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陪着老娘在庭院中坐着。

静静的等待他那位“堂哥”,或者他那位“大伯”上门。

他心里打算着,今天如果说得好,敲他们一笔就算了,他毕竟不是前身,对那家人没什么太强烈的恶感,不是非杀人不可。

但如果说不好,那他就要让那一家人见见血了,反正无论是前身还是他,都对那家人都没什么好感。

没什么强烈的恶感,但也没什么好感。

杀了不打紧,不杀也不心烦。

这就是他对此事的态度!

过了约莫两刻钟后,一名血衣队的弟兄拿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快步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楚爷,外边来了几个捕快,把那具尸体拖走了。”

张楚接过帖子翻开一看,就见落款处写着三个刚劲有力的楷书:刘德贵。

而帖子的内容,无外乎是什么请他于某年某月某日去哪里赴宴……

“呵!”

张楚冷笑了一声,“又是这种俗套的把戏!”

什么请客吃饭!

这分明是在向他示威!

告诉他,你们一进我的地盘,我就知道了,不过是不想动你们而已,但你们也别太得意,给我消停点,再惹是生非,小心我拿你们开刀!

他随手将帖子扔回去,轻声道:“回去告诉大熊,让他挑两个弟兄,晚上将这封请帖和一百两银子,还有一把刀,一起送到这位县尉刘大人的床头,由血影卫配合……记住,不要搅和了这位刘大人的美梦!”

这名血刀队的弟兄抱拳一揖到底,拿着请帖扭身出去了。

张楚摘下头顶上的瓜皮帽,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皮。

他心头还是有些可惜,一笔大生意做不成了。

少说也是一两千两银子的进账……便宜他那个大伯了。

他想了想,起身笑着对老娘说道:“娘,这宅子的主人已经知道是原主儿回来了,已经把这宅子物归原主了,您若喜欢这儿,后边几天咱们就住这儿吧?”

“不喜欢、不喜欢!”

张氏站起来,连连摇头道:“娘看到这间宅子,就想到我们以前的老屋,就这儿,原本有一颗枇杷树,是你出生那年,你爹亲手种下的,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有两层楼那么高了……现在,却没了。”

“老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这宅子再好,也不是咱们的家!”

一旁的李狗子大点其头,很是赞同张氏的这个说法,“可不是这个理儿!”

张楚瞥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我娘说的狗窝,只是一种说法,而你的狗窝,可是真狗窝……你自己说说,要没幼娘给你收拾屋子,就你那一股脚丫子味儿的屋子,进得去人吗?”

李狗子眨巴着眼睛瞅他,不忿的小声比比,“说俺,你也没比俺好到哪儿去啊,你那屋儿,不也是婶子在给你收拾么?”

张楚冷哼了一声,权当没听见。

“娘,儿子刚瞧那些看热闹的人里,没有咱以前的那些老邻居,估摸着四年前那场大洪水,已经把大伙儿都冲散了,咱一时半会估计也很难找到,要我说,咱也就别找了,踏踏实实的给老祖宗们扫完墓、给爹和大哥修完衣冠冢,就回锦天府吧!”

他心里记挂着他师傅的身体,想早日回去陪陪他老人家。

再说,他现在急于练武,提升境界、增强实力,真没心情继续金田县这种小池塘内蹦跶。

张氏轻叹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一趟归乡之行,她很是失望。

求而不得,或许有的时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至少心里还存了一份儿念想。

就比如说张氏。

她老人家日思夜想的,就是回金田县……

再看一看当年相夫教子的老屋,庭院里那颗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再会一会当年比邻而居的熟人们,相互叙叙这几年的酸甜苦辣。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拖着身子,踏过一重重山、迈过一条条河,满含期待的回来。

见到的,却是物非、人也非!

这让她不禁开始想念城西张府里的那些孩子们了。

那才是她的家……

张楚笑着宽慰老人道:“您放心吧,就算找不到那些旧邻,儿子也会将爹和大哥的身后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

是夜。

金田县尉刘德贵,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

他睁开双眼,凝神倾听了半晌,声音越来越轻,似是耗子的动静。

他只道自己多心了,正要闭上双眼重新睡去,就感到口干舌燥,当下不顾枕边人正睡得安稳,粗暴的强行将其推醒,“红袖、红袖,去给本官倒一盏茶来!”

年方二八的佳人睡眼朦胧的披衣而起,脸上笑嘻嘻,心头MMP的下床,去给胡子都白了一半的官老爷倒茶。

她摸索着,取出火石点燃茶案上的油灯,待适应了油灯昏黄的光线后,她忽然看到桌上有一长条形的物件正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芒。

她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下一秒,一声杀猪般的高亢尖叫声打破了刘府宁静的长夜。

紧接着,刘德贵惊怒交加的暴喝声压下了枕边人的尖叫声:“来人啊!来人啊!人都死哪里去了……”

黑暗中的刘府,迅速亮起一盏盏灯光。

一刻钟后,一名身披甲胄、手持红缨长枪的兵卒,满头大汗的快步走入刘德贵房中,单膝跪地道:“禀大人,卑职已查遍府邸,未发现贼人踪迹!”

县尉之职,主一县兵事、贼事,权利只在县尊之下,乃是有八品官衔在身的朝廷命官,官邸自然是有兵卒守卫的。

刘德贵未理会堂下兵卒。

他神情阴郁的凝视着手中这封晌午后才从他手里送出去,半夜却又连同一百两银子和一把雪亮长刀回到他手中的请柬,许久后,突然一抬头,抓起身边的茶碗掷于堂下兵卒的额头上,暴怒的咆哮道:“一群饭桶,本官要你们何用,滚出去!”

兵卒额头上鲜血直流,却不敢伸手去擦拭,恭声“喏”了一声后,起身弯着腰慢慢倒了出去。

刘德贵再度低下头,目光在那一百两白花花的银锭,和那把长刀之间来回徘徊,眼神明灭不定。

他看得出,这其中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要么收钱消停,要么人死消停,二选一!

第二层:他们既能将刀子送到他床边,自然也能用刀子割下他的头颅!

他其实不忌惮这群人将银子和刀子送到他床边的本事。

他为官多年,有梁上君子本事的贼人,他不知道见了多少。

他忌惮的,是这群人无法无天的刚硬态度!

他下午才将一封隐含威胁的请帖送到那群人手中。

晚上那群人便将真正的威胁放到了他的床头。

这是半分都不肯示弱啊!

而且丝毫没把他这个金田县尉放在眼里!

他沉吟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声,暗道了一声“罢了”。

他本就无意为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德富报仇。

刘德富唯一的儿子死了,祖产没了继承人,他正好派一个儿子过去名正言顺的接手祖产。

这种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的大好事,他放鞭炮感谢这伙人还来不及呢!

报仇?

他脑子有洞,才会去找一伙能一战歼灭黑云寨一半山贼,还杀了“拦路虎”李保山的强人报仇!

他是督一县兵事、贼事的县尉,黑云寨有多强的实力,他那个蠢货弟弟不清楚,难道他还能不清楚么?

至少他手下的这点虾兵蟹将,是啃不动黑云寨的!

也正因为啃不动,他才会从中穿针引线,让他那个蠢货弟弟和黑云寨联手捞钱,他居中分润,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现在,他就更绝了去招惹那群强人的念头了。

为了五千两银子,去贸然招惹一伙手底下强硬、态度更硬,且尚未查清来路的无法无天之徒,风险和收益明显不成正比!

若是一不小心,搭上了自己这条老命,那这笔生意可就大大的划不来了。

“来人啊!”

“大人!”

“传令马贼曹,即刻收回监察悦来客栈的人手,往后只当客栈内的人不存在!”

“是,大人!”

……

半个时辰后。

悦来客栈周围的暗巷里。

两个血影卫弟兄摸着黑,偷偷摸摸的接头,“根生,你那边的人也撤了吗?”

“撤了,咋的?你那儿的人也撤了?”

“也撤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大半夜的突然就撤了?”

“算了,就咱俩这脑子也别想了,回去禀报山爷吧!”

“也对,就算山爷不知道,堂主肯定是知道的。”

“嗯,走吧!”

“走!”

“快看,王二也过来了!”

“估摸着他那边的人也撤了……”

一炷香后,骡子出现在了张楚的面前。

“全撤了?”

“是,楚爷!”

张楚缓缓收了桩功的架势,暗自思量。

监视自己的人现在撤走,肯定和那一百两银子以及那把刀有关。

他有点吃不准的是,那位刘大人,到底是真怂还是装怂?

主要是他们撤得太快了。

大熊派出去的人,一个时辰前才回来复命,对方的人,这么快就撤了。

一个八品的县尉,没道理会怂成这幅样子罢?

他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不可懈怠,该守夜的弟兄,继续守夜,等天亮了,你派人出去,把那位刘大人的情况,给我彻底摸清楚。”

“比如他有多少个儿女,包括私生子女,以及这些儿女现在正在干什么,住哪里,整编成册,汇报给我,嗯,记得隐秘一点,不要让人发现了!”

骡子笑着一抱拳:“是,属下明白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