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渡巡视左右,心中却很清楚。

当今这世道,活命尚且不易,又有几人渴求自由?

在这里当佃户,虽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起码不至于被活生生的饿死。

而且,叶渡的名声素来不错,这一点大家都是知道的。

当然,叶渡也可以发善心,将这里的土地分配给他们。

但这种愚蠢的善事,叶渡是做不出来的。今日将白洋淀的土地白白送给这些人,是不是明日也要将清河村的土地白白送人呢?

有些口子,不能随便开。

叶渡继续说道,“你们既然不愿意离开,那就留下。不过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俺们也要按规矩做事。粥一日三顿,你们只需要按劳动获取即可。”

“但从明年开始,便正式成为某的佃农。按照收成交租,每一季需要缴纳租金七成,剩余为口粮。每家分配菜田一亩,每次收获缴纳租金两成。每一百人成立一个劳动大队,为公社,公社配牛两头,捕鱼船三艘。”

“捕鱼船捕获的鱼,我收租金三成。”

“另外,当地的荒田,可以通过报名后开垦,开垦出来的,需要缴纳租金五成。”

嗡!

随着叶渡的声音落下,在场的农奴一个个无比震惊。

七成的租子,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数字。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改变命运的一步。

这意味着,他们以后不再是农奴,而是真真正正的佃户。

此外这个东家为人善良,不仅给菜田,给牛,还给大家船只去捕鱼。

这哪里是地主老财,这是活神仙啊。

当下有人壮着胆子问道,“东家,刚才听您说,要成立什么公社,还要报名,是不是要给俺们入籍?”

这句话一说,瞬间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

众人纷纷说道,“东家,不能入籍啊,入了籍就要服徭役,那是会死人的啊!”

大家之所以逃难,成为了流民,甚至最后沦落为农奴,就是为了躲避徭役。

而昔日,八臂黑龙管他们一口饭吃,也不是说他有多仁善,而是将本来该上缴朝廷的一小部分拿出来,给了农奴而已。

叶渡摇头道,“胡思乱想什么?入籍是必须入籍的。不入籍,莫非你们要当一辈子的奴隶吗?”

一边儿的王猛子呵斥道,“一群蠢材,跟了我家师傅,一年怎么攒不下百余尺布,有了籍贯,便是大乾子民,子孙可以读书,将来还能做官呢!”(ps:大乾律,每丁每年必需服徭役二十日,有闰月加二日;如果不服谣役则可以纳绢或布替代,每天折合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叫作“庸”。)

“什么?子孙还可以读书?”一时间人群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王猛子则继续道,“读书有什么稀奇的?你们不信问问,在场的赏金客,有谁不识字?”

人是有上进心的生物。

吃饱饭了,就想娶妻,娶了妻就想生子,生了子就想当官,当了官就想做皇帝。

叶渡虽然不能立刻改善他们的生活,但是不妨碍给他们画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实际情况是,即便是有学堂,也要紧着现有临近清河村的几个村子。

在经历过赵威他们这群家伙闹事儿之后,叶渡心里很清楚,什么叫做生米恩,斗米仇。

好处要一点点的给,给多了就是麻烦。

八臂黑龙逼迫他们干活的手段,就是高压,残暴,不听话就杀了。

而叶渡的法子就相对比较温和。

想要活得好,想要做人上人,就好好的卷,跟老天爷争,跟白洋淀争。

他们挣得多了,大头自然流进了叶渡的口袋。

“安静!”

叶渡喊了一句,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环顾左右,叶渡沉声到,“现在就组队,相熟的人组成自己的公社,并推举出大队长来。”

闻言,一群人虽然面面相觑,但还是理科行动,形成了一个个小团队。

十几个大队长有些颤颤巍巍的看着叶渡,不敢开口说话。

叶渡也没时间跟他们浪费,便看向了一边儿的司马亮。

司马亮连忙道,“确实是农奴之中颇有威望值辈。”

叶渡颔首道,“以后没有农奴,都是我大乾的百姓。”

司马亮颔首道,“学生明白!”

叶渡又说道,“还有一事,单凭种地,改变命运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如今八臂黑龙覆灭,鸳鸯岛百废待兴,即便是到了外面,我也需要许多人才。”

“人群之中,有懂得铁匠、木匠、皮匠、裁缝、医术的,亦或是有一技之长的,举起手来。”

闻言,一群农奴们,你瞅我,我瞅你,表情有些着急。

东家说了,找人才,肯定是有好处的。

过了一小会儿,一个佝偻着腰的白发老翁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来。

见状,叶渡问道,“你是人才?”

老翁点点头,小心翼翼说道,“东家,小老儿会雕版,就是这两年眼神不太好使,雕的不好用,被作坊赶了出来。”

叶渡上前瞅了瞅,这是典型的老花眼,便从商城里兑换了一副老花镜出来。

然后叫人拿来了工具,现在考试。

那老翁刚戴上老花镜,还有些不适应,一脸震撼的观察着周围。

叶渡却将工具递了过来,“现场给我刻几个字。”

“小老儿遵命!”

眼睛重新变得好使,老翁立刻忙碌起来。

不愧是干了一辈子的老艺人,出手就是字迹工整的佛经,见叶渡连连点头,老翁壮着胆子说道,“我以前还给前朝刻过四书五经,但是年纪大了,像我这样的老兄弟都被赶出来了。哎。”

叶渡点点头说道,“不错,稍后可以领取三十斤大米,十斤鱼。你接下来,除了耕种之外,每日要传授弟子雕版技术,还要写信给你那些老兄弟,邀请他们过来,一起做事。”

“老小儿明白!”老翁连连点头,有了自己戴着的镜子这种神器,自己那些老兄弟都能重新干活了。

想到昔日的老友,能跟着自己混一口饭吃,老翁心里万分的开心。

不同于那白发老翁心中所想旧友。

在场的农奴们,一个个都一脸羡慕的看着他。

有米有鱼?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立刻有人源源不断的站出来。

“俺小时候跟着劁猪匠学过劁猪,村里谁家狗要是得罪俺,俺立刻给劁了。”

“喃在铁匠铺当过伙计,能打锄头和镰刀。”

“喃当初被抓到过草原,会放马,还会说突厥语。”

叶渡在一堆r卡的呼唤之中,听到了ssr的声音。

不怪叶渡给出那么高的评价,虽然大乾积极推广马政,但是中原人养的马,依然非常拉胯。

其实不仅仅是叶渡有些惊讶,叶渡身边儿的人的目光几乎多停留在那个妇人眼上。

“这位大嫂,您过来一下。”

这个大嫂表情有些扭捏,拉着个瞎眼的汉子,汉子脖颈上还挂着个唢呐,小声道,“浑家,咱不去争那些东西。”

叶渡看得出来,那妇人饱经沧桑的脸上,其实底子不错。

而那脖子上挂着唢呐的汉子,脸上有刀疤,身材也甚是高大,但估摸是因为瞎了眼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有些畏缩。

估计在瞎了眼的生涯里,受到了不少欺凌。

王猛子上前考察了一番,然后走到近前,说道,“师傅,这个娘子确实懂得养马。”

叶渡颔首说道,“跟其他人一样,给米和鱼,他们两个就不继续住在这里了,让他们跟咱们回去。”

那汉子一听说要去陌生的地方,就非常紧张。

叶渡上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个汉子应该是得了白内障,所以看不见东西。

这并非是不治之症,只要找到技艺精湛的大夫,配合金针就有希望重建光明。

而且叶渡也是第一次在大乾见到唢呐这种乐器,就非常好奇道,“兄台,吹两下给大家伙听听。”

那瞎汉子的听力不错,连忙朝着叶渡的方向拱手,“贵人,俺就是一个乡下蠢汉,也不懂什么曲子,就不脏您耳朵了。”

倒是司马亮心善,不想这瞎汉子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当下说道,“谢时,你犹豫什么,叶东家让你吹,你就吹。平日里,谁家要是死了人,不都是你吹么。”

被称作谢时的瞎汉子,皱了皱眉,为难道,“司马先生,您也知道,俺会的这些曲子,都是给死人听得,贵人听了多不吉利。”

司马亮呵斥道,“混账,你不总是吹给我听?什么时候只吹给死人听了?”

那妇人见司马亮呵斥自己男人,连忙挡在身前,给他出头,“司马先生,话不能这么说,是您自己总是说,伴君如伴虎,八臂黑龙不是什么好东西,保不齐哪天因为我们,你就掉脑袋了,提前听听曲子,省的死了听不见。”

一众乡亲们,纷纷朝着司马亮露出了和善的笑意。

叶渡也对司马亮多了几分认知,知道此人虽然给八臂黑龙出过不少主意,甚至谋划过对付自己,但那是各为其主,应该应分的事情。

但实际上,此人对百姓倒是不错。

不过叶渡当下的心思,在这瞎汉子什么,便鼓励说道,“没事,你随便吹两嗓子,若是吹得好,有你的好处。”

那汉子壮着胆子,吹了个曲子。

叶渡本以为,只是寻常百姓随便吹一吹,干一干丧活而已。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瞎汉子吹出来的曲子,音色醇厚、悠扬,音量宏大,富有感染力,一看就是经过磨砺,有真本事的。

而且这唢呐他一听,就发现这东西有大用处。

用来传递军事命令,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好,你多领一份米和鱼。”

叶渡说着,心里便记下这个瞎汉子。想着将他带在身边儿,帮他治好眼睛,有朝一日帮自己做些重要的事情。

“多谢贵人!”

瞎汉子没想到,自己这等人,还有人重视。

而且还是叶渡这种贵人。

惊喜之余,连连朝着叶渡行礼。

旋即,叶渡又吩咐到,“力气大的,会捕鱼的,但凡是有一技之长的,都可以过来报名。”

“甚至你觉得,你自己年轻,力气大,能多养几个孩子,也可以。”

说完之后,叶渡看向司马亮,“你做好人员的统计工作,给他们现在划分土地,分配房屋。”

等到命令的司马亮不敢犹豫,立刻招呼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

叶渡看到司马亮做事,井井有条,且乡亲们都愿意信服他,便对他说道,“接下来,这群乡亲们的管理工作,便交给你了。”

“学生明白!”

司马亮连连颔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因为先前的地位,得到了重用。

不过这应该是叶东家的权宜之计,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

不然自己随时可能被踢掉。

交代完之后,叶渡朝着人群高声喊道,“现在鸳鸯岛上,肯定还藏匿着水贼余孽,你们在分配好之后,可以组团寻找,每发现一人,赏五十个铜钱,活捉一人,赏二百个铜钱。”

乡亲们立刻沸腾起来,抓紧时间排队,嘴里小声讨论着,哪里有可能有水贼藏匿,一会儿大家一起去发财芸芸。

而那群被抓来的老弱妇孺,在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叶渡刚刚上前,便有一个美妇被推了出来。

叶渡疑惑,尚未开口,便有妇人说道,“东家,这女人是八臂黑龙的压寨夫人哩。”

那妇人上前行礼,“见过叶村正。”

叶渡见他仪态端庄,不似寻常人家。

叶渡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是被掳到山上做的压寨夫人的?”

那美妇摇头道,“非也,叶村正仁义,我也没有必要说谎。我乃是受不了朝廷的逼迫,走投无路,主动上的山。”

“那她们呢?”叶渡指了指她身边儿不远处,明显与其他人不合群的几个妙龄女子。

那美妇说道,“朝廷残暴不仁,收不上赋税,便搬弄是非,陷害富户,这些都是家里略有财产人家的闺女,父亲被逼死,没有了活路,被我救了回来。”

闻言,叶渡仔细看了她两眼,似笑非笑道,“你原来还是个女中豪杰?”

“不敢当豪杰二字,不过小女子自忖,自从上山以来,所做的每一笔买卖,都有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副册子,“我虽然上山,与八臂黑龙结为夫妻,但我做事,他向来不管,这是我做的买卖的记录,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叶东家请过目。”

叶渡拿来册子,仔细观瞧,这才发现,这个女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被她亲自指挥人手砸窑的,基本上都是残暴不仁的大户,而且在地方上有一定影响力的。

而且还袭击过官府。

叶渡疑惑道,“你竟然这么有本事,为何你夫君落难,你不出手相助呢?”

那美妇摇头道,“好叫叶村正知道,民妇虽然落草为寇,但不吃蠢货,一眼就能看出,与您作对,纯粹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那你为何不劝八臂黑龙?”叶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