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始夭、玉兰解、紫荆繁、杏花饰其靥。梨花溶。李花白。”这是明人程羽文《花月令》里记载的农历二月花事。

早春时节,玉兰树的枝头上冒出棕褐色、毛茸茸的花蕾,春天的脚步就近了。日益饱满的花蕾渐渐挣脱苞片的禁锢,开成了莹白的花朵。玉兰对温度十分敏感,周瘦鹃在《但有一枝堪比玉》中写道:“我们搞园艺的,往往把玉兰当作寒暑表,每年春初见玉兰花开,就知道不会再有冰冻,凡是安放在室内的盆树盆花,都可移出来了。”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本挂历,其中有一张就是玉兰,一树硕大的白花开在瓦蓝的天空下。那时并没有什么审美意识,但还是觉得震撼,问大人那是什么花,答曰“白玉兰”。这名字在我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直到我来了上海,才得以见到白玉兰的真容。

玉兰初开时如玉卮,盛放时如果有风,又像一树簌簌飞动的白鸽。在阳光下白得炫目,夜里则泛出明月般温柔的光泽。每次见到盛花期的玉兰,我都会想起“十万狂花如梦寐”这句诗来。

玉兰自古都是一种吉祥的花,在苏州的园林和门楼院落中,左玉兰右海棠寓意“金玉满堂”。高大挺拔的玉兰树,无论种在园林还是街心公园都合宜。初春在江浙的园林里闲逛,恰逢玉兰花开,白墙黑瓦将玉兰衬得格外端丽。

杭州的朋友告诉我,当地看玉兰的秘境是植物园附近的玉泉路,花繁人少,路口就是林风眠故居。北京城的友人则喜欢沿着长安街看玉兰,她说大觉寺的玉兰也好,因为坐落在山间的缘故,花期比城里略迟。

《群芳谱》里说玉兰花色白微碧似玉,香味如兰,所以叫玉兰。玉兰的别名有望春花、玉堂春、白玉兰等。望春花和玉堂春道出了玉兰的花季和贵气,而白玉兰顾名思义,说明它的颜色是玉白。

玉兰原先洁白的花被片往往在凋落之前就开始褐化,落地后花瓣差不多都成了铁锈色。张爱玲在《私语》里对白玉兰有过批评,说它“大白花一年开到头,从来没有这么邋遢丧气的花”。白玉兰开久了的确有点落魄相,但“一年开到头”这种说法颇让人感到疑惑。白玉兰的花期很短,绝无可能开足一整年。也许是她当时被父亲囚禁,心境阴郁惨淡度日如年,对时间的感知有些错乱,或者她错把广玉兰误当成白玉兰。

广玉兰也是一种高大的乔木,开白色的大花,花被片同样会褐化。但张爱玲分明是认得白玉兰的。在《忘不了的画》里,她如此写道:“最使人吃惊的是一张白玉兰,土瓶里插着银白的花,长圆的瓣子,半透明,然而又肉嘟嘟,这样那样伸展出去,非那么长着不可的样子……另有较大的一张,也有白玉兰,薄而亮,像玉又像水晶,像杨贵妃牙痛起来含在嘴里的玉鱼的凉味。”白玉兰的色泽和莹润的质地写得传神,最后那个比喻的通感也极妙。

容易和玉兰混为一谈的还有白兰,因为在有些地方,这两种花在日常生活中都被称为“白玉兰”。玉兰花形如酒杯,白兰呈披针形。玉兰花期短,白兰可由春开至秋。玉兰一般适宜观赏花树或插瓶,白兰可佩戴在身上。

在苏州、上海,夏日里路边常有卖花人将白兰和茉莉花串摆在铺着蓝布的竹篮上售卖。有位上海女子曾跟我说,她小时候母亲教她把白兰包在清水浸湿的手帕里,这样隔天花朵不会变黑,颇有一种惜物的细致和小家碧玉的温情。

玉兰花可制香露,用于茶、酒或糕饼。花瓣则可裹上调好的面糊油炸,或者用蜜浸。古人食花的方法不外如是。

作家蓝紫青灰自己揣摩了一个别致的吃法:“肉糜加姜末加调味品搅匀,玉兰花瓣浸淡盐水洗净切丝拌入,团丸,蒸熟取出;撒少许花瓣丝点缀其上,原汤加热淋上。以玉兰花之清雅辟肉丸之厚重,有春之色,兼春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