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身边还有一文臣,此时微微而笑,满脸得意。

原来正是范文程。

多铎征讨朝鲜所为,大部分都是出自他的谋划。

……

仁川。

在铁头船和万敌人的开路之后,百余艘的大明船舰排成长队,陆续进到仁川港,冰块碎裂的声音和隆隆地爆炸声,早已经惊动了驻守在仁川海岸边的朝鲜兵,见到大明旗帜和大明船舰,他们都是惊讶,更有人吓的逃跑。

身为在地的地主和朝鲜水师指挥使,林庆业带领的几艘朝鲜战舰先行靠岸,收拢岸边的朝鲜兵,清理港口,以便大军更好、更快的登陆,同时的,派出快马向南汉山城急报,以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在最快时间里,告知他们的王上和所有朝鲜军民。

此时此刻,谁也不能知道,南汉山城已经发生变故。

虽然开出冰路,靠岸成功,但大军登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潮汐,船舰只能将战马一匹匹地调送到小船里,然后分批送上岸,将士们有的涉水,有的坐船,极其辛苦的登陆,而各种各样的军需物资则都是使用人力肩扛,一点一点的全部运上岸。

“快,快!”

郑森一直在催促。

虽然现在刚是中午,但冬季日短,天黑之前,所有的人员和物资都必须运送上岸,不然等到天黑温降,战船就有可能被冻在港口里了。

佟定方的七百骑兵,作为前锋,先行登陆。

但他们刚登了一百多人,忽然就有消息传来。

“有敌兵,有敌兵~~”

林庆业派人急速回报,说是在仁川港三十里之外,出现了建虏的游骑兵,而且从他们奔驰的方向看,这股游骑兵的目的地,就是仁川港。

“速去禀报总镇,其他人,随我走!”

佟定方毫无犹豫,带着刚刚登陆的一百多骑,立刻滚滚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遇见了撤回来的林庆业。

“是建虏的蒙古八旗骑兵,一共有三百多人。”林庆业焦急回答。

佟定方面色凝重——三百多蒙古骑兵,忽然向仁川港杀来,难道是消息泄露,建虏已经知道了仁川港发生的事情?如果是,那么在三百蒙古骑兵之后,一定会有更多的建虏兵马!

但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了,在没有得到周总镇新的命令之前,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绝不能让蒙古骑兵靠近港口,不然大军的登陆计划就危险了。

佟定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一百多骑,又看了林庆业身后的十几骑,抱拳说道:“林指挥使,绝不能让蒙古骑兵靠近仁川港,探查到我大军登陆的实情,你我合兵一处,共击蒙虏如何?”

原本,林庆业对佟定方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做到大明参将,心中是颇为惊奇,或者是怀疑的,但现在,当见到佟定方率着轻骑而来,面对蒙虏骑兵,毫不畏惧、胸有成竹之时,他对佟定方的能力和战力,始是有些相信,于是抱拳回礼:“正合我意!”

佟定方点头,目光看向身边的兄弟,高声道:“准备迎敌!”

……

“哒哒哒哒~~”

马蹄踏破新雪,蒙古镶蓝旗佐领桑济札布一边策马,一边在心里暗暗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原本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留在南汉山城里享福的,朝鲜人已降,为了赎罪,朝鲜人不但腾出了宫殿房屋,而且预备了美酒美肉犒劳他们,令他们在这些寒冬腊月天在南汉山城之下冻了二十天,都快要着支持不住的倒霉鬼终于可以暖暖和和的过一个夜晚了,但没有想到,上面忽然传下命令,令他即刻带人,前往仁川港,封锁港口,严防明军登陆。

桑济札布草草吃了一点肉,喝了两口酒,就上马离开,虽然心中不满,一肚子的牢骚,但他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八旗军纪严厉,若是有一句不满的话传出去,轻则鞭打,重则就要被罚没为奴。

表面不敢说,但桑济札布一路上却是不停的咒骂,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了恶劣的天气和随行的朝鲜官员身上。

除了他自己的人马,朝鲜“首辅”金自点还派几个朝鲜官员为他们担任向导,而据说,立刻派人封锁明军有可能登陆的仁川港和江华岛,就是金自点提醒范文程,而后范文程向多铎建议的,多铎原本并没有太在意,认为这种天气明军船舰不可能登陆,但在范文程的力劝之下,他最后还是同意立刻派出蒙古骑兵去往这两地进行封锁。

“主子,前面有十几个骑兵拦路,好像是朝鲜兵!”

前方来报。

听到是朝鲜兵,桑济札布脸上露出嗤笑——一路以来,朝鲜兵望风而逃,跟兔子一样,丝毫也没有战力,这样的朝鲜兵就算上千个也没有用,何况只有十几人?

桑济札布快马向前,来到前方,正看见十几个朝鲜骑兵挡在前行的道路上,为首一人穿着朝鲜将服,好像是一个朝鲜将军。

除此,周围再没有其他人。

“禀军爷,那好像是我国水军指挥使林庆业。”随行的朝鲜官员认出了林庆业。

朝鲜兵又是水军,桑济札布就更是不屑了,马鞭一指,傲然道:“去,让他们立刻投降!”

朝鲜官员领了命,急忙拍马上前。

远远地,就看见他到了林庆业的面前,在马上拱手说话,不想两句话没有说完,就看见林庆业忽然勃然大怒,猛的拔出刀来,一刀就将那个朝鲜官员的脑袋削上了天空,

刀光闪过。

血花冲天而起。

那个朝鲜官员至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瞪着愕然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脑袋离开了脖颈,在空中翻滚了几下,西瓜一般的摔在了地上,而直到这时,他的身子还硬挺挺地坐在马上呢,见到自己的头颅落地,方才惊醒一般的从马上栽了下来。

蒙古兵都是惊讶。

桑济札布则是大怒,好啊,不知好歹!于是拔出腰刀,指向林庆业,喝道:“杀,把他们全杀光了!”

“呼哬~~~”

蒙古骑兵一声呼哬,潮水般的拍马向前,都向林庆业杀去。

林庆业带着十几个亲随,转身就逃。

蒙古骑兵扇形闪开,两翼包抄,紧追不舍。同时不住的放箭。

林庆业头也不回,只是奔逃。

双方在原野里展开追逐。

但追着追着,桑济札布忽然感觉有点不对了,那就是左边出现了一片松林,右侧则是一个小山坡,虽然不高,但却占据地形,极适合骑兵冲锋,而因为松林和山坡的出现,原本呈扇形,实施两翼包抄战术的蒙古骑兵不得不聚拢在一起,全部于中路突进。

桑济札布感觉地形不利,正要下令停止追击,耳朵里忽然就听见“砰砰砰砰”一阵密集如雷的鸟铳击发声。

哎呀,不好。

是鸟铳。

桑济札布大惊。

随即,左边传来惨叫、马嘶之声,整个队伍乱成一团,原来是左翼的队伍忽然遭到了鸟铳的猛烈攻击,正在奔进中的蒙古兵猝不及防,纷纷中弹落马。硝烟白雪之中,不知道敌在何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弹?

“有埋伏,撤,撤!”桑济札布大叫,他知道自己鲁莽了,或者说是太小看朝鲜人了,没有想到朝鲜人居然敢设伏。

“杀~~”

桑济札布的命令尚没有完全传开,就听见山坡上忽然响起震天的喊杀,一支明骑兵在山坡上出现,马蹄滚滚,如狂风卷起一般的从山坡上杀了下来,一名年纪轻轻,手挽短弓的明将冲在最前,奔驰之中,不断的张弓搭箭,向蒙古骑兵急射。

而此时,松林中也马蹄声急促,埋伏在松林之中,短铳射击完毕的明骑兵也冲了出来。

前方的林庆业等人调转马头,回身杀了回来。

三面遇敌,杀声四起,而且冲出来的不是朝鲜骑兵,而是明国骑兵,蒙古骑兵立刻就慌了,他们调转马头,本能的想要逃走,但已经晚了,明军三路而来,将他们围在中间,双方近距离的展开了搏杀。

刀光,血雨,呼哬,惨叫,咒骂,人马坠地溅起的白雪。

一时,原野变成了搏杀场。

“不要慌,他们只有一百人,杀,杀,杀出去!”

惊慌之中,桑济札布发现明军骑兵并不是太多,只有百余人,于是大声呼哬,命令冲杀。

在他的认知里,明军骑兵的战力虽然强过朝鲜,但却也不是他们蒙古勇士的对手。

但蒙古骑兵大部分都是轻甲,他们擅长的是追击和迂回,近距离的冲撞搏杀,并不是他们所擅长,而且他们今日面对的并不是他们印象里的孱弱明骑兵,而是身披鳞甲,圆形头盔的明军精锐,短弩和短铳,长刀短枪,不停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很快的,蒙古骑兵崩溃了,他们四散而逃。桑济札布制止不住,也只能咒骂着仓惶逃走。

但刚拨转马头,**的战马还来不及的奋蹄呢,就听见身后马蹄滚滚,有一骑急速的追来了,转头一看,正是那一个挺枪冲杀的明军小将向他急追而来,两人目光对视,明军小将目光坚定,杀气腾腾,桑济札布心中一颤:这尼坎娃娃是冲我而来了啊!

此时的桑济札布已经被杀破了胆,不敢回身和尼坎娃娃厮杀,只能是咬紧牙关,双腿夹紧马腹,用刀背在马臀上狠狠一拍,战马刺痛,载着他就要飞驰而出。

但“砰”的一声,短铳忽然响起。

桑济札布肩膀中弹,巨大的力量将他轰击的向前猛冲,越过马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直到落地,他才惨叫了起来。

而因为中弹,肩膀顿时失去了知觉,半个身子也摔得麻木,捂着肩膀一时竟然是站不起来。

明军小将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将手里的短铳,插回了腰间,冷冷说道:“捆了!”

几个跟随而来的明军骑兵立刻跳下战马,按住试图反抗的桑济札布,将他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战斗结束。

三百名蒙古八旗除了有一小股,大约五十人左右侥幸逃走之外,其他人不是被歼,就是被俘,而明军伤亡不过几十人,绝对是一场可以称作漂亮的伏击战。

明军打扫战场,收集战马,人人振奋喜悦,这是他们登陆朝鲜的第一战,亦是艰苦的一战,完美的开局,是一个非常好的兆头。

但林庆业却一点喜色都没有,他跪在雪地里,对着南汉山城的方向,嚎啕大哭。

佟定方意识到情况有异,急急骑马而来,翻身而下:“指挥使,这是为何?”

林庆业却不肯回答,只是跪在地上哭。

佟定方看向跪在林庆业身边不远,跟随蒙古骑兵而来,在攻击开始之后,立刻下马投降的几个朝鲜兵:“怎么回事,说!”

翻译将佟定方的话,喝令给几个朝鲜兵。

几个朝鲜兵抬起头,悲戚惊恐的回答:“我们王上……向建虏投降了。”

“你们说什么?”佟定方听罢,脸色骤然大变,他们此次冒险在冬季渡海,登陆朝鲜,为的就是救援朝鲜,但现在朝鲜王李倧已经投降建虏,那他们还有继续救援的必要吗?

几个朝鲜兵七嘴八舌的将南汉山城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金尚宪大人,沈器远大人,柳林大人都已经被斩首,他们的头颅和尸身,被弃于街市之中,多铎说,要将他们曝尸三日。”

“朝中很多大人都被罢黜囚禁。”

“军中哗变,但被镇压。”

……

佟定方听的愤怒,他没有想到,朝鲜王李倧竟然如此的胆怯,建虏包围南汉山城,算起来不过一个月,一次激战都没有,李倧竟然就吓的开城投降了。现在李倧投降,南汉山城和周边的朝鲜兵马都归于建虏,也就是说,朝鲜兵不再是他们的友军,反而是变成了他们的敌人,如此,他们还能继续向前救援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佟定方喝问。

“今天早上。”朝鲜兵回答。

佟定方脸色发沉,也就是说,他们不过只是晚来了一天……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