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成答应参加征辟大典了。
李守心压根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以这种方式解决了。
本来自己苦口婆心,劝顾永成参加征辟大典,奈何对方始终以读书人的清高,怎么也不愿意屈就。
这也不能怪顾永成,完全和当时晚明时期的风气有关。
在当时的读书人圈中,普遍只认可一件事,那就是实打实的一步步从童试,乡试,府试,会试,殿试,实打实的拼上来的出身。
至于其他的旁门左道,读书人是看不起的。
哪怕你半路中间,花钱捐了个监生,绕过童试,乡试,府试,直接以国子监捐生的资格参加会试,得到推举获得官职,这个也是让人看不起的。
就更不要说参加征辟大典,虽然后者的门槛更高,能够参加的人非富即贵,就算不是这样,至少也得在当地极其的有名气,否则地方官都不好意思推举你。
读书人不认可的出身,即便将来获得官职以后,也不会得到重用,甚至无法升迁。
哪怕你再有雄厚的背景,明朝的读书人就认这个死理,直接导致上司也不敢提拔你。
就算你很有能力,也没人敢冒天下大不韪,去提拔你。
就算你已经熬到了资历,道理应当能够提拔你的时机,却也没有机会。
上司要不也是个认死理的读书人,要不他就不敢,甚至不屑。
那种看不起被人,蔑视的感觉,发自人家的骨子里。
你就算是通过旁门左道,当了大官,也不会被主流官员认可。
没有办法,晚明的风气就是如此,哪怕你任职以后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官员,可人家就不认可,就紧盯着你的出身。
光这一条,就把你限制的死死的,让你在将来的仕途之路,根本不可能走得太远。
更倒霉的是,就算是皇帝认可你,也无法改变这样悲催的事实,反而还会起到坏作用。
顾永成之所以不愿意参加征辟大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另外还有一层硬性规定,那就是只要参加过征避大典的读书人,至少在三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这个伤害那可就大了,要知道在大明,地方性的考试几乎是年年有,可要到京城参加会试,那可是三年一比。
三年不让参加,一耽误可不止三年,里外里五六年出去了,你还得碰好机缘,搞不好耽误的时间更长。
万一要是碰到皇帝驾崩,或者是哪位贵妃不幸嗝屁了,耽误的时间更长,十年八年也出去了。
顾永成也正是因为上述原因,心有疑虑,这次能够答应参加,着实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之所以让顾永成参加征辟大典,也是有原因的,在真实的历史上,顾永成参加科举笔试,一路走到了殿试,可以说是考得很好,到了殿试这个环节,顾永成竟然大胆批驳当时的万历皇帝。
幸亏这个试卷被当时的申时行拦下,没有让暴躁脾气的万历皇帝所看到。
如果看到的话,很有可能当时就拉到午门,不打他几板子是对不起他的。
可要那样一来,他的前程也就尽废了。
当时的内阁首辅申时行,也是出于爱才,才将他保护下来,给个第九名,同榜进士出身。
这是因为皇帝只看前八名的卷子,顾永成侥幸逃过一劫,在之后的仕途中,顾永成完全辜负了申时行的一片苦心,观政期间,就被同行挤兑的无法干下去,只能辞官罢职。
这也可以说是他的性格造就的悲剧。
李守心之所以想让他绕过科举,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算对方考上,也不可能在仕途之路上走得太远。
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个人最难更改的就是性格,性格改不了,性格所造就的悲剧也是无法避免。
科举这条道路,对于顾永成来讲,终究是不通的,没有排除京城的张思维会不会对顾永成使坏,下绊子。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因为自己性格不合而辞官不作的顾永成,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在杀虎口当知县,能够在自己眼皮底下,双方互相照顾的顾永成。
因为在征避大典最后一个环节里,皇帝若是看中哪个人,就会准许对方,可以选择在自己家乡,或者另外选择一个地方,外放为知县,好施展自己的抱负。
这也是皇帝考验一个人的办法,看对方是否能够做到自己之前的承诺。
不能不说,人家这个办法的确不错,这也是一个空当。
而且在杀虎口右玉县,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读书人眼中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是不会有人抢着去的。
因为在大明,交通极为不便,信息阻隔,没人知道那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知道半年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俺答入侵。
孔子说的好,乱邦不入,读书人肯定避之而不及,谁会愿意跑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当知县。
没有人竞争,也没有人和他抢夺,这地方将来可是要建立钞关的黄金地,将来肯定炙手可热,为什么现在不去抢占呢?
征辟大典定在了四月初六,李守心赶在这前一天找到了顾永成,想仔细和对方商量一下,哪知道,到了首善书院以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对方的人影,连忙问顾现成你弟弟去了哪里?顾县城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快别说了,他现在跟着了魔一样,天天跑到人家冯府门口,大声喊着素心姑娘,你千万要等着我,这话我都不好意思喊出口,哪知道我这弟弟完全没有了读书人的脸面,为了一个戏子,竟然如此痴心,我怎么劝他,他也不听,你快去吧,我们谁也拉不回来他!”
李守心听完这番话都惊呆了,平常看上去性格倔强,又非常的老成,也不怎么健谈的顾永成竟然能够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着实让他惊掉了下巴。
一想到对方跑到人家冯宝的门口,这样大吵大闹,只怕是对谁也不好,想也不想连忙跟顾现成说道:
“你还是跟我去吧,那个冯宝岂是好惹的,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皇上,喝醉了皇上还参加什么狗屁的征辟大典呀,冯宝那边递句话,他岂能好得了?”
顾县城听到这话马上就惊呆了你仔细一想,还确实是那么回事儿,赶紧握住李守心的手,紧张的说道,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咱俩人就得赶紧去把他叫回来,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其实这在李守心看来是非常的扯淡,因为顾县城恐怕是担心自己的书院开不下去,真要是让查出来,顾永成在进城的落脚地,是首善书院的话,这不出事还好,一出事这个书院肯定会被封。
人总是自私的,哪怕就是兄弟俩,也是各位各自考虑。
当下李守心,顾县城两个人,就连忙跑到了冯府的大门口,果然还没有走到呢,就远远听到了顾宪成冯宝家的大门口大喊:
“素心,你千万要一定等我,千万要等我,等我回来获得一官半职,你千万要信守承诺,不要再跟那个老杂毛在一起了,好女人谁会嫁给区区一个太监啊!”
这话说的,着实让人提神醒脑,吓得李守心一身冷汗,不顾一切的赶忙跑过去,捂住顾永成的嘴:
“大哥我管你叫大哥,大哥实在不行叫你大爷都成,你他妈是我亲爷爷,亲的不能再亲的爷爷,你这到底是犯了哪根轴了,竟然跑到人家大门口当面指名的骂,要知道人家可是未来的内相,人家是直接管不了你,可人家大小也是东厂提督,真要把你抓到东厂里,我和你大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有什么前途,还有什么一官半职啊,指望素心姑娘嫁给你一个死人吗?”
这番话一下子惊醒的顾永成,连忙后悔不迭的说道: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的确是欠考虑了,可我明天就要参加征辟大典,你昨天晚上就把素心姑娘送到人家府上,推到了这火坑里,你好歹也让她等等我啊!”
就在这时大门一开从里面冲出十几个方子拿着锁链就要冲过来,想要捆绑,顾永成,李守心连忙拦阻:
“各位军爷他不懂事,我们已经劝走他了,他真的知道反悔了……”
那几个番子哪里理他一脚就把他蹬开了,为首一人恶狠狠的指着顾永成骂道:
“我家厂公忍你好久了,一直不愿意跟你计较,按我家厂公的话讲,你是皇上看中的人,不愿意把你怎么样给你个面子,没想到你这泼皮从早上骂到下午,没完没了了,不让你去东场尝尝弹琵琶,算是对不起你!”
说着话便一拥而上,锁拿顾永成,这要是真逮到东厂里那还有个好,李守心也是急了,连忙站出来疯狂拦道:
“我看你们哪个敢?
他可是皇上看中的人,明天就要参加征辟大典,说不定过了明天,一朝选在天子身边,你们这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就不相信冯公公会下这样的命令!”
话音一落,大门一开,一个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李守心,的确是老夫下的命令,怎么了?”