒冰回答。
此时,希腊政府的营帐里。
“你的意思是说,要让我交出权力,由血族接管?”莫尔卡一脸的惊恐,一旁的凯瑞沉默不语。
“是的,我的话还有第二种理解方式吗?”烟雾冷冰冰地回答,在他四周,数十个血族林立着。一旁倒在血泊中的希腊士兵说明了刚刚这里起过冲突。
“你们太过分了!”莫尔卡暴吼。
“没有什么过不过份的。”烟雾冷淡地说:“我们曾经试图让你们自制,但你们没有珍惜那个机会。”
“我要见亚当!”
“殿下不会见你的。”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血族要逼宫了,他们不再容忍一个对自己阳奉阴违的希腊政府。这一点,谁都看出来了。
任何的反抗已经没有意义,身旁倒在血泊中的希腊士兵就是前车之鉴。血族不会介意直接用武力镇压。
难道他们忘记了,血族是无法单纯生存,必须要依托人类的吗?莫尔卡想。
这也是长久以来,十二主神能实际上控制希腊,而同样强大的七位血族君王却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的根本原因——血族的种种特性注定了他们无法走向台前。
但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血族打算直接插手政务了?
莫尔卡转过去看了凯瑞一眼:“让我们考虑一下好吗?”
“在这里考虑吧,我没有很多时间。”烟雾朝营帐外的星空看了一眼:“天亮之前,如果你们没办法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就由我来帮你们做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