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都是老油条了,听话听音儿,沈南乔这句虽然说的平和,却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

说宁肃平日没机会吃到什么好的,不是明摆着在说他们尚膳监吗?

因为太监宫女的饭食大多是跟着各宫主子,宁肃除了陪膳,大多都是尚膳监解决。

这针对性未免太强。

宁肃也听出了几分端倪,他家这位夫人在外向来是滴水不漏,绝不轻易多说半句,免得行差踏错。

今日此举,显然有几分故意。

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己势必要给她接着点。

于是他起身:“我随你去吧。”

换做平时,沈南乔一定会拒绝,君子远庖厨,但今天她却从善如流点点头。

“也好,一起去吧,可以吃些新鲜的。”

尚膳监管事的脸沉了下来。

一行人去了小厨房,这里头十二个时辰不熄火,专供主子们若是夜里想吃些什么小食准备的。

有头有脸的主子,各宫也都有自己的小厨房,所以这里大多数时候也专门伺候皇上的。

大厨见宁肃来了,吃了一惊。

正待行礼,却见他摆摆手,示意退下。

尚膳监管事站在一旁,等着沈南乔出丑,别的不说,看她这娇生惯养的样子,怕是连火都点不着吧?

孰料沈南乔弯下身子拿起火石,“嚓”地一声便把火燃起来了。

那动作利落流畅,看得宁肃都有些傻眼。

“你还会这个?”

沈南乔轻飘飘瞥了眼管事,这才回答道。

“掌家主母须得了解厨房之事,这是关乎世家兴亡的大事,出嫁前自然有嬷嬷认真提点过,免得被有心人骗了去。”

宁肃若是这会儿还听不出沈南乔对尚膳监管事的敌意,那这些年也是白混了。

小姑娘自幼鲜少出入宫廷,这梁子是什么时候结下的呢?

但见她洗净手,将砂锅放置在刚燃起的新炉火上,往锅里掺两勺水,盖好盖子待水开。

等待的功夫也没闲着,她从一旁的蔬菜堆里挑拣了半天,选出新鲜的菜心,将里面最嫩的部分揪下来洗净。

切好葱花,此时水滚了,她选了面放进去煮。

菜心放在另一个锅里,片刻便捞出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尚膳监的几个厨子都借故来小厨房,或取东西,或拿材料,大家都想瞧瞧掌印新娶的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见之下确实惊艳。

小姑娘长相便是放在后宫,也是艳冠群芳的存在。

可众人此时却更被她手上的动作吸引。

但见她用两根筷子,一根挑,一根盘,速度奇快,手底下的面如变魔术般神奇地团成了完成的形状。

此时再撒好葱花,用一早吊好的滚热高汤往上面浇,一股子浓郁的香气氤氲开来。

沈南乔快速从旁边的小锅里舀出两勺臊子放在面上,又动作娴熟地浇了点点香醋和麻油。

“冬日吃些热乎的暖胃吧,待到夏天,我给你做槐叶冷淘。”

小姑娘扬着一张笑靥,眼里只看得见他们掌印。

那尚膳监掌事原本是打算瞧热闹的,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的一品夫人居然真有两把刷子。

刚刚盘面的功夫,并不逊色于在厨房干了多年的白案。

宁肃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南乔的脸,像是要寻出些蛛丝马迹。

她说大户人家主母要通晓厨房之事,但这里面不包括要亲自下厨吧。

即便是高门贵女要有一两个拿手菜,不外乎也就是做些点心糕饼充数。

可沈南乔这一手,显然是练过许多年的样子。

沈南乔浑然不觉他内心波动,意味深长地环视一圈众人。

“这面和的也不大好,勉强吃吃吧,但好歹是现做的,新鲜。”

宁肃接过筷子,也不推辞,就坐在小厨房的圈椅上,当场吃起来。

他礼仪极好,吃东西时也优雅,看上去有种秀色可餐的味道。

“材料都是一样的材料,但确实比平日入口的要好上许多。”这位司礼监掌印不紧不慢地擦着嘴,“若说东厂饭食差些情有可原,可尚膳监的话,按说不该吧……”

尚膳监掌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是奴才的错,没让老祖宗吃得顺口。”

“顺不顺口倒是其次。”他觑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我夫人说,吃个新鲜。”

最后两个字的音咬得极重,落在众人耳朵里,不亚于原地起惊雷。

“你是前掌印提拔上来的,本督不愿动你,怕人说人走茶凉。”他特地用了内监的称呼,压迫感愈发浓重。

那掌事被道中了真病,呐呐不敢言。

宁肃环顾四周。

“谁若是能举报掌事的不是?现在站出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吭声。

宁肃轻哼一声,随即又道。

“谁指出他的过失,这个位置,就归那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即就有个副监跪下回禀。

“老祖宗明鉴,管事平时给您的饭食都是以次充好,用的都是那些边角料,跟咱们下等宫监是一样的。”

管事登时急眼了,抬头怒骂。

“你放屁!”随即膝行到宁肃跟前,“老祖宗,您别听他胡沁,咱这手艺确实不如夫人,但用的可都是真材实料啊!”

“真的吗?可我刚刚看那原本要送去的鸡汤面,用的都是烂菜叶哎。”沈南乔眨眨大眼睛,表情无辜,“只是剁碎了混在面里,辨不清楚罢了。”

宁肃的脸色沉下来。

掌事跪在地上,感觉在被凌迟。

终于,他慢条斯理吃完那盘面,这才悠悠开口。

“看看十二监哪里缺杂役,把人送过去吧。”

小剧场

沈南乔:欺负我老公,也不看看你有多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