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帝庙过了紧张不安的一夜。

文强了解到孙殿英部防地正面的日军没有夜袭。连孙殿英及其参谋长也很少与前方通话。文强敏感到,这样的沉寂,也许正是意外变动的前兆。

孙殿英在这天夜里,多次向文强报喜报忧,还多次派副官送水果、点心。在文强驻地周围也加派了岗哨。文强明白,这不是加强对他的保护,而是加强了对他的监视。因此他几乎整夜未能入眠,心中十分苦恼不安。

22日拂晓,文强还在行军**休息,就听到敌机临空盘旋的声音,赶忙起来,准备疏散。

副官向他报告,敌机投下了几大包宣传品。文强拿着副官拾来的一份正要看时,孙殿英的副官也连跑带喊地送来一卷空投宣传品,并说:

“军长请高参看完后,马上去他那里共进早餐,有要紧事相商。”

文强接过这些宣传品一看,一份是一个通电,印着大号字标题《孙殿英将军通电拥护和平反共救国主张,战地率部起义,弃暗投明》,另一份则是所谓《敦劝书》,内容大致是“敦促庞炳勋、马法五、刘进三将军效法孙殿英将军弃暗投明,大日本皇军化敌为友,不加讨伐。凡持此敦劝书前来投降者,一律优待,保证其生命安全及财产不受损失”等等。

文强又拆开他的副官拾来的一叠印刷品验看,除去同样内容外,还有几张放大照片,这照片正是一个月前在庞总部成立粮食委员会时,经孙殿英提议,由马法五拍摄的!照片上合影的人还一一注明了姓名、职务,照片两端分别写了“和平救国”“弃暗投明”八个大字。

看到这张照片,文强暗暗吃惊,更加清楚孙殿英的投降阴谋已非一日。

当文强拿着这些宣传品去见孙殿英时,孙殿英却拍着胸膛说:

“老弟,这又是黑天冤枉!我是老粗,日本人投下我的什么和平通电,不是日汪捣的鬼,便是庞瘸子捣的鬼。我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有口难辩了。”

他一边气呼呼地拿了一张放大照片给文强,一边嚷着:

“你看这张照片,不就是那次马赓虞亲自为我们拍下来的么?这就是铁证。不然,怎么会落在日本鬼子手里?难道照片会自己长翅膀飞去吗?送掉太行山根据地的责任,已经很清楚了。庞瘸子能骗得了你,骗得了洛阳、重庆,但骗不了我。我在江湖上闯了一辈子,这回叫庞瘸子把我闯下粪坑了!老弟,请你火速向洛阳、重庆说明这件事,否则,我就白白地与日本鬼子拼死在太行山上,死也不会闭眼的。”

说到这里,孙殿英拉着文强的手,居然还落下了几滴眼泪。

文强明知有诈,但也装作同情的样子,安慰孙殿英道:

“日汪到处派有奸细,无孔不入,既是空投下来的宣传品,决不可轻信,以免上当。这张放大照片,的确是一月前马赓虞拍的那张。他将照片洗好后,曾打电话告诉我,说是已交李国安秘书带给我们每人一张,连同他写的亲笔信。后来我曾打电话问过你,你说没有收到。我叫孙耕南问过李秘书,他说很抱歉,因夜间从彭城镇回军部途中,从马背上丢掉了一只背囊,里面不止两封信和照片,还有其他东西。他说来回找了几次也没有找到。不知你了解这些情况没有?”

孙殿英听文强这样一问,不禁愣了一会儿,才说:

“你不提及,我倒忘了。信和照片我也追问过,确实是李秘书在马上丢掉了。年轻人毛手毛脚,我教训过他。照你说来,会是日汪奸细拾去么?天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老弟,照片的底片还在马赓虞手里呢。你看那空投下来的照片上,一个个人名官衔注得一清二楚,这里面的文章,也就不难明白了。我敢说,十拿九稳是庞瘸子捣的鬼。庞瘸子这一套,我心里早就有数了。”

文强知道同孙殿英扯不清,就转移了话题说:

“假定敌军今天逼近临淇镇,将作何处置?军部要不要转移?部队的给养弹药能支持多久?与庞总部的联络问题如何解决?”

孙殿英默默地看了一阵地图,又玩了一阵牙牌,取一本《金钱课》占了一卦,才说:

“老弟,请你念念这一卦是怎么说的。”

他指着一篇卦文,上面写着: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忽闻楚调,一败涂地。

文强知道他平日里把《金钱课》玩得很熟,即使那上面的卦词字句并不都认得,但也早就有人教他背得烂熟了。现在要文强念给他听,只是过场而已。文强念了那一卦的卦词后,孙殿英掐算了一下说:

“两次都打在空方上,我看今天过得去,明天过不去。我平日不大占卦,一占就灵。老弟,你刚才问我的那些,往后看情况再说。粮弹十天半月没有问题。你到山上不久,人生地不熟,请安心吃喝,都放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