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肃要进松畅轩的当口,就听身后脚步匆匆。

回头见是柳嬷嬷,她表面是派来保护沈南乔的,实则是宁肃安插在府里的一枚眼线。

但见柳嬷嬷恭恭敬敬上前,低语几句。

宁肃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要整治沈明德的消息是他放出去的,御史台上折子也是他授意的,原本只打算小惩大诫一下,毕竟沈府是粉团子的娘家。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家倒台,她面上也不好看。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老家伙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亲生女儿身上。

柳嬷嬷压低声音,小心翼翼措辞。

“世子爷的意思,不介意小夫人嫁过。”

宁肃怒极反笑,他凭什么介意?

“这消息暂且压住,别跟夫人提及。”

柳嬷嬷恭恭敬敬点头,不敢细看督主的脸色。

宁肃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这些年平远侯府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落在他眼里,念着老侯爷昔日对他的救命之恩,总想着做人留一线,但凡不出大格,他都睁一眼闭一眼。

可平远侯父子若是往死里作,那便别怪他心狠手黑。

想着,人已经迈步进了院子。

他耳力极佳,远远便听见粉团子在跟她那贴身丫头在叽叽喳喳。

“小姐这袖笼里藏的是什么?”

回府换衣服的时候,那面人儿不慎从袖口里掉落出来,被玲珑看了个满眼。

沈南乔又惊又羞,赶紧捡起来,可玲珑眼尖,已然瞧见了。

“这不是督主吗?”她凑上来细细打量,“只是桃花眼似乎不大像,略略狭长了些。”

沈南乔闻言,登时顾不上不好意思,急忙将面人儿拿到灯下细细端详。

“这么一说,是有点。”沈南乔反复打量,“他眼睛略圆些,也更有神。”

门外宁肃微微一怔,那面人儿竟是他吗?

就听玲珑又道:“可不是,这乍一瞧,倒有些像世子爷。”

“我呸!”沈南乔立刻反驳,“怎么会像那王八蛋呢!他若不仔细分辨,都看不出是个男的。”

玲珑掩口偷笑。

“小姐自打嫁给姑爷之后,说话越来越大胆了。”

在有过命交情的自家丫头面前,倒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我也觉得。”沈南乔毫不矫情,“大抵是有人撑腰的缘故吧。”

玲珑欣慰地点点头,原本以为这桩婚事小姐亏大了,但这些日子见姑爷对她真是细致入微。

连带着,连他是太监身份这件事都被冲淡了。

太监好啊,不滥情不偷腥,就守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简直是再完美不过了。

“不行!”沈南乔猛地出声,将玲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就见她家小姐愤愤道。

“明日我得去找那摊主,把这面人儿再改动改动。”

玲珑素来跟她不见外,闻言打趣道。

“可不是,到底是要日日夜夜拿来把玩观赏的。若是不做像些,怎么对得起小姐这份心呢?”

沈南乔将面人儿笼在掌心,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哪怕日日夜夜供奉,都不足以抵偿他为我付出之万一。”

正屋门口,听到这番话的宁肃脚步顿住。

尽管他知道大婚那日帮她解围,一直让粉团子感念于心,但有这么刻苦铭心吗?

跟他一样惊讶的还有玲珑。

“小姐,你该不会是……”她欲言又止。

抛开太监身份,姑爷样貌真真儿堪称绝色,比起世子来尤胜几筹,小姐若是对他动心也无可厚非。

只是在这样不对等的情感里,先动心的那个,注定要辛苦些吧?

沈南乔抬眼去看前世唯一陪自己到最后的丫鬟,讲实话,她也分不清对宁肃究竟抱持了一种怎样的情感。

刚刚老摊主那句心上人像是在提点她。

淡淡烛光在掌心铺了一层银辉,她用指尖细细描绘那面人儿的轮廓,仿佛抚着宁肃的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袭上心头,然后迅速游遍全身。

她从来没有亲手触过他的脸。

大婚当晚去偷窥沈静怡被捉弄的时候,她曾经短暂抓过他的手。

那点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掌心。

此时他的面人儿就在自己手里,仿佛在盯着她,在这样的注视下,她撒不了谎。

“他是这世上我最相信的人。”无视玲珑诧异的目光,她一字一顿,“相信到可以把命交托到他手上。”

前世他也是如此,将身家性命毫无保留地交到她身上。

只可惜当时自己一叶障目,没发现他的良苦用心。

虽然时隔一世才明了,他心头深藏的白月光可能并非是她,但这并不会影响她的坚定。

沈南乔这句话如石子投河,在宁肃平静无波的心里激起一圈涟漪后迅速消失不见。

他微微勾起唇角,转身走入夜幕不见尽头的阴影中。

所以没有听见沈南乔随后那一句。

“因为我对他,有非分之想。”

小剧场

沈南乔:都已经听墙角了,就不能再多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