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渊的皇宫中出来,云烨脸色阴沉,脚下生风。

他这边的事情发展与预计中相差不远,太上皇李渊确实叫来了裴寂和窦家的老头,并拉着云烨打了一桌麻将,试图在牌桌上解决问题。

一开始,有李渊在旁边压着,牌桌上的气氛还算可以。

但当窦老头阴恻恻地说出,自家孙儿的灵堂上已经跪着一个人蜡童女,还缺一个童男的时候,云烨忍了一天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他在牌桌上与窦老头彻底撕破脸皮,正式宣战。

太上皇李渊与裴寂都没想到云烨会如此愤怒,纷纷惊愕地望着他。

很明显,他们也都是肉食者的思维,丝毫没有将一个歌姬的人命当成一回事。

这样的表现令云烨更加愤怒,他发了狠,扬言必须要让窦家因此而付出代价。

自此之后,牌局不欢而散,云烨没有给他们留丝毫的情面,放完狠话,便大步走出了皇宫。

太子李承乾从后方追过来,拉住云烨,担忧地问道:“烨子,你真的要为那个歌姬复仇?”

云烨一拳垂在殿墙上,恨恨道:“我不是要为绿竹复仇,我只是想给人世间惨死的冤魂一個公道,儒家总是说仁恕,窦老头想必也喜欢仁恕,只不过,他把这种高贵的美德用在了自己身上,对别人就只有残酷……”

“以前有一篇叫《正气歌》的文章,我总是读不懂,现在我忽然明白了,那些高尚的人,起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原来都心中有一股不平气,让人辗转悱恻,不得安眠,只有把这件事做了,才能真正睡得安稳。”

李承乾打量着云烨的表情,点头道:“看来这一次你是认真的。”

云烨瞥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李承乾叹了口气道:“你刚才愤怒得连赢到手的金子都忘了拿,这不是你的为人,所以我说这一次你是认真的,至少这件事,在你眼中比那一堆金子重要。”

云烨皱着眉头,顿了顿后,开口问道:“金子呢?”

李承乾笑道:“我替你收起来了,只要你想,随时能送到云家。”

云烨摇头道:“不用了,待会我要写一张状纸,送到你府上,你就用那些金子,将我写的状纸印上十几二十万份,我要大唐长安所有府县的百姓,都知道窦家的禽兽行径!”

“啊?这……”

李承乾惊愕地望着云烨,犹豫一二,还是答应了下来。

待李承乾匆匆离去,云烨再次迈开脚步,走向前方。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高处落下,飘入他的耳中。

“你准备发传单?”

“……”

云烨脚步一顿,仰头望向宫殿上方,果然看到了那一袭黑衣的身影。

林中天从天而降,飘然落地,望着云烨看似平静实则愤怒的脸庞道:“看来不用我说,你也已经知道绿竹姑娘的下场了……”

云烨紧紧攥着拳头,眼眸通红地望着林中天。

“人蜡……竟然被做成了人蜡!”

“同为人类,为何他们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林中天淡淡道:“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反人类罪吧!”

在这个时代,最低层的人们是没有人权这么一说的。

文明只存在于权贵之中,最多再惠及一部分中层,至于剩下的,就是**裸的被剥削者了。

云烨早就知道这一点,但他心中还是怀有一份侥幸。

直到刚才,窦老头平静地说出窦家已经将那个歌姬制成人蜡,而旁边的李渊和裴寂等人却对此毫不在意的时候,云烨才终于看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现实。

林中天瞥着云烨的神情,轻声说道:“怎么说,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能赶回窦家,将窦家满门全部杀绝,绝不会有一人逃出。”

“不!”

云烨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说道:“杀尽窦家,只会让朝堂惧怕我,皇帝忌惮我,如此一来,他们顾忌的也只是我一人,而非这天下百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林中天笑道:“所以,你想调动舆论,让这朝堂诸公看看,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就是原著里云烨的计策了!

他将替绿竹姑娘伸冤的状纸广传天下,试图掀动百姓的同情,激起他们的愤怒,从而达到利用民意毁灭窦家的结果。

但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理想了一些。

云烨能在原著剧情中做到,是因为有李二在背后暗中相助。

窦家名声一毁,李二立刻动手,将关中、陇右、洛阳、河北的窦家基业全部连根拔起。

若非如此,单凭短暂激起的民意,是绝对无法撼动窦家这个庞然大物的。

云烨这般做法,确实会让权贵对百姓升起一丝敬畏之心,但这敬畏仍然处在皇权之下。

而且,千百年来的思维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改变,权贵们该吃人的,还是会吃人,顶多表面功夫做得更好一些,行事也变得更加隐秘。

林中天毫不留情地将云烨的想法全部剖析了一遍。

云烨听完后,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但双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你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林中天摇了摇头:“以你眼下的条件,不能……不过,我倒是有几个锦上添花的点子,或许能让长安城的权贵们也都震上一震。”

云烨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怎么锦上添花?”

林中天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仰起头,望着乌云渐浓的天空。

“云烨,你不觉得,这天上的乌云有点浓吗?”云烨微微一怔,抬头望天,皱眉道:“是有点浓,看样子,今夜要下雨了。”

林中天神秘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仅要下雨,说不定,还要打雷呢!”

……

……

“哗啦啦——”

昏暗的夜色中,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窦家的宅邸之中,刚刚从皇宫归来的窦老头,还未从云烨那番恶毒的话语中平息怒火,便接到了灵堂有异的状况。

听到下人通报的情况,窦老头猛地从矮榻上坐起,一脸愤怒地望着下人。

“你说什么?!”

那下人被吓得跪倒在地,连忙复述道:“回……回老爷的话,守灵堂的老刘被杀了,小四也莫名其妙被人打晕,看样子,看样子有人偷偷潜入过少爷的灵堂了。”

“……”

窦老头脸色阴沉,沉声问道:“棺椁怎么样?”

下人连忙道:“回老爷,还在。”

窦老头脸色稍缓,又问道:“那个贱婢呢?”

下人面露犹豫:“也……也还在,不过,姿势变了!”

“什么?!”

窦老头脸色惊异,与身边老仆对视一眼。

稍加思索,他当即起身,决定去灵堂看看。

待来到灵堂,窦家的老大窦怀义,老三窦怀恩都已经来到这里,灵堂内外站满了人,所有人都沉默站在原地,望着灵堂中那道盘坐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窦老头饱含怒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众人纷纷转过头,连忙让出一条道路。

窦家老三窦怀恩跌坐在地上,右手握着一把长刀,一脸惊惧地望着前方。

听到窦老头的声音,他猛地惊醒,连滚带爬地来到窦老头脚下。

“爹,爹,灵堂闹鬼了!”

“啪!”

话音未落,窦老头一巴掌拍在窦怀恩脸上,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怒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几十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窦怀恩捂着脸,一脸惊恐地说道:“爹,我没说谎,是真的啊!”

窦老头动作一僵,旋即缓缓抬头,望向灵堂。

只见棺椁旁,原本跪在地上的绿竹姑娘,不知何时变成了盘坐的姿势。

她盘坐在地,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脖颈微微垂下,似乎在低声诵经。

窦老头瞪圆了眼睛,愣愣地望着改变坐姿的绿竹,半晌都没有出声。

突然,窦老头拔出旁边护卫的腰刀,怒吼着冲了上去,抡了个半圆,重重地劈向绿竹姑娘低头后**出来的白皙脖颈。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旁边失神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窦怀恩瞪大了眼睛,连忙惊呼道:“爹,别!”

“锵!”

一道类似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

绿竹姑娘体表迸现出金光,将窦老头劈来的长刀重重弹飞。

反弹之力传到窦老头身上,令他手中长刀飞出,本就佝偻的身躯也猛地向后跌坐在地。

众人纷纷惊呼,连忙上前将跌倒的窦老头扶起来。

窦老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扶着身边人爬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尊人蜡,目光扫过周围同样脸色难看的众人,语气惊恐而又愤怒。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窦老头的怒吼声在整个灵堂中回**,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无法回答。

窦怀恩面露苦笑,他刚才也愤怒地劈了一刀,但同样无法伤到绿竹,被那金光阻挡。

“轰隆隆——”

就在这时,灵堂外的天边雷声大作。

寒风夹着细雨从门外吹入,将一张钉在棺椁上的纸条吹起。

灵堂众人这才注意到棺椁上的纸条,纷纷转头望去,只见那字条上赫然写着十六个大字——

“窦氏恶贼,丧尽天良,人若不除,天必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