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渡的目光审视地看着眼前的李念恩,许久之后,很是纠结的说道,“李内侍说的颇有道理,我与那些大人物对抗也没有好下场,可想必你们搞了那么大阵仗,燕王殿下拿不到丝毫的好处吧?”

李念恩心里暗骂叶渡是个口是心非,虚伪至极的小人,脸上却笑容满面,对叶渡说道,“叶大人岂不是说笑了?燕王终究是皇族,乃是圣人子嗣,你们虽有旧情,但说到底跟你这种在下面掌权的豪杰不是一路人。若是让他拿了好处,他会念你一丝的好吗?”

“或者说,小奴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若是燕王拿了好处,掌控了兵马,第一个灭掉的人,怕便是叶大人您吧?”

“别说你不知道,燕王是何许人物,也别说你觉得燕王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情来。”

叶渡摇头,不假思索地说道,“可终究是燕王待我有恩,将来他如何处置我,那是将来,可眼下将好处给了你们,反而看着受苦受难,我心中有愧。再说,内廷虽然风光,但终究是圣人的犬马,若是圣人有朝一日,收回大权,我岂不是要跟着你们受罪?”

“须知当今圣上虽然仁慈,却最忌讳内侍勾结外臣。”

李念恩对于张洋这种虚伪的嘴脸鄙视到了极点,嘴角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转瞬即逝,他意味深长地对叶渡说道,“圣人现在是什么处境,莫非大人猜不到吗?他老人家怕是永远不会掌权了。”

“现在的大乾就很好,文官执掌天下,武夫安详太平,我们这些阉人享尽荣华,大家各司其职,没有人会希望圣人重新站出来的。”

对方的话,让叶渡的内心如同响起一道惊雷,原来圣人的处境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不过他依然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叶某人虽然喜欢金银财物,但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李内侍,也是皇族的内侍,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要么,你现在走,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要么就等着叶某的折子参你吧。”

李念恩的脸上逐渐收敛笑意,语调也变得越发的冰冷,他缓缓的开口道,“我都说得如此清楚了,莫非叶大人还看不清楚时局?”

叶渡不以为然道,“无非就是内廷与外廷趁着圣人龙体抱恙,搞内外勾结,欺压百姓,威逼藩王那一套。可话又说回来,圣人在位一日,尔等终究是奴,是臣。”

“我叶渡是万万不可能跟奸佞,跟不忠于主人的恶奴合作的。”

“当然,你若是愿意留下,检具那些奸佞和长了狼子野心的权宦,我还是可以保你一条生路的。”

李念恩的眸子里再次闪过了鄙夷和愤怒,但很快便掩饰起来,他语调有些冰冷的说道,“叶大人,此事你最好好好考虑一二,不要为了所谓的忠义,丢了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局面。”

叶渡的表情也逐渐阴冷,毫不掩饰的说道,“局部局面的,我倒是不在乎,我只知道,有一条来软籽都没有的废狗,跑到我这里跟我狺狺狂吠,还要在我这里拿好处.....”

对方终于忍耐不住,对于叶渡咬牙切齿的说道,“大人不要觉得做了郡守之位,就可以安枕无忧了。拒绝了内廷的好意,只怕以后会多了诸多麻烦。如果我的情报没错的话,似乎博平郡周围军队调动频繁,大人的处境也不是那么好。”

叶渡点点头,很是实在的说道,“没错,我现在的处境确实很糟糕。可那又如何?你是要跟地方的武夫勾结,来推平博平郡吗?这种事情,就算你们不去勾结,他们也会做的,因为我在挖他们的根,他们忍不住的。”

李念恩实在是不知道,叶渡这厮到底是在装疯卖傻,还是逗弄他玩,当下有些忍不住怒火,对叶渡冷冷的说道,“想必叶大人很清楚,这些地方上的大人物,每年都会给宫里进贡一份好处,若是大人也拿了一份,以后便是自己人。到时候宫里说一句话,就能保你太平。”

叶渡不以为然地说道,“李内侍,不要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他们愿意给你们进贡,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叶渡不需要。而且我们的仇怨,也不是你们能解开的。我现在不想跟你多说废话,要么你留下,帮我检举不臣之人,要么,你就赶紧滚,别浪费我的时间。”

李内侍气呼呼的看了叶渡一眼,仿佛要将叶渡这个人看明白,又好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以方便他日后跟叶渡算账。

许久之后,他咬牙道,“那小奴只能告退了。”

叶渡起身,冷冷的说道,“既然如此,请李内侍一路顺风,其实,我今天该留下你的,但是我怕我这边儿做了什么,你们对燕王不利。不过,我想你也知道,沧州距离幽州不算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清楚,你给你身边儿的那群狗东西也带句话,燕王不可辱。”

李念恩对于叶渡的言语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一队彪悍的兵马在外面等候,叶渡看了看,竟然是朝廷的南衙禁军。

而且看样子,这些南衙禁军都是有着不错的功夫的。

最让叶渡震惊的便是,他们身上竟然人手一支做工精良的火铳。

而且还是短管的。

要知道,短管火铳这种东西,叶家军也有研究,但是却不适合军阵。

但是他有个巨大的有点,那就是方便携带。

难怪这么个柔弱的太监,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跑。

临行前,李念恩忽然转过头来,心有不甘道,“叶大人,还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关系,你也看到了,你所依仗的火器,并非是你们独家所有,天下能工巧匠不知道凡几,这才多久,我们便有跟你们一模一样的东西。”

“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的会比你们的更优秀。”

叶渡摇头道,“李内侍,风凉速回吧,此地并非欢迎你的地方。”

见劝不动叶渡,这李念恩也不再坚持,不过却也不再掩饰对叶渡的鄙夷,冷冷的说道,“叶大人,你欢迎我也好,不欢迎我也罢,你需要知道,这天下大势变幻无穷,单单靠你自己,走不了多远的。”

“希望你早日迷途知返,否则晚了,就算是想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叶渡哈哈一笑,对于一个内侍的鄙夷,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声音爽朗道,“李内侍说的太严重了,不过我也有一句话,送给你。”

马背上的李内侍皱着眉头说道,“请讲。”

叶渡态度诚恳地说道,“昔年北魏与柔然称雄南北之时,武川六镇崛起,自此不论风云如何变幻,这天下的兵戈、人才皆掌握在六镇之手,世家也好,豪门也罢,确实坐镇一方,实力雄厚,但终究挑不动这天下风云,读书人更是不值一提,至于内侍么,本官不说,你也应该知晓。”

“所以我希望你,亦或是你的同伴,能思考清楚,早早地站在该站的位置上,别有朝一日,死无葬身之地。”

对方竟然是代表内廷而来,这点有些出乎叶渡的意料之外。

而且,他们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火器的打造。

这让叶渡不得不重视这支力量的存在,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叶渡惧怕他们。

他想看看,内廷之中有没有聪明人,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至于这个李念恩,他的档次太低,还不配叶渡给他好脸色。

司马先生不愧是司马家族的后人,走路都不带风的,就像是幽灵一样忽然出现在叶渡的身后。

叶渡皱眉说道,“我越看你越像是你们家族的先祖。”

司马先生摇头,苦笑道,“主公,您别这么说我,都是乱臣贼子,谁也别嫌弃谁。”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大乾的忠臣!”叶渡一本正经的说道。

司马先生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他将一本册子递到了叶渡近前,忍不住挠头说道,“看看吧,这是北边儿送过来的。”

叶渡接过来,原来是这段时间的账本。

只是粗略地翻看了一二,叶渡就忍不住微微感叹。

真的是,打天下难,建设天下更难啊。

自从占据了博平郡的乡村一来,这真金白银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

不光是博平郡在搞建设,河北道也在同步进行。

河南道在建炉子,河北道自然也在建。而且为了应对寒冷,河北道已经开始开发河间郡的煤矿,这也是个无底洞。

接着叶家军开始大规模研究制造卫民一号,这也是个吞金巨兽。

别说是这段时间从博平郡、大泽山收缴来的银子,连河北道挣来的钱,也都补贴进去了。

要不是叶渡还有系统商城,可以定期倒腾一点东西,做点二道贩子的生意,他这个郡守早就破产了。

叶渡看了看账本,随口对司马先生说道,“天冷了,先生对这边儿的生活可还习惯?”

司马先生低声道,“还成。”

叶渡之所以忽然说了那么一句话,是因为他听说,司马先生前些日子寻到的家人,遇到了贼寇全都去世了。

其实仔细看来,最近司马先生的眼神里就偷着暗淡。

看来,人还是很难看到世俗的,是人就有羁绊。

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司马先生已经非常坚强了。

毕竟跟家人分别了那么多年,骤然间知道自己离散多年家人的消息,肯定会很开心,但谁又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说死就都死了呢?

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其实已经足够坚强了。

或许自己该多给他点蓝色神药,帮助他重返青春,让他自己制造些后代吧。

叶渡忽然问道,“最近村子里在组团相亲的时候,你怎么不去了?”

司马先生摇头道,“都是些乡村的健妇,我怕她们一拳打死我,主公有所不知,这河南道的女人,颇为凶悍,号称三拳能打死老虎。”

叶渡疑惑道,“不是说辽东女子才这般.....”

司马先生说道,“那是谣传,辽东女子虽然泼辣,但却最呵护夫君,不似河南道的女子,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

叶渡说道,“那就等回去,给你找几个河北道的女子。你不知道,邯郸的女子最是水灵呢,尤其是那步伐,不是有个成语,叫邯郸学步。”

司马先生说道,“那也不行,咱们河北道的女子,性子太执拗,一言不合,便往娘家跑,我这把年纪了,总不能让岳父指着鼻子骂。”

“再说了,您都说了,我们司马家多事鹰视狼顾之辈,我就被给这个世界找麻烦了。”

叶渡心想,这老东西,想法还真奇葩。

居然还扯到别跟世家找麻烦上来了。

飞速看完了账册,发现没什么问题,便递了过去,“让账房先生们做封账吧,最近开支确实有些大,让各大作坊在福利保持不变的情况下,想办法创收。”

“叶家可不是我自己的叶家,是大家的叶家。”

“还有你们的钢铁作坊,也要对外想办法搞点钱。铁器不能卖给契丹,山贼,可是卖给百姓么。”

司马先生点点头,抱着账册离开。

叶渡正准备去军营巡视,看一看火铳队的训练情况,童威来了。

与童威一起来的,还有刘参军。

刘参军最近忙得很,南来北往替刺史做生意,渗透沧州周边的县镇,按理来说,不该出现在这里。

刘参军解释说道,“最近他们的生意出现了一点问题,那就是朝廷兵马最近加强了巡查,开始抢夺来往粮商的粮食,从河南道运往河北道的粮道不能用了。”

总体上来讲,河北道比河南道更缺乏粮食。

一旦沧州大规模断粮,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环境,绝对会瞬间被点燃。

叶渡沉思了片刻,缓缓的说道,“走水路运输到河北道不成吗?”

刘参军无奈道,“暂时没什么问题,但是下官担心,水路也走不了多久。下官听到风声,河南道就是故意跟我们为难。”

叶渡冷静的说道,“那你们就先走水路,虽然有点风浪,容易出现问题,但是起码暂时是安全的。如果发现水路也被封锁,就暂时停止向南购买粮食。”

“放心,有我在,用不了多久,粮道就能重新打通。”

叶渡很清楚,这是某些人玩的小把戏。

目的就是对付叶渡。

他们知道,河北道才是叶渡的根基,想来个打蛇打七寸。

同时,这也是他们对博平郡动手的前奏。

只要打败了这伙人,这样的封锁,自然也就结束了。

从河南道乃至江南各地购买粮食,弥补河北道的旱灾这件事情,叶渡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没有粮食,河北道是要出大问题的。

需要动刀子解决问题的时候,叶渡是绝对不会犹豫的。

官兵算个屁,天王老子挡路了,照杀不误。

就在刘参军准备离去的时候,叶渡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问道,“刘参军,你们杨家从我这里进货,是不是有很大一批卖到了草原?”

刘参军倒也没有避讳,“除了军用物资之外,诸如盐巴、茶叶这种东西,肯定是要送到北边儿去卖的。”

“当然,主要还是北方各地以及辽东为主。”

叶渡点点头说道,“最近要小心些,开始下雪了,北方的蛮子很有可能入塞,河北道、河东道都是他们袭扰的直接目标。”

“提醒你们的商队小心一点,别让人家给抢了。还有让你们家刺史做好防御,河北道终究是平原地区,一旦草原人大举进犯,将是非常危险的。”

根据叶渡的情报,这天气糟糕,不仅仅是中原天气糟糕,草原也很艰难,而且今年的草原格外的冷,据说现在就出现了冻死牲畜的事情。

草原上的蛮子很有可能进犯,到时候别说是河北道,连河南道都有可能被侵扰。

刘参军颔首道,“大人放心,下官肯定会通知我们家刺史的。”

叶渡点点头,说道,“那就好。”

刘参军欲言又止。

很显然,他想问一问叶渡还有没有关于草原人的具体情报,可后来还是没有问出来。

因为他觉得,叶渡最近在河南道活动,掌握的情报有限,能够提醒他们小心草原人,已经是不错了,想问具体的情报,反而不如自己去侦查。

送走了刘参军之后,叶渡回到了临时驻地。

想到天气寒冷,草原人尤其是契丹人随时可能南下,叶渡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了天下百姓做些什么。

可是现在他的力量,还很薄弱。

一个所谓的郡守的位置还没坐稳,周边儿的势力又虎视眈眈。

又哪里有机会去管别人。

可是不做点什么,又对不起百姓,他们是可怜无辜的。

此时,苏灿正趴在桌子上,对着舆图不知道在忙碌什么,眼珠子通红,看起来好几天没睡觉的样子。

情报工作的压力是非常大的,要从蛛丝马迹之间,推断出各种重要情报。

眼前的苏灿,用拼命三郎来形容也不为过。

叶渡关切的说道,“苏灿,你怎么又没好好休息,你看看你那红眼珠子。”

苏灿猛然间起身,语调兴奋的说道,“主公,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