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J21-700的减重无法解决,研制处于胶着状态,陆天放和凌丽等人束手无策。此时网上登载了一篇文章:“ARJ21-700最近有点烦”,批露了此事,一时谣言四起。

陆天放很生气,让陆云飞在网上查明,竟是张鸿奎所写!

凌丽气恼地跟他争执,张鸿奎却振振有词地说,ARJ21-700问题多多,病体沉重。他甚至提出,应该重新设计一架新的支线飞机。陆云飞也愤怒地跟他吵起来,张鸿奎轻蔑地说,你乳毛未干,根本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些年轻技术人员也参加了这场争执,都在批评张鸿奎不该妄自菲薄,他感到挺憋气。想起方强曾提过那家汽车厂需要技术人员,心思就活动了。他本是老滑头,觉得前途不明时,也不愿降格去搞汽车。但ARJ21-700的减重问题一直解决不了,他又跟同事起争执,就想跳槽,于是跟方强一拍即合。他还想捞资本,又四处挖墙角,打算多带几个人过去。有几个技术人员被说动,竟想跟着他辞职!

陆天放和凌丽都很震惊,立刻赶过去劝阻。张鸿奎和那几个技术人员正在收拾书藉资料,打算离开。陆云飞等人在一旁看着,都很气愤。

“你们真是……”他指着那几位前辈,不知说什么好,“居然想当逃兵!”

“小子,别这么说。”张鸿奎嘲笑地看着他,“我们是正确的选择。”

“你们别走!”凌丽连忙上前,把那些辞职信一一送还给他们,“走了要后悔的!”

“是啊,我们的新飞机还有希望,决不能半途而废!”陆天放慷慨激昂地说,“国家不会不管我们,我就不信这些难题,我们解决不了!”

张鸿奎见那几个人有些动摇,正欲说什么,突然听到人群外有鼓掌声,竟是潘重赶来了。凌丽等人回头看见他,都激动地拥上前,纷纷跟他打招呼……

“刚才你们这一幕,我正好看见。”潘重笑道,“中央有指示,我们有救了!”

潘重虽是飞机厂厂长,但与设计所感同身受。陆天放和凌丽曾找他反映情况,希望他去北京求助。潘重多次去航空工业部和国防科工委汇报,中央很重视,决定派北航的专家团队重新对ARJ21-700进行评估。他今天来,就是要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众人听说后都无比激动与振奋,想走的人也不走了。张鸿奎只好独自悄然离开,去告诉方强。

方强也是感同身受,想起自己当年离开飞机厂,确实有许多迫不得已。于是他理解地叹道:“一个飞机设计师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会甘愿离开这个队伍?”

潘重和陆天放、凌丽率队去北京参加评估会,陆云飞等年轻设计师也去了。专家组查看了全部资料,详细论证,明确地表示说:ARJ21-700没有颠覆性的大问题,应该坚持下去。国防科工委也大力支持,上级领导更是明确指示:关键时刻,大局为重。

评估会结束,潘重带着众人痛快地喝了一顿酒,地点仍在航空工业部的招待所食堂。想起多年前在这里喝过的那次“分手酒”,陆天放和凌丽都是感慨万分。研制大飞机的历史征程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的,他们只有在风浪中识别潜流和礁石,才能继续前进!

潘重首先端起酒杯,情绪激昂地说:“有人说,我们要研制民用客机是气概非凡,但难以想象。而我们偏要迎着困难上!这次我们终于击破了谣言,保住了项目!”

“是啊,值得庆贺!”凌丽也热切地说:“研制民用客机是国家的需要,作为一个飞机设计师,如果我们轻易就放弃了这个项目,那是多么令人痛心啊!”

陆天放接着说:“现在咱们的航空业还很落后,即使任务再艰巨,我们每一个技术人员都应该奋发图强,不吃包子争口气,要让航空业跑到其他工业前面去啊!”

设计师们听了都热烈鼓掌,群情激昂,纷纷端起酒杯,痛快畅饮……

陆云飞的眼睛也因为内心的激动而湿润了,他尊敬地望着说话的三个人,在他心目中,他们就是他的事业引路人。这番话更让他心胸开阔,眼光远大,感情深沉。

张鸿奎也在场,但他没有一丝尴尬,反而对旁边的人大声说:“哎,你们也要感谢我啊,正是我的反面意见,引来了你们这个正确的结论。”

陆云飞气得直瞪他,若不是父亲拉了他一把,他准会跳起来,直言反驳。

“太无耻了!我们的航空队伍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酒宴结束后,陆家父子坐出租去看夏青,陆云飞就忍不住对父亲发牢骚。

“没关系,多一个反对派也好。”陆天放大度地说,“他会鞭策我们,我们也会一步步让他彻底认输。你看,刚才张鸿奎不是又宣布,他决定留下来不走了?”

陆云飞觉得身上汗津津,他是在为张鸿奎感到羞愧,而此人却一直大言不惭。

夏青知道陆家父子来北京开会,就一直等着他们的消息。听说他们今晚要来,又准备了一些吃食,她也很为这件事而担忧,直到圆满解决,她才松了口气。

“哈,我们已经喝过酒了!”陆天放进屋,看着桌上的酒菜便笑道。

夏青也望着他抿唇而笑,“我们一家好久不见,今晚还不喝个痛快,聊个通宵?”

“我赞成!”陆云飞感觉到养母的关切,也是胸怀火热,非常振奋。

他们三个人果然聊了一整夜,直到天际的群星隐没,朝向东方的玻璃窗被朝霞染红,这时他们才走上阳台,共同观望那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正逢北京的金秋,天高云淡,秋阳艳丽。阳台上的三个人,眼睛里都燃烧着同样的火光,他们的思想也是相通的,在互相激励中,一种奇妙的真挚感情的暖流,也激**在他们心中……

回到上海,陆天放向所里的设计师传达了会议的精神,大家也都感到振奋。

但具体到减重问题,又该如何解决?陆天放便在大小会议上一次次地说:“我们不可能一口吃个大胖子,同样谁也不能一下子瘦下来,此事要一个一个解决。飞机上多余的重量隐藏在飞机各处,我们要把它们找出来,精心地挖掘出来,一一排除……”

部里为此又派来了北航专家团队,在他们的帮助下,设计师也不断拿出各种减重方法。凌丽想起在“运十”研制中,也曾出现过减重问题,便仔细翻阅那本《柳暗花明集》,向父亲当年学习,在设计室建立了重量通报,每周印发,向全所通报重量控制工作的进展。陆天放也亲自下到每一个设计组,去帮助具体减重,严格控制设计中重量的增长。

凌丽率领设计师夜以继日地搞运算,但有一组数据总是不理想,陆云飞等人也很着急。但他们水平能力都有限,拼命干了几天,仍然毫无进展。

江小妹突然来找陆云飞,交给他一卷纸。“这是朱老师熬夜好多天,算出的一组数据,托你交给凌姨。但他特别叮嘱,不要说出他的名字,只说是一个退休工程师。”

“这是为什么?”陆云飞翻看着那卷纸,又惊又喜,诧异莫名,“朱老师可能帮了我们大忙!但他为何要隐姓埋名,不肯透露自己?”

“我也不清楚。”江小妹摇摇头,“可能朱老师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他吧?”

陆云飞心怀疑虑,把这卷纸交给了凌丽,上面写着一组极为复杂的数据,正是凌丽需要的!她又惊又喜,立刻问陆云飞:“这是谁算出来的?谁交给你的?”

“这个……”陆云飞嗫嚅着,只好把江小妹的话说出来,其它一概不敢透露。

“一个退休工程师?”凌丽猜测不定,脑海里不断过滤着一个个人名,却没有头绪。

陆云飞怕她逼问自己,连忙跑开,暗底里也在怀疑此事:难道朱杰与凌丽竟有很深的渊源?他也不断回想朱杰说过的那些往事,隐约有点明白了,却不敢去深究。

在这次攻克减重的技术难关中,计算机部也起了很大作用,他们为减重注入了新元素——数控,用计算机来让飞机减重,终于取得理想结果,使飞机重量达到了设计要求。

恰在此时,全球又发生了两次空难,包括中国的包头空难,都是加拿大庞巴迪公司生产的CRJ支线飞机,这个原本的支线飞机霸主不得不退出竞争。

潘重敏锐地感觉到机遇难求,当时纵观全世界,竟然只有中国一家还在研制支线飞机。他又去跑北京,呼吁要抓住这个机遇,让支线飞机的春天尽快来临!

第二年开春,有关部门成立了“ARJ21指挥部”,要举全国航空业之力来完成这个项目。潘重任副总指挥,要求八家航空企业一起上阵,调集精兵强将。潘重从北京回来,就召开了全厂誓师大会,提出一个口号:“胜,举杯庆功,败,拼死相救!”

ARJ21成了航空工业的一号工程,项目进入资本运作,再不用愁资金短缺。数字化预装配率先完成,虚拟的全机电子协调样机和仿真的铁鸟试验台架也实现了,江树森又兼任了铁鸟负责人。虽然这架支线飞机仍然是没有生命的,还没真正活起来,飞起来,但是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因为离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唯独凌翔有些烦,江小凤心中的天平倾斜到王领先那边,她被他的才华横溢迷住了!陆云飞也深感痛心,他与凌翔如兄弟般相处,自然感同身受。凌丽听说此事,更加鄙视江小凤,觉得她就是个拜金女。她在飞机厂碰到江树森,对他抱怨了一番,让他好好教育大女儿,江树森这才知道王领先果真插足其中!他是个开明家长,不愿干涉女儿的婚事。他很想接受凌翔,但妻子又反对,他也很遗憾。只能告诫江小凤,要擦亮眼睛找到真爱。

江小妹却不能对姐姐的终身大事袖手旁观,又去跟江小凤倾心交谈。

上海的住房一直很紧张,许多年过去,江家的居住条件也没有改善,还是江爷爷睡客厅沙发,江树森夫妻俩睡大卧房,姐妹俩就睡另一间小卧室。只不过把两张单人床改成了上下铺,这样好腾出空间,摆放衣柜,安置衣物。江小凤睡下铺,江小妹就睡上铺。姐妹俩交流,经常都是躺在自己**各说各话,以免看见对方的神情,更增添一层不悦。

这个春夜温馨而缠绵,女孩子的青春也跟着蓬勃开放,就像花儿在吐露芬芳。江小妹的心情更不平静——春天与爱情颇有相似之处,人们在大自然中看到了春天就欢欣鼓舞,在心田中发现了爱就情不自禁。如果春天算得上人生的第一个恋爱对象,那么爱情不就是心的春天吗?问题是年轻姑娘如何才能把这一宝贵的感情,认识得更清楚呢?

江小妹想到这里,又一次认真而郑重地对着下铺说:“姐,我真的好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凌翔对你那始终不变的爱!这很值得你珍惜啊!”

“好了,别说了!”江小凤不耐烦地打着哈欠,“你怎么总来管我的事?你还比我小那么几分钟呢,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可我的意见比你正确呀,你为什么拒不接受?”妹妹固执地问。

“因为我一直就看不起你的眼光,太低俗!”姐姐不耐烦地说。

“那是因为你太虚荣!”江小妹忍不住发火了,“你为什么跟我妈一样,总是那么看重金钱和地位呢?一个人本身的价值,不是比那些更可贵吗?”

“你又这么说,哎呀真烦人!”江小凤也生气了,“我是不喜欢凌翔的性格,他太死板,又没情趣。实话告诉你,即使没有王领先,我也不会接受他。”

“那是你看人有问题啊!”江小妹仍在耐心劝导,“凌翔的性格并非死板,没有情趣,而是他对工作认真负责,对爱情特别专一。这都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品质啊!我就很看重这些,凌翔和云飞是我们从小看大的,他们都具有这些宝贵的品质……”

“别再说了,我不想听!”江小凤更生气了,又讥讽地说,“小妹,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在爱情上很专一。我告诉你,陆云飞如果没有陆叔的帮助,不过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永远不会有大出息!至于凌翔,我跟他的情意早就完结了!”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是对云飞的侮辱!”

“好了,我要睡了,不理你了……”江小凤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上铺的妹妹却伤心地哭起来,觉得自己跟江小凤的姐妹情也算完结了。

陆云飞听说了此事,很同情江小妹。他已经明白江小妹的心,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也更加重了。陆云飞过去有些担心,也有些疑惑,弄不清自己的感情所在?只怕自己去爱江小妹会是从小到大的一种习惯。因为江小凤的反衬,陆云飞认识到自己真正爱上了江小妹,他正在认真考虑,想要找个时机去向她表白。但苦于工作繁忙,一直抽不开身。江小妹现在担任了市场部副经理,常对外接待采购包的关系户,陆云飞也觉得她更有魅力了!

陈大宝和田萍萍都知道江小妹喜欢陆云飞,但他俩冷眼旁观,误以为江小妹受到陆云飞的冷落,便劝她另觅心上人,她拒绝了,在工作上更加发奋努力,在爱情上等待奇迹。陈大宝一直喜欢田萍萍,但田萍萍嫌他不太成熟。陈大宝丢掉生意,进了飞机厂当上钣金工,才知道师傅田一民正是田萍萍的父亲!田家墙上挂满了奖状,对工作认真负责到极点的田师傅,每年都被评为上海的劳动模范。陈大宝这才明白,任何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工作,都有可能做出不平凡的成绩,他当这个工人也更有信心了!田萍萍善弹琵琶,喜欢说唱,一口道地的吴侬软语,她进了评弹剧团,心愿是要把父亲和航空人的故事四处传扬。

这些小伙伴都该成家了,但他们的感情却没有归属。甘素芬经常逼婚。大女儿说,王领先还没跟家里沟通好,甘素芬就逼小女儿相亲。江树森也想试试小女儿的心意,便在妻子催促下,介绍了几个手下的技术人员。他们都喜欢江小妹,江小妹却说,不拿下发动机的谈判合同不考虑婚事。江树森明白了小女儿的心意,就想帮她了却这桩心事。

一个周末,江树森突然来找陆天放下棋。正值春暖花开的艳阳天,晒台上鲜花绽放,蜂蝶环绕。两人把棋盘摆在花丛中,青翠碧绿的叶片在身周闪着绿光。那一盆小小的苔花迎着阳光盛开,白色的米粒般的花朵喷着芳香。他们享受着暖融融的春光,很是惬意。

两人摆开楚河汉界的阵势,在先走马还是先飞车或者小卒子是否过河的决策后,江树森就试探着问他的老伙伴:“云飞今年28岁了,还没交女朋友啊?”

“年轻人的事,我不想催他。”陆天放走了一个子,“你家小妹不也同样?”

“是啊,她说要拿下发动机的合同再谈此事,我支持她。”江树森也走了一个子,又沉吟着说,“不过,咱可以不过问他们的事,但我们两个老搭档,心里也得有数啊!”

陆天放这才明白老朋友的真正来意。“那你想怎样?”

正好这时,陆云飞给他们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笑道:“爸,江叔,请喝茶,这是小妹送给我的清明前茶,是她们团支部前几天组织郊游时买的……”

“团支部组织郊游,是给未婚大龄的姑娘小伙子介绍对象。”江树森立刻精明地接过话头,看着陆云飞说,“哎,你那天为啥没去?你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陆天放也跟着说:“是啊,云飞,你也不小了,到底想娶谁家姑娘?”

陆云飞见他们的话头扯到自己身上,不禁楞怔了一下,眼光无意识落到那盆苔花上,便笑起来。“两位长辈,放心吧,到了火候就揭锅——我会让你们满意的!”

陆天放与江树森对看一眼,都猜到一点,心里很高兴。江树森的目光也落到棋盘上,不禁大叫起来,“哎,老陆,你的马啥时候踩到了我的车?”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嘛!”陆天放忍不住纵声大笑。

经过四年的艰苦谈判,发动机供应商CE终于让步,在合同上签了字,双方都很高兴。CE的一个负责人在采访中表示:“我们公司在中国开展业务已有多年历史,但从未做出过这样的承诺:我们将确保ARJ项目的长期成功,和中国航空工业的持续发展!”

而潘重总结这项谈判的经验时,却这样说:“我们不再痴情于技术合作,而是跨进了商业成功的思维模式。这种创新也是ARJ飞机获得成功的最重要前提,它意味着中国与世界市场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市场部举办了大型的欢庆宴会,先是聚餐后是舞会,还请来许多同事和朋友,陆云飞和凌翔也都到场。江小妹这晚打扮得很漂亮,穿了一件玫瑰灰的纱裙,衬托得她脸颊更加红润,眼睛更加黑亮,浑身都显得喜气洋洋。她走进舞厅时,人们都看着她……

“她裙子的颜色是今年的流行色,叫做玫瑰灰。”女人们窃窃私语。

“看见了吗?她就是咱们厂的厂花,骄傲着呢!”男人们欣慕不已。

陆云飞看着江小妹,眼睛里的笑意也更深更浓了。他穿一件雪白的新衬衣,下身是笔挺的黑色西装裤,手里拿着一束鲜花。要说缺什么?也就是一件燕尾服了!

“哎,怎么样?你准备好了吗?”唯一知道内情的凌翔拍拍他的肩。

“说实话,我有点紧张!”陆云飞一反常态地喃喃着,“万一她不接受怎么办?”

“不可能。你瞧,那么多男生都想邀请小妹跳舞,她却在渴望着你的邀请。”凌翔镇定地给朋友打气,“你快过去吧,跟她一同展翅高飞……”

陆云飞把鲜花交给他保管,然后走向江小妹,有点局促不安,但却神采飞扬。江小妹发现了,也顾盼神飞地望着他,似乎当真希望他能给自己惊喜。陆云飞上前对她做了一个很绅士的手势,表示要请她跳舞,这时乐队的曲子正好奏出一支探戈,江小妹犹豫了。

“这是探戈,你行吗?”她怕他当众出丑,那就很难看。

“试试吧?看你给不给我这个机会?”陆云飞微微笑道。

江小妹读懂了他的眼神,把手伸给他,两人双双下了舞池,那边凌翔已经兴奋地拍起手,巴望着好戏登场。陆云飞确实早有准备,他原本不会跳舞,但此前就专门请舞蹈老师教会了自己。现在他跟江小妹跳的这一曲探戈惊艳全场:男生的脚步刚健有力,女生的舞姿也很出色,那条纱裙的下摆向四周飘洒着,在绚丽的灯光下犹如一朵鲜花般盛开……

“真没想到,你跳得这么好?”江小妹沉醉地看着心仪的男孩。

“傻丫头,我何时打过无准备之仗?”陆云飞不禁扬扬得意。

江小妹触情生情地看着他,“哦?那你下面还有什么浪漫之举?”

“这个嘛,暂时保密。”陆云飞风趣地笑道,“不过一分钟之后就会揭密。”

舞曲结束时,他们正好转到凌翔身边。陆云飞就接过那束鲜花,在光圈里当众跪下来,大声对江小妹说:“小妹,我爱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做我的新娘?”

这大胆的求婚之举让江小妹喜出望外,真是又惊又喜,连忙接过鲜花,却忍不住抱怨他:“你这也太快了吧?总该事先告诉我,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爱情有时飞行,有时步行。有些人的爱情是奔跑的,就像一支快曲探戈;有些人的爱情是踱步的,就像一支慢四步。”陆云飞笑着说,“我们都是干大飞机的,我们的爱情自然是奔跑,是飞行了!怎么样?你愿意吗?”

“愿意,我当然愿意!”

江小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似乎经过了爱情的滋润,带来了甜蜜的气息。

陆云飞也高兴地笑了,立刻举起她的手,向众人大声宣布:“大家听着,今晚就是我与江小妹定婚的好日子!请你们来见证我们的爱情!”

这份直率和大胆赢得了同事及朋友的鼓掌赞成,他们纷纷说:

“好啊!我们早就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喝你们的喜酒了!”

凌翔更是激动地上前祝贺:“太好了!云飞,你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时在场的陆天放与江树森也很高兴,两人互望一眼,都会心地笑了。

但是甘素芬听说这事后,却死活不愿接受,还跟小女儿争吵了几句。

“我不同意!”她大声嚷嚷着,“陆云飞那小子,凭什么摘走我家的一枝花?”

“这事不需要你同意。”江小妹倔强地说,“反正我们俩是海枯石烂不变心了!”

“别说那些绝对的话。”甘素芬恨声说,“世界上的事,不可预料的多了去了……”

“可是我们这一对,永远不会变。”江小妹斩钉截铁地说。

甘素芬还想叨叨,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江树森,此时就站出来一锤定音:

“好了!我家小女婿就是陆云飞了,我挺喜欢他!”

江爷爷老得几乎走不动,但耳朵还能听见,也在旁边大声说:“好!我也喜欢!”

这父子俩都是一家之主,甘素芬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叽叽歪歪地接受。

次日她去甘家村的路上遇到了陆天放,心里还挺别扭。

“好啊,天放,一不小心,你那小子就拐走了我的女儿……”

陆天放明白她的心事,又纵声大笑:“这是喜事,我可是望眼欲穿了!”

让他望眼欲穿的还有ARJ21-700的装配制造。作为一个复杂的高科技密集的重大工程,飞机装配会遇到很多问题。陆天放和凌丽率一群年轻设计师,这几天都扎在现场,出现问题立刻解决,极大提升了这支年轻的研发团队的战斗力。动手能力很强的陆云飞在飞机上跑来跑去,十分引人关注,他喜欢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凌丽欣赏地看着陆云飞,赞叹不已。这个年轻人不但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也获得了工人们广泛的信任与尊重。

但项目进入正式的装配制造,为了对接方式的选择,设计所与飞机厂意见不一,一向协作很好的老朋友陆天放和江树森,竟为此吵起来。飞机厂想用间隙对接或原来用过的框间对接方法,设计所却想用无间隙对接或框上对接的方法,双方无法统一。

“不能统一,你们飞机厂就按我们设计所的意见来办。”陆天放坚持说。

“不行!那样难度太大,要求误差不能超过1-3毫米。”江树森强烈反对。

“我也坚决反对原始的对接办法。”凌丽说,“我们设计的是一架新型飞机,不能停留在八十年代研制运十的水平上。树森,你得改进啊!”

“我的脾气你还不了解?”江树森对她也毫不相让,“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陆云飞也来做江树森的思想工作,“江叔,你知道设计与制造就是一对矛盾。但按常理来说,我们所是设计方,你们承担装配任务,应该按我们的要求来做。”

“去去去,一边去,现在轮不到你说话。”江树森第一次对准女婿很不客气。

他是飞机厂总装方面的元老级人物,他不接受,旁人便无可奈何……

江小妹突然推着朱杰来到总装车间,恰好凌丽不在,江树森见到老同学很惊讶。

“郑义良,是你呀!”他扑过去抱住朱杰,又惊讶地看看他,“你怎么坐轮椅了?”

“我瘫痪几十年了!”朱杰平静地说,“但你放心,我过得还不错……”

江树森仔细打量这个当年睡一间宿舍的室友,只见他瘦骨鳞峋,但脸庞坚毅,两眼有神,没有丝毫颓唐懊丧的样子,突然明白了——年轻时,他俩都曾深爱凌丽,后来是郑义良把凌丽娶到手,江树森却一直不明白他为何又要跟凌丽离婚?如今看他坐在轮椅上,才找到原因。江树森不禁热泪盈眶,又去拥抱朱杰,他们无须解释说明,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小妹也从惊讶到释然,没想到朱杰居然认识父亲,看来两人的交情还不浅。她连忙上前说:“爸,这是我在技校的老师,他叫朱杰。”

这回轮到朱杰惊讶了。“小妹,原来你是老江的女儿?”

“是啊,我送她去技校的。”江树森笑着朝朱杰眨眨眼,“哎,你这家伙,居然连名字都改了!那你为什么又要来上海?还在干这一行?你就不怕遇见她……”

“这些以后再谈吧?现在我们先说装配的事。”朱杰打断了他。

江树森这才恍悟,又对小女儿眨眨眼,“原来是你搬救兵来了?”

“是啊,你女儿很机灵!”朱杰笑起来,又对他说,“树森,我们当年搞运十的作法过时了!庞巴迪也采用过这种对接,可他们也失败了。而你要相信我们的工人,手工对接原本就是全世界最棒的!你可别小看云飞这帮年轻人,他们虽然是用数据来计算,但也在技术上垫了底!现在信息发达,他们对全世界的飞机装配都很了解,才会提出这种方法。”

陆云飞和设计师都回所去了,因为跟飞机厂谈不拢,走时未免沮丧。江树森看在眼里也很难过,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此时朱杰奇迹般地出现,在他心里引起极大震憾,那番话也是振聋发馈。江树森深知郑义良的专业水平,他也曾在成都飞机厂当过技术工人,江树森一向信服他,听他这么说就心中有数了,又仔细想了想,便慨然应允。

“好吧,老同学,你都病成这样,还在为此事操心。冲着你,我也得试一试。”

次日凌丽等人又来总装车间,惊喜得知江树森改变了主意。听说是有个坐轮椅的退休工程师说服了他,凌丽心中一动,似有所感。最近她好像有什么心灵感应?居然经常梦到郑义良,也时常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他现在在哪儿?他过得还好吗?他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此时也不知为什么,凌丽竟想到了前夫,难道会是他?她心内五味俱全,欲向江树森打听,又有些害怕,怕听到自己不愿听的消息,只好暂时放下。江树森也想跟凌丽道出真情,但又想,这事应该让朱杰自己去说,才能解扣。陆云飞那帮年轻人都不知道这个渊源,也不好说什么。此时朱杰在家中,却对着凌丽的画像微笑不已,心中释然。

江小凤最近有些不甘,妹妹竟比她先定婚,这让她情何以堪?江小凤一直觉得妹妹只会忙工作,没有女人味,不料从小一起长大的陆云飞却对江小妹始终不移!无论出于嫉妒,还是碍于面子,她都无法接受。江小凤独自跑到酒吧去喝了很多酒,王领先闻讯去找她,把她带到自己的豪宅,弹了一夜吉它抚慰她,手都弹出血了!江小凤很感动,终于把持不住,在他热情似火的激烈追求下,接受了他的钻石戒指,两人也宣布订婚。甘素芬知道后欣喜若狂,江家父子都无所谓,江小妹却很不悦,立刻通知陆云飞和凌翔,说姐姐是拉不回来了!凌翔得知此事很难过,陆云飞理解他内心的痛苦,又拉他去酒吧喝酒解忧愁。

“我这辈子没谈过多少恋爱,但我知道一件事:千万别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而烦恼!”陆云飞抚慰好友说,“她不值得,真不值得!”

凌翔心事重重,没了往日的帅气。“我不是为自己难过,是为小凤。我总觉得王领先此人不靠谱,我怕他会欺骗小凤,怕她会吃亏啊!”

“真要那样,我们也没办法,谁让她自己轻贱?”陆云飞毫不客气。

“你就是心肠太硬,缺乏爱心。”凌翔指指他,“小凤跟我们可是情同姊妹啊!”

陆云飞突然理解了好朋友,他看似平静如水,原来在厚厚的冰层下,也埋藏着沸腾滚烫的熔岩。凌翔确实觉得很烦恼,心里也纠结成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走,我们去歌厅唱歌,给你疏通一下,让你发泄一番。”陆云飞拉着他就走。

在光怪陆离的灯圈下,陆云飞率先展开歌喉,嗓音嘶哑地唱了一曲“我的娘”:

“……那个人就是娘,那个人就是妈,是她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

“别唱了!”凌翔连忙夺走话筒。他当然清楚陆云飞的身世,也不愿让他伤心难过。

“是啊,你知道我生下来就没了母亲!”陆云飞叹着气,对凌翔说,“你失去了爱人无关紧要,你还有一个很爱你的世界上最优秀的母亲,比我强多了!”

这时两个母亲恰好出现在门口,正是凌丽和刚回来探亲的夏青。夏青瘦了许多,在五颜六色的灯光辉映下,显得脸色更不好看,她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

凌翔似有感应,回头看见了她们,不由地叫道:“妈!夏姨!”

陆云飞看见夏青也挺吃惊,“夏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他连忙走上前,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担心夏青听见了自己刚才的话会不高兴。

夏青果然扭头就走,凌丽连忙追上她,安慰地说:“你别往心上去……”

夏青苦笑道:“我是活该!这么多年,我从没好好当过他的母亲。”

陆云飞和凌翔也追来了,凌翔忙说:“妈,云飞是怕我难过,才拉我来唱歌。”

“凌姨,你还不知道吧?江小凤要跟那个富二代结婚了!”陆云飞只好说。

“没关系,让她结去吧!”凌丽对凌翔说,“儿子,你大度一点,到时候去参加她的婚礼,再给她送一份厚厚的礼物,祝她幸福!”

凌翔答应着,陆云飞望了望夏青,却再也找不到话来说,心里忐忑不安。

一直没开口的夏青突然说:“凌丽,明天你陪我去逛商场吧?”

凌丽有点莫名其妙,因为据她所知,夏青从不逛商场。次日进了上海一家繁华的商场,夏青一直在**用品的卖场转悠,凌丽这才明白,她是在给陆云飞买结婚用品,内心很欣慰。两人提着这些大包小包回到家,发现陆云飞做了一桌好菜在等着她们。

“爸马上就回来。”他吃惊地说,“哎,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傻孩子,这是你妈给你买的,是她的爱心!”凌丽笑道,“你还说你没妈呢!”

琳琅满目的结婚用品打开来,让陆云飞看了,激动得浑身发颤。几乎是第一次,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母爱的温馨、甜蜜与温暖,也实实在在体会到了天伦之乐的含义……

抬起头来,见夏青正深情地望着他,他不由得叫道:“妈,谢谢你……”。

多年来陆云飞都只肯叫夏青为夏老师,她此时听了这一声“妈”,也不禁流下泪来。她热切地上前拥抱着养子,温柔地说:“好孩子,妈为你高兴,祝你幸福!”

这拥抱好似一股强大的电流,带着火花在身上涌流,剧烈地震憾着他们,两人都感动地流下了泪水。他们愉快地交谈了很久,等陆天放回来,凌翔也被母亲叫来,一起吃了这顿饭。凌丽又悄悄提醒陆天放说,夏青身体不好,让他注意。陆天放也发现夏青坚持吃饭分食,并自备碗筷,一问才知道,她本就有胃炎,现在又感染了幽门杆菌,所以很清瘦。

晚上陆天放和夏青倚床聊天,他们的夫妻关系比较寡淡,因为分居两地,又都忙于工作,无暇顾及。但今晚两人却是心潮涌动,一浪高似一浪。陆天放看着消瘦的妻子很担心,只怕她的生命犹如退去的海水,将消逝在他的生命中,而他却无力挽留……

于是他问她:“你能不能提前办退休回上海?让我来照顾你的饮食?”

夏青的内心也正在涨潮,他俩的爱情火花一直没有燃烧起来,但今晚一种温柔的感情却征服了她的心,占据了她的情感空间,让她得遂心愿——这就是亲情吧?

于是她欣欣然地微笑道:“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你们的ARJ21-700就要试飞,我这个局方适航处的处长怎能退休?我还要给你们把关呢!”

陆天放感动不已,他知道妻子的工作很重要,只好放弃说服她,温柔地抱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