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算欢聚了一日,但无人提起张玉竹,仿佛不提起,这件事就没发生一样。秀竹的婚事完了,刘姨娘就生了一场重病,也许如同刘姨娘所说,那口撑着她的气,这会儿散了。

张太太请医调治,刘姨娘的身体却还是没有多少好转,还是婉宁想了法子,去柳家把秀竹接了回来,照顾了刘姨娘一天,女儿的照顾让刘姨娘似乎生出了新的希望,身子又慢慢好了起来。

张太太的心刚刚放下,就传来消息,陈觉蓉母子回京了。

陈觉蓉离开京城时候,亲友相送,陈觉蓉整个人都欢喜极了,但现在回京,却是灰头土脸,看到前来迎接的苏嬷嬷,陈觉蓉的唇紧紧抿住,一个字都没有说。

苏嬷嬷还是像往常一样,对陈觉蓉恭恭敬敬。

“这会儿,是我们夫妻牵连全家,你也无需对我这样恭敬。”陈觉蓉的话让苏嬷嬷笑了:“二奶奶这是说什么呢?别说这会儿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就算尘埃落定了,您也是这府里的二奶奶。”

陈觉蓉唇边现出一抹冷笑:“大嫂向来假模假样,这些话,也是她教你的吧。”

陈觉蓉会说这些话,苏嬷嬷并不感到奇怪,她只是让人把那两个孩子先抱到车上,才对陈觉蓉道:“日久见人心,二奶奶这会儿又何必……”

“够了!”陈觉蓉大喊一声,声音带着颤抖:“这会儿,我娘家完了,东宫那位良娣,可真是狠心啊,竟然想要我们陈家灭族。”

陈觉蓉生来骄傲极了,陈太太嫡出的女儿,在陈府说一不二,别说那些庶出的孩子,就算陈老爷的妾室,也没有人敢违背她命令的。

学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来往的是京城中差不多人家的闺秀。定亲的是尚书府的公子,唯一的不满,大概就是成亲前,秦家把一个庶出的女儿嫁了过来,让陈觉蓉有了个庶出的夫家大嫂。

但在陈觉蓉自以为巧妙的那些安排下,张青竹夫妻去了庄子上,等到丈夫高中,做了官,陈觉蓉跟着丈夫去了任所,听到的都是众人的赞扬,从没有受过挫折。

而现在,那些过往就如同一场梦,丈夫被免了官,押解入京,而他们,也从朝廷命官的家眷,变成了犯官的家眷。

丈夫刚被免官,甚至来不及收拾行李,就有人来赶他们出衙门。那样狼狈的,甚至找不到住处,只能存身在一所寺庙里面,想要买舟回京,谁知平常十分听话的下人们,这会儿也推三阻四,还有想离开他们另外去投奔的。

陈觉蓉只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身边跟着的,只有几个陪嫁,路上遇到尚书府遣来的下人,陈觉蓉也只觉得别人都在嘲笑自己。

这会儿见到苏嬷嬷,苏嬷嬷越恭敬,陈觉蓉越愤怒。

苏嬷嬷见陈觉蓉这样经历,还和原先脾气一样,苏嬷嬷也没有再说什么,也就请陈觉蓉上了车,往尚书府去。

从城门到尚书府的路,陈觉蓉很熟悉,但现在越靠近尚书府,陈觉蓉越害怕,等到了尚书府,也不晓得会不会接到一封休书?

到时候,自己的两个孩子,没有了娘,在婉宁手下过日子,那会怎样过?

“二奶奶,到了。”苏嬷嬷的声音传来,陈觉蓉不晓得该用什么神情面对外面的人,车帘掀起,陈觉蓉不自觉地抬头看去,并没有别人,外面站着的还是苏嬷嬷。

“太太说,二奶奶这一路辛苦了,请二奶奶先回去歇息,等明儿,再说。”苏嬷嬷上前一步,伸手要扶陈觉蓉。

是了,是了,这样对待自己才是正常的。陈觉蓉深吸一口气,回头让春草把孩子们都抱下来。

长子已经四岁,小儿子不过两岁,这两个孩子都一脸懵懂,不晓得即将面对什么。

陈觉蓉牵着长子的手,抱着小儿子走进二门,重新回到昔日的院子,陈觉蓉却没有回家的喜悦,只是惆怅,十分惆怅。

“二奶奶,这些日子辛苦了,我让厨房送了热水,您赶紧好好洗洗。”春草见到熟悉的摆设,倒松了一口气,在那劝着陈觉蓉。

“你说,明儿,见了婆婆,她会怎样对我?”陈觉蓉语气茫然,春草哪里晓得怎么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春草才轻声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这泼天的荣华富贵,似乎转眼之间,就要烟消云散。陈觉蓉把两个孩子抱在怀中:“我不担心别的,我就担心,我的两个儿啊。”

孩子是陈觉蓉的心头肉,春草晓得这一点,但到了这个时候,谁知道能不能保住命,还别提这两个原先千娇万宠的孩子?

春草什么都不敢说,陈觉蓉突然把两个孩子推开,对春草道:“我不该在这歇息,我该去婆婆跟前跪着,求婆婆好好看顾这两个孩子。”

“二奶奶!”春草只来得及叫了这么一声,就看到陈觉蓉往外跑去。春草的神色微微一变,也只能牵着这两个孩子往外走。

陈觉蓉还记得上房在什么地方,不管不顾地,来到房门前就跪下:“婆婆,儿媳错了,请婆婆责罚。”

刘姨娘这日稍微好些,正在和张太太说话,听到外面传来陈觉蓉的声音,刘姨娘的眉不由皱了皱:“二奶奶这是唱哪一出?”

“这会儿,说这些已经晚了。”张太太轻叹一声,对陈觉蓉,张太太没有任何想责罚的心,毕竟这会儿责罚不责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张家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当初,二奶奶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刘姨娘说了这么一句,就又咳嗽了一声。

张太太瞧着刘姨娘:“你可要好好保重,不然二姑奶奶晓得了,又要告假来瞧你。”

“我自然会好好保重。”提到女儿,刘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